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知林从武对她感想如何, 若妾有意而朗无情,终究引为憾事。女人天生都有做媒的天赋, 但若林从武真的无意, 林若秋也不会逼着他去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这世上本就不是样样都能圆满的。
她正出着神,藏在楚镇怀中的婳婳却蓦地跳下来,复又坐上林若秋膝盖,夹她面前那碗藕粉丸子她喜欢这样滑滑糯糯的口感。
阿丽公主好奇道“中原的公主也和草原一般自在吗”
她对汉史虽不精通,却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京城的传闻,听说那里的女子从小就被教育得规规矩矩, 行不动裙,笑不露齿, 哪怕是皇室里的公主也不能任性自在, 都被她们的教养嬷嬷管得死死的。
其实草原上的公主也没多快活,阿丽公主虽性情豪迈,可在汗王面前亦不敢大声说话,更别说坐到汗王膝盖上了不过阿丽公主也并不想去坐父亲的膝盖, 嫌他身上酒臭胡子臭。
林若秋笑道“自然不是, 但无忧公主乃陛下掌上之珠,陛下疼她远胜旁人,自然非同一般。”
先帝就不这样爱孩子,哪怕是昔年的魏太后尊荣万千,可她所生的湘平公主待遇也称不上特殊若是昭宪皇后所出,或许就不一样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皇帝跟先帝其实也颇相似,对着自己所爱的人,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但林若秋比之昭宪皇后更加幸运,自始至终,楚镇的爱都只给她一人,宠也只给她一个,她所拥有的,是一份完完整整、毫无瑕疵的爱情。
所以她才愈发珍惜眼前的幸福。
阿丽公主听见如此,难免感慨,汗王妻妾众多,所生的子女也数不胜数,光公主就有十来个,阿丽公主的生母只是个牧羊女,被大汗纳入帐中连名分也没有,所生的子女自然也不受重视。多亏这两年上头的姐姐一个接一个出嫁,阿丽公主才算熬出头,加之汗王欲遣使者来大周问好,阿丽公主便自告奋勇过来,实则是对京城风光向往已久。
如今见了皇室的种种新奇之处,她愈发兴起留下来的念头,更别说还有身边的这个阿丽公主愈发含情脉脉地望着林从武,加紧眼光攻势。
林从武差点没被一口甜酒呛死。
另一边,塔木儿和乌雷脸上却都流露出失望之色,汗王的意思,希望他们迎娶上国贵女,可见了皇帝陛下对公主这般疼惜,自然是舍不得远嫁的,这让他们如何有胆量开口
初战告捷,林若秋看在眼里,心中中愈发高兴。宴饮到了一半,林若秋便命人送上新的菜色,那是她自创的一道烤牛排。
楚镇拿筷子尖戳了戳还带着血的肉块,皱眉道“这便是你说的加餐”
林若秋点头,她本来还烦恼什么菜式能展现诚意又不失创新,可巧听说北狄人过来的消息,便灵机一动想出了这道,反正游牧民族的饮食习惯大致是相似的,应该正合他们的口味吧。
就是火候可能掌握得不太好,但林若秋已竭力不让肉焦糊,至于成品略生了一点儿生点才能算正宗的牛排吧
王子公主们果然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在草原上多是整只烤熟的,或是连着骨头的大块切下烤制,难免造成口感不均,但此刻呈上的这盘肉却既有嚼头,鲜嫩无比,众人略试了试,便大快朵颐起来。
阿丽公主这回可顾不得林从武,忙着解决自己那份。看来比起炙鸭腿,还是烤牛肉更受她喜爱。
林若秋看在眼里,心里的得意就不消提了,然则楚镇瞅着那半生不熟的肉块却无处下嘴,他倒不是怕吃生的,只嫌那肉里带出的血丝腌臜。
林若秋没考虑到这点,忙心虚的道“您别吃了,仔细伤着胃。”
又故作谄媚的道“尝尝别的吧,其他的也很不错呢。”
楚镇点点头,将她面前一碟清炒茭白端了过去,继而风卷残云倒进嘴里。
林若秋
那是她留着最后解腻下饭用的,就这么一碗呢,况且,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皇帝怎么能当真呢
楚镇浑然不顾她懊恼的脸色,笑容满面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夫妻之间,无须客套,这不是你常跟朕说的吗”
呃,她说过吗联想到自己爱灌鸡汤的脾性,应该是说过吧,林如秋只得乖乖认栽。
阿丽公主瞅着上头两人窃窃私语,只觉得羡慕无比,她曾命人搜罗不少汉人的话本子,每每被其中脍炙人口的故事打动。草原上的男子太过粗鲁,她十分不喜,还是京城文质彬彬的男儿更合审美观。
这么想着,她看向林从武的目光就更加热烈了。
林从武赶紧埋头扒饭,他觉得这位公主一定中邪了,保不齐被什么妖魔附体。瞧她的模样,恨不得一口吃了自己呢。
