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纷纷满耳是非语

    东墙外的巷道中, 与云鸾交谈的那个小丫头名叫云池, 同样是二等丫鬟,先前亦是在裴年钰屋里伺候的。

    因她平日便极少有插嘴说话的机会, 所以楼夜锋对她的声音不甚熟悉, 一时没能知道是谁, 只好侧了身子, 将脑袋稍微探出去一点,阅到及回。

    本来云鸾作为影卫的预备役, 身有武功,楼夜锋的这一下无法用内力掩藏气息的窥探是瞒不过她的。

    然而楼夜锋经验丰富,目光一闪及逝, 云鸾听得一星半点的动静,只略微有所觉,回身看了看却不见人影, 便没有继续放在心上了。

    楼夜锋一边闲闲地偷听着,见云鸾没有发现他,一边心下暗暗摇头这丫头, 欠训练。

    那云池也是个年纪轻不知事的, 只比云鸾大一岁, 她见云鸾回身,半点也未想过竟会有人偷听, 居然径自说了下去

    “那楼某人也不知如何就得了王爷青眼,让他来贴身服侍王爷。服侍便服侍吧,可王爷不知为何, 竟把涵秋阁屋里的姐妹们撤了大半”

    云鸾默不作声,这倒是事实。

    裴年钰原本就不喜欢排场,出门从来都不用仆役簇拥。而自从前段时间大病一月之后,再醒来似乎就比先前更加喜欢清静,连原本寝殿里的丫鬟都嫌多,明明都是屋里伺候的,却每日里有一大半不让进门了。

    王府里除了负责洒扫和各种粗活的太监仆役不论,这之外,涵秋阁偌大一个王爷寝殿,先前负责服侍的丫鬟便只有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的丫鬟。

    且这八个里面,云韶还是只负责小厨房,不在屋里当值的,那就只剩了七个。

    这配置,也就是一般的稍微大户人家的小辈公子姑娘所用的丫鬟数量,连老爷夫人的级别都比不上,何况王爷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裕亲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兄呢。

    至于现在那就更寒碜了,屋里大丫鬟只留了绛雪这个武功高强的,还有夏瑶这个年长的前大宫女。二等的丫鬟就剩了云鸾和另外一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什么寒门的士子。

    云鸾和云池一时想到了一块去,竟齐齐沉默了半晌,最后云鸾开口问道

    “所以这和楼统领有什么关系”

    云池秀眉一扬,语气突然怒了

    “怎么没有关系,一个月之前王爷便是告诉我们,他有了新的贴身服侍的人,于是便把屋里伺候的丫鬟赶了一半去院子里。”

    “这一个月来,我和几个妹妹站在廊下站了一个月冷点还罢了,这没什么,只是终日里未免太过无所事事。”

    “直到前两天,王爷竟是连在屋外待命的丫鬟都不需要了,竟将我和其他几个妹妹,赶去了各个大小书房伺候可王爷一天才有多久去书房还不定去哪个,可不是比以前更闲了”

    说罢她给云鸾看了看手上的一提用紫檀木盒装着的一打金银印花笺。

    原来她本就是这几天被分到倦勤斋书房之后,实在闲的无聊,便一一清点书房里的文墨用具可否有缺漏,这会儿刚从库房提了印花笺过去,路途中却是遇到了云鸾。

    云鸾弱弱地说

    “闲了不是挺好的么活更少了,月银照拿”

    云池却是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离了在主人身边做事的机会,我得何年何月才能升到大丫鬟明明主人在生病之前,夏瑶姑姑亲口说过我做事勤快,若不出纰漏,没多久就能提到大丫鬟,和绛雪姐姐她们一样的。”

    门后的楼夜锋听到这里,忽然眉头一皱她如此一门心思地要当主人的大丫鬟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吗

    或者是什么别人派来的

    要探听什么消息还是取什么东西

    楼夜锋脑中下意识地转了起来,飞快地将云池的身世来历过了一遍买来的,除了做事确实比较得力以外,似乎没什么特殊,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丫鬟。

    楼夜锋不得其解,只好继续听了下去。

    “云鸾妹妹你无父无母,也曾说未必会嫁人,自然无心这高低之分。可我绛雪姐姐她们月银八两,我现在只有四两,若是能成了大丫鬟”

    随后她似乎是声音一哽,语气低沉了下去

    “我家里云鸾妹子你也知道我弟弟再有两年便要去考童生试。前段时间父亲又请来了一位新的教书先生,交了一大笔束脩之后,家里又紧起来了。”

    “我在这府里做了两年事,得王爷恩典,对我们都极好,发的月银也比别的府上多了几倍。原本家里宽裕了许多,可弟弟念书,笔纸书本哪个不要钱,昨日阿母来信,又催我快些捎银子回去”

