24罗帐灯昏夜语深
裴年钰头一次在林寒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名叫“黯然”的神色, 不由得十分心疼
“呃, 这个”
这小笼包既然要蒸,干脆一锅蒸出来不少。可现在林寒大老远跑来, 在这眼睁睁地看了这么久却没他的份,裴年钰也有点过意不去了。
然而他也知道,林寒只会遵守裴年晟的命令,裴年晟不让他吃,他定然一口都不会动。
“你先把这笼拿回去吧,等下次你领了别的任务过来的时候我再请你吃, 小晟还能每次都给你下这个命令不成”
“无妨, 下官不饿。”
林寒不置可否,拎了食盒便往宫里回。
裴年晟正在处理政事,刚搁下笔揉了揉眉头, 鼻尖便传来了一阵肉香。
那香气鲜活又浓郁,直将他今日批折子时产生的不快给驱散了去。
“什么东西”
林寒从暗处现身,将那食盒放到桌上,而后自有太监呈了碟筷与净手的水和巾上来。
裴年晟迫不及待地掀开食盒
“居然是小笼包哥哥你可以的。”
一个个可爱的小笼包静静地躺在食盒里, 每个不过掌心大小, 晶莹剔透,泛着热气,把裴年晟的心都萌化了。
而一边的林寒见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食盒,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他,也没有要吩咐他什么的样子,心下微微一黯, 躬身行礼后便转身欲隐于黑暗中。
事实上,自从那天他违逆了主人之后,主人就再也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就连让他去王府的命令,都是当着他的面让其他影卫又传达的。
他自然知道主人在生他的气,可是他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主人消气。他完全不擅长开解和揣摩主人的心思,他只会认错。
然而他请罚了好几次,主人都没有理他,他向主人禀事,主人也只是听着,却不与他答话。
仿佛身边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就在这时,林寒的肚子悄悄叫了一声。
裴年晟终于不能再故意无视下去了,他看着林寒,眉头皱了起来
“你没按时吃饭”
林寒迅速跪地,垂首道“是。属下不应惊扰了主人,属下”
裴年晟反转筷子往桌子上那么一嗑,怒道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那是一双银漆嵌松石象牙箸,让裴年晟带着半分内力磕这一下,筷尾的白润象牙立刻碎了几道裂痕出来。
他不让林寒吃他哥做的,无非是一点小小的恶作剧以示惩戒,但没有让他完全不吃东西啊
他向来对于影卫的衣食挺重视的,习武之人也不能辟谷,不好好吃饭怎么有体力守卫。
然而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一日了,林寒这样无疑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
林寒被主人这一训,眼帘颤了颤,只看着地面,犹豫了一瞬,却是未答。
“问你话呢”
林寒依旧垂着眸子,半晌才道
“吃不下去。”
他在王府里纵然闻着那小笼包的味道很诱人,然而若真的没有那个禁令,他也是没什么心情的。
随后他便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主人的怒火落下。
裴年晟却是一下子怔住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许多
“为什么你是在跟我怄气”
“属下不敢。”
裴年晟随即明白了,林寒哪里是跟他怄气,明明就是他在跟林寒怄气,然后林寒心里难受,所以茶饭不思。
他又皱了皱眉,将那一笼包子用筷子拣出来几个放进碟里,剩下一半在里面。
“过来。”
林寒依言上前。
裴年晟把那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面上有些纠结
“这些,给你。”
那小笼包不过一口一个的大小,裴年晟一下子忍痛割爱分出去一半,他自己都有些心疼了。
林寒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可置信,慢慢地伸出手去,然后
将那食盒揽在了怀里。
裴年晟“”
他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跟你闹别扭了,下不为例。下次不许再这么折腾自己。”
林寒抿了抿嘴,那双冰寒沉寂的眸子中终于有了点亮色
“是。”
这厢裴年钰则是忙了一下午,处理些这一个月来积攒下的府中事务。
说是事务,也不过是些交游往来。平日里的银钱和日常生活这些俗务他自然是不管的,一概由高同管着。
而对外的事务他虽有官职在身,还是名义上可以“宰执各部”的所谓参知摄政王,然而自裴年晟登基三年来,他连朝会都没去过,自然也就没什么官面上的事需要他操心。
他所要处理的,无非是几个与他相熟的友人在这期间的来访,之前皆被“王爷抱恙”挡了回去。而他现在则是需要一一定下会见的日期,差人去报传。
楼夜锋则是回屋修习了一晚的内力不提。
是夜,涵秋阁的主院里已熄了灯烛,周围丫鬟亦各回了房。裴年钰正欲就寝,却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绛雪以目询问,裴年钰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跟来,随后披了件外衣,径自出门,轻手轻脚地去了楼夜锋的院子中。
