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若秋跟赵贤妃的共同努力下, 钱太妃的丧事被办得风风光光,比以往任何一遭都来得热闹。有人甚至觉得钱太妃死在好时候, 放在从前, 她一个无宠又无功的老太妃哪能享这般尊荣, 还不是趁着这几年天下升平,又赶上了皇后的好日子,陛下看在林皇后的面子上才格外恩赏么
要不然,钱太妃也不能以贵太妃的仪制下葬。
唯一可惜的齐王殿下没能赶上这场盛事,明明皇帝已命人快马送信,那齐王却拖拖拉拉的, 浑然没将母亲的亡魂放在心上。
楚镇说起来时几乎都有点生气了,他能等得, 钱太妃的棺椁可等不得, 若是严冬还好说,这时节哪能久耗以钱太妃的身份,皇帝也不可能逾制给她用冰棺的。
林若秋劝道“既如此,就先命人装殓了吧, 横竖七七四十九日的道场还未做完, 等齐王殿下回来,让他念几卷经就是了。”
许是狗血剧情看太多,林如秋生怕齐王这位孝子大闹灵堂,又哭又吵,那事情反倒不好收拾,还是早下葬早了断, 彼此也都能安心。
楚镇握着她葱白玉腕,叹道“朕还得谢谢你,告诉朕阿芙蓉之事,否则朕恐怕仍瞒在鼓里。”
黄松年年纪虽大,胆子却小,那日发现异状之后不敢去回皇帝,而是径直向林若秋汇报,目的就是将烫手山芋扔给她。林若秋虽恨这老东西狡猾,可她身为中宫皇后,本就有管辖后宫的指责,无论老的小的,故而仔细斟酌一番,林若秋还是决定向皇帝吐露实情她对楚镇从无隐瞒,况且,这件事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
楚镇道“钱太妃已去,咱们无须再深究了,朕亦会叮嘱黄松年保守秘密,你只当没听过这件事。”
之所以不能大肆宣扬,自然是怕齐王那边有何异动,他若追究起来,京城这头难免理亏。就算要查,也须日后细细地查,眼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若秋点点头,“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郁太妃”
虽没有充足的证据,可她直觉郁氏跟钱太妃之死脱不了干系,别的不说,郁太妃病的时机就太巧,纵然姊妹情深,也不至于弄得跟恋人一般肝肠寸断。
林若秋不能贸贸然前去质问,唯有寄希望于皇帝的英明,她想皇帝应该会有法子的。
楚镇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心虚,这人把自己当成天上的神仙了么虽说身为丈夫都希望有一个憧憬仰慕自己的妻子,可当日后显出能力不及之时,对方会不会脱粉回踩
好在这件事还不十分难办,楚镇略沉思了一会儿,“那便只好等日后查账的时候再细细询问了。”
身为皇后,自是有权利和义务清理六宫账目,且从前都是谢婉玉当家,林若秋新官上任,想查一查账本里的龌龊也很正常但不宜在这时候。最好等钱太妃的丧仪了了,皇帝的万寿节过了再来展开,也免得郁太妃兴起警觉当然,她要是清清白白,自当不惧怕任何调查。
林若秋专注聆听着,并用纸笔一一记录下来,她现在将楚镇的话奉为圭臬,既是羡慕他为人处事上游刃有余,也是希望能从中习得一二,一理通而百理融,只消能学会一招半式,就够她受用不尽的了。
林若秋收起小本本,叹道“妾只觉得有些对不起钱太妃。”
若是她能早早发觉西苑里的鬼祟,钱太妃或许就不会骤然亡故,又或者她能对景福宫那帮人温言抚恤,钱太妃也不会畏首畏尾,生病了连太医都不敢请毕竟关乎一条人命,就算她不是直接害死钱太妃的凶手,可林若秋心底仍有些难受。
楚镇拥着她轻声安慰,“不关你的事,若真论起来,连朕都并非全然无辜。”
他何尝不知道阿芙蓉这东西在后宫偷偷流传,只是懒得去管,一来只是个把两个,无须将事情闹大;二来,钱太妃只是先帝诸多妾室中的一位,又非皇帝生母,他自然疏于关心。昔年先帝驾崩,魏太后也曾偷偷抽阿芙蓉解闷儿,皇帝就及时发觉了,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让黄松年将那些东西换成了气味相似却不会成瘾的药材,魏太后后来觉得没意思,也就戒了。
说到底,只在于肯不肯用心。楚镇便恼道“齐王年年回京,朕也许他入宫探视,可他从未向朕提起,朕若是知道,绝不会坐视不理。”