    云鸾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或者说,涵秋阁里相熟的丫鬟们都知道。

    裕王府里的丫鬟和仆役们普遍拿得比别处多许多,二等丫鬟的月银四两,在别的府里差不多是小主子的月钱了。是以她们姐妹们平日里手头多有积蓄,还有时不常给自己攒点嫁妆的。

    然而只有这个云池家里有幼弟进学,每个月的月银和赏钱都要交回家里。就这样,她的父母还时常不满,每次来信都要她多向上面讨点赏赐。

    云池苦不堪言,虽然先前她家里是直接卖的死契给府里。偏生裴年钰性情宽厚,允了所有的丫鬟,在做到不想做了的时候,或者到了想嫁人的时候,就把身契还给她们,各自回家去,不必拿钱来赎。

    且裴年钰心知高门大户里关系复杂并非好事,所以他并不想要什么所谓的家生子,也便一早就明说了,不会给丫鬟们婚配,只让她们自己做主。

    这对于别的丫鬟来说自然是天大无比的好事,可对于云池来说,既然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府里早晚要把她放回家去的,那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她父母向来待她苛刻,她却并不敢和父母断了关系。这年头,平民之家也得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关系容易,可若是成了孤女,又有谁会要她呢

    她出嫁时不还是要从家里出去。

    更何况,这么多年也总还有养育之恩在。

    为了以后有个好点的归宿,纵然深受其苦,云池也不敢真的和父母翻脸。

    她只盼着在嫁人之前的这几年里,在这王府里用心做事,攒够了供弟弟读书的银子,或许父母高兴了,就能给相看一个好点的人家,她便算是有了去处了。

    云鸾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

    “王爷做事岂是咱们所能猜度的这也也只能说运气不好了。姐姐你在倦勤斋的事既然清闲,不若闲时打些个荷包或是络子,托人去府外卖了,也能换点散碎钱财”

    “卖那些东西哪有成为大丫鬟拿的月银多这差得少说十多倍”

    说到这里,那云池一想到自己盼了许久的升职,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泡了汤,忽然语气一转,气哼哼地一跺脚

    “若不是那姓楼的揽了这贴身伺候的事儿,王爷又如何会把我们分配到别处去做事。我这会子说不定就已经成了王爷的大丫鬟了”

    “姐姐你别这么说”

    云鸾也是半个影卫,楼夜锋的威望极重,即使现在卸任了,她哪里会看得下去别人这么说他

    然而云池并不知道云鸾是影卫之一,而且她进府里的时候,楼夜锋已经不如在宫里的时候存在感那么高了,绝大多数时候都隐着身形,云池只闻其名,基本没见过楼夜锋本人,自然也对他没什么尊敬之意。

    她依旧埋怨,毕竟裴年钰用的是“以后让夜锋来伺候我就够了”这个理由来打发的她们。云池年纪尚小,哪里会想得到王爷的本意其实是不想让别人打扰他们亲近便把裴年钰说辞信以为真了。

    “王爷喜欢让谁服侍,咱们本来不该说什么的。若是那姓楼的尽心尽力,我哪里会抱怨什么,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去书房做事便罢了。”

    “可最气人的是,那姓楼的竟全然不用心服侍王爷”

    门后的楼夜锋瞬间愕然。

    其实他先前听云池所说,只以为她是因为没了升职的机会,于是迁怒到他的身上而已。

    毕竟他和丫鬟究竟不同,在他看来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对于云池这小丫鬟来说可能就是天塌了下来一般。

    楼夜锋很理解,所以他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都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于是他只想置之一笑然后回屋继续去写他的功法。谁知这云池话锋一转,竟然说他服侍的不尽心

    楼夜锋先是愕然,随即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慌,差点敛不住呼吸之声。他停住了往回走的脚步,定在原地比之前更加认真地听了起来,甚至心中期盼着这云池能快些往下说。

    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哪里做的不好了。

    毕竟他心知自己从影卫转为贴身服侍主人,虽然都是为主人做事,这两者却是全然不同的。影卫需要谋略,缜密,警觉,而打理主人的身边琐事则是需要耐心和熨帖。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先经过了嬷嬷们的长久教导才正式来当值的,他却是直接走马上任了,那么很多地方处理不好也是可以预见的。

    然而这一个月里,从来没有人提醒过他哪里做得不好。

    绛雪是江湖心性,不重规矩,她只管自己做得好便是了,楼夜锋做的好不好与她无关,何况她心思大半都在练武上,哪有空管这个。

    夏瑶则是宫女出身,极重规矩,却也正因如此,楼夜锋是王爷的枕边人,自裴年钰显示了对他的宠爱之后,夏瑶自认为没有身份去指正,于是便也只字不提。

    两个威权最重的大丫鬟都不说楼夜锋哪里做的不好,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提只言片语了。

    楼夜锋藏在门后,此时竟暗自庆幸这丫鬟把这些偷偷说了出来,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察觉。

    “那姓楼的,一天里面有一半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绛雪姐姐要练武这个我知道,夏瑶姑姑要管着涵秋阁的所有杂事,那些细碎的事不能亲力亲为,王爷身边可不是就没有人了么”