谢贵妃站在一株枝叶萧条的冬枣树下,远远听着太和殿传来的欢声笑语,却并未上前打扰,而是轻声叹息。
明芳找到她时,就见这位主子无奈地笑了笑,“曾几何时,这些事都该由本宫负负责照应,如今本宫却清闲得多了。”
那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皇后呢。明芳可不敢这么说,只陪笑道“她累她的,咱们何必理会,不过是些野人,若认真招呼起来,奴婢还嫌丢份呢。”
自然这些只是自我安慰的话,于谢贵妃而言,唯有权柄握在手里,她才能真切的感到自己活着,可自从齐王一案之后,她便再不复从前的光辉。
其实并非一夕之间就成了这样,而是林氏潜移默化将这份权柄夺过去的,先是撺掇诸位太妃闹事,后又借着一个奸细让赵氏自请降为更衣,如今也轮到她们甘露殿里了。
明芳不止伤感,更平添一丝忿然,“皇后娘娘做事也太不厚道,先前明明允诺您协理六宫,她自己倒推说身子不好,如今齐王殁了,披香殿也倒了,她反倒身子好起来,您说可不可笑”
谢贵妃不以为怪,先前林若秋之所以将权柄放心交到她手中,无非是因有一个赵氏从旁牵制,她只需隔岸观火就好;如今赵采薇不问世事,林氏怕她一家独大,自然忙忙地将权柄收回这女人何曾淡泊过她对于权柄的渴念根本不比自己少半分。
愈如此想,谢贵妃愈觉齿冷,只恨自己没早日发觉此人的真面目,难道她这一辈子,都只能雌伏于林氏身下她不甘心。
掌心传来一阵痛楚,谢贵妃低头看去,只见那处已掐出一道血痕。谢贵妃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淡淡说道“她怎么样”
谢贵妃轻嗤一声,“算她有造化。”
放在平时,谢贵妃哪会容许这样的狐媚子进宫,早该远远地打发出去。可若这宫里始终只有林氏一人独占风光,那她的日子也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回到甘露殿之后,谢贵妃就让人将月芙带来,“本宫这些日子命你好好学习琴艺,可有长进”
月芙微垂着头,像一只极尽温顺的猫,“娘娘的吩咐,奴婢无敢不遵。”
尽管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练的必要,早在王府时,她便已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虽称不上大家,用来助兴绰绰有余。练得再好有什么用,她又又不是去勾栏院卖艺,皇宫里有名的琴师多得是,要引诱皇帝,她难道不是摆摆样子就行了吗
尽管对谢贵妃的举动颇多不解,可月芙还是取来瑶琴,悉心为她弹奏了一曲。
谢贵妃微微阖目,满意道“很好。”
月芙心中得意,正想着她是否该赏自己点什么,就听谢贵妃说道“有此琴解忧,想必你在北狄的日子不会太寂寞。”
继而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遂又小声道“娘娘此言何意可否给奴婢明示。”
谢贵妃莞尔,“联姻乃是旧俗,没见北狄人已经来了么”
月芙只觉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她当然已听说北狄人造访的消息,可就算要求娶,也该是求娶公主,或是择宗室女嫁之,怎么会轮到她不,不对,从前也不乏以宫婢冒充宗室女的例子,加之她这副容貌细思起来,竟是非自己不可。
她可不想远嫁从来没听说哪个和亲公主过得好的,尤其是像她这般在京中举目无亲,怕是死了都无人知道。
谢贵妃缓缓抬起她的下巴,温柔道“果真”
月芙拼命点头,她已经尝过濒临死亡的滋味,可若是要她嫁去异族受苦,还不如死了呢。
谢贵妃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命人将她带下去,“好好收拾你这身皮子吧,别叫汗臭味污了它。”
月芙听到这样作践之语,心中又气又恨,却也不敢顶撞,只得应了声是下去。
待她去了净室沐浴,明芳才悄悄出来道“娘娘为何要故意吓唬她”
谢贵妃唇角微弯,“为本宫做事,和为了自己活命而做事,你说哪种她会更尽心”
明芳恍然大悟,“所以娘娘根本没打算将她交给北狄”
“当然不会,”谢贵妃轻声说道,“留着她,对本宫才有用处。”
她一向不屑于争宠,可到了如今,却不得不争宠,还是借别人的手来争,是她过于算计么不,是林氏逼她走到这一步的。
谢婉玉望着镜中自己,只觉得那张脸异常沧桑疲惫,事到如今,她已不知该为什么而活着,唯有在想到林若秋的时候,眼睛里还能闪点光那个女人,坐上了她梦寐以求但却永远无法企及的位置,那么,她也不该让她活得太痛快,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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