三间屋中果然还亮着灯,裴年钰推门进去,却没见到楼夜锋的人。
“夜锋”
屏风后面一阵水声,裴年钰这才发觉他似乎是在沐浴。
他顿了顿,又道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然而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楼夜锋已径自穿好了衣服转出屏风来,只头发上尚有些微的湿意
“主人,属下怠慢了。”
裴年钰笑了笑“你还是一向动作这么利落。”
楼夜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他这是再一次以这般私下的形象面对主人,不由得有些无措。
他先将主人迎进了门来,而后转身取了套茶具,烹上茶水。
裴年钰与他相隔几案而坐,也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他。
楼夜锋略有不安,抿了抿嘴,垂首问道
“不知主人夜晚前来”
裴年钰却是移开了目光,没有看他,而是转而盯着炉火中跳动的焰苗,语气闲适,眼中微温
“无事,我只是突然想过来看看你。”
楼夜锋心下一颤,亦是慌忙别过了视线去。
自从主人跟他表明了心意,他倒是对主人会做出此事来并不惊奇了。
然而他将主人的语气听得分明,当真是只有淡淡的关怀,并没有什么迫切和热求之意。
他闭了闭眼。
主人向来是这么温柔,连关心和问候都是如此的缓而柔和的。
其实他倒是期望主人能更直接些,比如今天的那一个吻。
对于主人对他的感情,他虽尚拿不准如何回应比较妥当,却并不介意主人更直白些。
清清淡淡的关怀也好,强势的欲念也好,无论主人对他是什么方式,他都是喜欢的。
若是主人对他有所欲求,他自是当主动去承受。然而如今这般的温柔以待,他反倒有些晃了神了。这其中的心意太过温暖,他怕自己会一点一点地沉浸其中,会不由自主地贪恋这份温暖,最终把持不住自己的妄念。
他定了定心神,径自默默为主人斟了茶水。
裴年钰接过茶盏,只一眼便觉心下熨帖,微微笑道
“白毫银针,你倒是有心了。”
此时已是深秋,每年开春采的龙井之类的应季之茶,府里虽尚有许多的库存,然而楼夜锋知道裴年钰定会嫌已不鲜嫩,便为他沏了除春茶之外裴年钰一向爱喝的窖藏茶。
平日里每天开什么茶,连绛雪都是拿不准要先问过他再取的,而楼夜锋却能凭着经验直切下怀。
楼夜锋被主人点出心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然不语。
裴年钰搁了茶盏,问他
“你今日的伤药换了没我来帮你弄吧。”
楼夜锋更窘,习惯使然却又不会瞒他
“尚、尚未主人,属下自己来便是。”
“又胡说了,你背上的伤口怎么够得到去,躺床上去。”
楼夜锋推脱不得,只得依言做了。只是在裴年钰取了药膏过来时,他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主人,属下身上当真不好看”
裴年钰恍如未闻,利落地将他衣服扯开
“我看都看过了,你还怕我看第二次”
裴年钰掀他衣服掀得倒是够快,然而掀开之后,动作却又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不好看不是问题,可每次看见他这一身伤都会心疼却是真的。
裴年钰见他窘迫,便一边轻轻为他抹着药膏,一边随意问道
“今天是不是有些累着了我不该让你这么早就开始教我武功的。”
“不过是些外伤,已经无碍,只等过些时日,伤口淡了便是。主人您有心学武当然是好的,属下自当尽心教授。您尽早学成了,能有几分自保之力,属下也更放心些。”
裴年钰点点头,没再多问,心下却是告诉自己,明日习武时悠着点。夜锋他好不容易能偷闲休养这段时间,莫要让他继续劳了心神。
半晌,裴年钰将药上完,顺手给他合上了被子,将四角掖上。
“你且休息吧,我回去了。”
那意思显然是不让他再起身来送了。
楼夜锋盯着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
“主人,若不然您给属下遣个使唤的人吧”
裴年钰笑道“怎么,楼侍君这初承恩泽就要娇生惯养起来了”
楼夜锋知道主人又是在打趣他,只定定地看着主人,似乎语气中微有不满
“可这些个伺候人的活您总不能老来做这些”
裴年钰眨眨眼
“怎么,本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床榻之间的琐事,岂有委与他人的道理”
随后他忽然俯身下去,看向楼夜锋的那双漆黑的眸子,笑意满满
“王妃,叫声夫君来听听”
楼夜锋大窘,手指下意识地攥住了被子,心中更是紧张起来,然而他见主人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半晌只好支支吾吾了一声
“夫夫君”
裴年钰心下大乐,就着俯身的姿势,迅雷不及掩耳的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晚安。”
这才回了屋子,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有一次不是半夜发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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