    “也不知道那姓楼的在忙活什么,见天的让王爷自己穿衣,自己配香,那日王爷想抚琴一曲,还得王爷自己去厢房里将琴案搬出来,真是岂有此理”

    云鸾摇摇头

    “楼统领与绛雪姐姐一样,那也是要练武的,这点不怪他。”

    “还有更气人的是,那姓楼的,连主人的话都听不明白,你说这如何能服侍得好主人”

    楼夜锋又一次惊讶了,他和主人相处十年了,生死过命的交情。论和主人的默契,怎么也比这个刚入府两年的丫鬟要多吧她竟说自己听不懂主人的话这是何意

    “单就是四五日前的一天,先前京城下了大雪,那天清晨未亮,楼夜锋起身去伺候王爷洗漱,我当时站在廊下,听得分明。”

    “似乎是堂侧多宝格上那一尊古铜瓶里供着的花枯萎了,楼夜锋便问王爷,是否要换成庭前刚开的腊梅。王爷只说这腊梅要待上面的雪半融的时候再折,方才好看,让他不必着急,这楼夜锋傻乎乎的竟然就信了”

    楼夜锋“”

    “采枝供瓶要选很久,那时夜雪刚停,王爷分明是怕他冻着了,便推脱雪枝不好。可腊梅上的雪开始消了,枝头雪水一压,那花儿哪里还能看”

    “那日到了过午,我被派到院外扫雪,却发现王爷竟是趁着楼夜锋回去休息了又自己偷偷去院子里选花枝。可那时雪都融了,王爷显然很不满意,选了很久才选到合适的。”

    “我那时从垂花门外随便一望,便亲眼看到王爷折枝的时候,树枝上结的长长的一条冰痕溜进了王爷的袖子里,冻得王爷直皱眉”

    楼夜锋此时已经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是他主动接下的服侍主人的职责。

    主人一直怕他无处下手,显得多余,于是在他身边原本服侍得很周密的这些丫鬟,几乎全都打发了去。

    主人身边几乎只留了他一人,就为了显出他的特别,让他不感觉自己无处可用,让他觉得自己对于主人是重要的。

    这分明是主人的一片苦心。

    可他却做得这么不好,有这么多的事情都被他忽略了。

    他先前以为这丫鬟天真,没想到天真的却是他自己。连主人的话都听不懂

    “你说哪有他这般伺候人的王爷时常向着他,不欲他劳累,他便每次都将王爷各种各样的哄骗话当了真,竟真的自己回屋大睡,让王爷自个儿做这些个琐事,他还偏偏一次都没察觉”

    楼夜锋心下苦涩之极。主人常说“这个不需要你做,因为”,或是“这个事你也不急着做,我还得”,他从未想过是真是假。

    主人不让他做,又不想让其他的丫鬟在他身边来显示存在感,便只好自己动手

    短短一个月内的琐事桩桩件件地在他脑中转过,现在想来,竟是全都印证了这一点。

    这一点一滴的小事之中,全然是主人的殷殷关切,化作了最温柔的心意,无声无息地浸入了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而他毫无所觉。

    他这侍君当的,这不是成了给主人找麻烦的

    楼夜锋先是心中感念主人无声的温柔,同时心下懊悔已极,为何他半点都没察觉主人是在诓他呢若非今日被人背后点破,他恐怕还蒙在鼓里。

    那云池趁云鸾发愣,接着道

    “我看,他就是心思没在活上,不然怎么这么多活摆在他眼前,他就是看不到呢我看他是见天的把两颗眼睛都粘在王爷身上了吧”

    话说了一半,楼夜锋却骤然紧张起来了。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心道最近确实控制不住自己,常偷偷地看着主人的背影。这不会被被发现了

    随后云池的话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哼,我看他是个对主人有意思的。主人一时宠着他罢了,他倒真想动真感情了,也不看看自己,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

    云鸾大皱眉头,心道你八卦一下楼统领做的些微不足之处也就罢了。编排他和主人如何,这就太过了,于是立时开口道

    “慎言”

    只是还未等她说完,忽然旁边屋顶上一道黑影闪过,剑光出鞘,直冲云池的颈部而去。

    云池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傻了,尖叫一声,呆立原地。

    而在她吓得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忽听得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怒意斥道

    “住手”

    云池睁眼,只见剑气从她的鬓边掠过,割下了一缕青丝。

    而一个年轻的黑衣影卫落地,转回头看着那个站在道旁,面沉似水严肃得可怕的男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影卫面色半是委屈,半是不平

    “楼统领,我只是想吓吓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池王爷,我可是帮你向老楼点出了你的深沉情意,怎么结算

    老裴五两银子一条,说老楼坏话,倒扣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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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推文,这次是个言情忠犬文,但是超级好吃,能吃言情的可以去看

    主子,您的忠犬掉了by油炸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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