林若秋默然,齐王就算知道当然也不肯说的,说不定还会帮着隐瞒呢。毕竟古人对毒品缺乏认识,也不觉得能造成多大的危害,像钱太妃这样长日无聊的老寡妇,没法找点乐子,可不只能靠这些歪门邪道么这便是深宫妇人的悲剧。
如今一死,对她未尝不是解脱,唯一可惜的是没能跟儿子聚上几年,终究遗憾。
林若秋沉思间,忽听楚镇蓦地问道“你准备送朕什么东西”
“什么”林若秋装傻。
楚镇毫不客气在她丰润脸颊上拧了把,“朕的万寿节,你不会想着空手来吃酒席吧”
林若秋之前倒是将近空手,或是随大流送些俗气且平常的礼物,因那时候她的位分还在谢氏等人之下,自然不能太过出格。
今次却不同,立后之后头一遭过万寿节,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要她拿出诚意来,而林若秋两汪眼睛里却闪着顽皮的光辉,显然是早有计划的。
楚镇不禁来了兴趣,“你打算用何物给朕贺喜,快告诉朕。”
林若秋自然不可能傻不愣登地告诉他,惊喜一旦泄露就不叫惊喜了,遂只在他怀中扭了扭身子,挣脱他的桎梏,且傲娇的道“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似乎十分有把握。
这令楚镇愈发感到好奇,务必要探出究竟来,遂循循善诱道“你怎知朕一定会喜欢不如先让朕把把关,觉得不好的再改。”
林若秋剜他一眼,“我送的东西,您敢不喜欢么”
呃,貌似还真不敢。楚镇摸了摸鼻子,决定今后务必得好生教导两个孩子,万勿学得像他这样夫纲不振。
西苑众人送走了钱太妃的灵柩,亦在准备皇帝万寿。但比起其他宫中的欢腾,她们这边就冷清多了,一来已是先帝太妃,与新君得保持距离,顶多也就是到席上吃杯水酒,接着便得扫兴告退热闹是旁人的,与她们皆不相干;二来,她们的月例银子亦不足以送出豪礼,比起那些有娘家支持的妃子,难免显得寒酸许多。
郁太妃更是乐得清闲,横竖她还在称病,连礼都不需送,待在景福宫岂不自在她反倒尽情嘲笑那些有儿子的女人,一个个巴巴的讨好皇帝,就为了早日放她们归乡,生怕落得跟钱太妃一样的下场。
侍女叹息道“钱太妃娘娘好歹生前没吃多少苦,死后也能跟先帝爷合葬,也算得哀荣备至了”
不像她们这位,没有儿子傍身,将来无论塞到哪个妃陵都无人知道。
郁太妃却殊不在意,“生前不得人知,死后再显赫又有何用倒不如一抔黄土清清静静埋了就是了。”
何况,她半点也不想在泉下见到先帝那人害了她的一生,若再度相逢,她惟愿食其肉寝其皮,方能一解此恨。
侍女见她目光幽幽,只当在缅怀与先帝的旧情,因叹道“从前就罢了,我只担心皇后娘娘发觉了什么。”
这段时日琼华殿防得跟铁桶似的,她派去的人手探听不出半点口风,连琼华殿值守的侍卫都是两班倒,就算是想收买,也无从收买起。
郁太妃淡淡道“问不出就算了,她但凡有证据,早该明火执仗将本宫抓去牢里,何须这般故弄玄虚。”
况且如今谢氏沉寂,所有的眼睛都放在皇后身上,她这厢若再有动静,恐难免惹来怀疑,郁太妃虽乐得见宫中大乱,却不愿过早将自己赔进去她还没等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小心翼翼从枕下取出一封淡黄色的信笺,郁太妃凑着烛火将上头的蜡封融去,见是一行密密麻麻的细字,不由皱眉道“这齐王偌大的块头,一笔字倒跟个丫头似的,你来念给我听。”
侍女于是接过,借着橙红的烛光细细辨认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可当念至最后一段时,她的声音却僵住了。
郁太妃不耐道“说的什么,跟蚊子哼似的。”
侍女无法,只得努力撑着面容,将那段话小声复述一遍,语毕却战战兢兢地望向郁太妃。
郁太妃先是惊讶,继而两眼却发出癫狂而喜悦的光辉,“看不出来,他竟有这等胆气,本宫素日小瞧他了”
侍女迟疑着,只觉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凝结成冰,“但,齐王殿下的意思是要您内应,咱们该”
“帮,当然要帮。”郁太妃微笑起来,“宫里总算要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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