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是认真的, 可正因如此,才更令她觉得不可理喻。

    她拂袖起身, 认为这场谈话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李蔷固执的道“若姐姐担心我言辞作伪, 我立下字据, 绝无食言。”

    说罢就要命人取纸笔来。

    林若秋忙命人将她拦住,一面怨道“你疯了吗陛下身子健在,你就说这样的话,是存心诅咒陛下,还是想陷本宫与不义之地”

    李蔷目光澄澈,“我敬重陛下, 也尊重姐姐,正因如此, 才斗胆说这些话, 惟愿姐姐能得知我心中所愿,也不枉姐姐待我的一片心意。”

    林若秋叹道“你疼爱阿瑛,我自然明白,可立太子兹事体大, 还是容后再议吧。”

    李蔷缓缓道“我人微言轻, 在陛下面前也说不上话,可姐姐与我不同。您自入宫以来便一直得到陛下专宠,只要是你的意见,他一定愿意听取的。”

    林若秋沉吟不语,她当然知道自己在楚镇心中的分量,正因如此, 她在储君一事才格外慎重,不愿轻易干扰皇帝的判断皇帝喜欢她偶尔的纵情任性,可更欣赏她在大局上的懂事沉默,若她出于私心而妄图干涉朝政,纵使皇帝再喜爱她,对她的耐心也会渐渐消磨,那些大臣更不会放过。说到底,一个女人能否坐稳皇后之位,不在于她能做多少贡献,而在于她能否少犯错、甚至不犯错。

    林若秋自知才干有限,今次也是一样,她不会因为楚瑛居长就对其颇多优容,也不会因为楚珹聪慧就撺掇皇帝立其为太子,说到底,做儿子跟做君王是两码事,她只会以母亲的身份去抚育他们、教养他们,至于剩下的,就是皇帝的责任了。

    今次也是一样,哪怕李蔷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林若秋的答复仍然只有一个不字。即使她能理解李蔷的心情,也为此深感动容,可事涉国政,她仍是缓缓摇了摇头。

    李蔷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缓缓起身道“姐姐执意不肯帮忙,到底是不愿干政,还是生怕遭到陛下厌弃难道大殿下的前途,还比不过你一己荣宠么”

    林若秋冷冷看着她,“思娘,你从几时变得这样锋利且咄咄逼人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刚进宫的时候,李蔷虽已两鬓苍苍,可举手投足间,偶尔也会流露出少女的腼腆情态。这些年过去,她的面庞未有太大变化,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变了一个人般,过于强硬了。

    “是我变了么分明是姐姐变了。”李蔷苦笑道,“你口口声声疼爱阿瑛,但你可有为他的前途思虑过是,你有那么多的儿子,无论哪一个登基,你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地位无可动摇;可于我而言,大殿下是我在这深宫里唯一的慰藉,我愿为他争取世间最好的一切,哪怕因此去死,我也甘心情愿。”

    林若秋紧拧着眉头,“你这是钻牛角尖了,谁说当皇帝一定是好事,多少英主壮志未酬,折戟沉沙,功过留待后人评说。你自以为好的,未必是他想要的。”

    李蔷面容苍白,却镇定得可怕,“姐姐不曾试过,怎知他不想要凡事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知道滋味,本该属于大殿下的东西,姐姐却要他拱手让给他人,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说罢,她向林若秋深深鞠了一躬,方搀扶着侍女的手巍巍离去。

    红柳命人将原封不动的茶盏收回,见林若秋木然不动,便上前劝道“娘娘别与她计较,德妃娘娘如今真是昏头了,还拿这种话来挤兑娘娘若娘娘真允了她殉葬的请求,您可成什么人了”

    到时候传出去,别人一定会以为李德妃是被皇后逼死的,若是传到大殿下耳里引起误会,事情更不得了。

    红柳原本以为这李德妃是个懂事的,可如今瞧来,分明又一个糊涂虫,这样的行径跟从前谢贵妃有何区别不同的是谢贵妃纯粹出于一己私欲,而李氏则编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在她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

    一面瞪着门外摇了摇头,“我看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林若秋唯有叹息,若是当皇帝需要考试,她很乐意将几个儿子都牵上去溜溜,是骡子是马一看便知,奈何在古代这更像一门职业的传承,徒弟能否上位,完全取决于师傅的心意。她这个当师母的,最好是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更何况,她相信皇帝的眼光到了那一日,他一定会给出答案的。

    李蔷出了琼华殿,只觉呼吸急促,胸腔也有些揪疼,下意识的放缓脚步。

    侍女忙扶着她,心疼道“您因为担心大殿下,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会子又急急忙忙赶来打听,身体哪支撑得住还是快回去歇歇吧。”

    李蔷摇摇头,扶着壁上的红砖深吸了两口气,平静道“我没事,如今见大殿下安好,我这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有皇后娘娘出面,邺王妃肯定不敢太造次的。”侍女嗔道,“您方才何必在皇后面前提殉葬的话呢若皇后真的答应,您还得一条白绫赴死啊”

    “我没骗她,若她愿意说服陛下立阿瑛为太子,哪怕立时将我处死,我也绝无抵抗。”李蔷神色漠然。

    侍女知她牵挂的唯有这一件事,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唯有轻声叹道“可皇后娘娘的意思很明白了,定然是不会为大殿下进言的。横竖大殿下年纪尚小,咱们筹划也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李蔷摇头,目中有着深深忧虑,“二皇子这才进学一年,已经才智颇显,假以时日,阿瑛终会被他给比下去,到那时,怕是陛下心中已然认定储君之选,由不得咱们再做更改。唯有将名分及早确立,才能保住阿瑛的东宫之位。”

    侍女小心的望她一眼,“娘娘的意思是”

    李蔷沉默不语,她倒是想过设法除去二皇子继位之可能,就好像邺王府楚兰对楚萱所做的那样,可皇帝春秋正盛,就算除去一个二皇子,日后难免更有才智的皇子冒出,与其终日寝食难安,倒不如正大光明的让楚瑛站到人前。

    她轻轻叹道“看样子,只好让哥哥帮忙了。”

    她并非多么喜欢那位大哥,可这些年她为德妃,李海为忠勇侯,宫里宫外也算互相照应。既然李海总想着从她这里谋求好处,那她也不妨反过来借用一把李海的势力。

    侍女点点头,“侯爷多年经营,在朝中亦算得一呼百应,且大殿下本就是正统,想必侯爷会很乐意相助的。”

    李蔷淡淡道“他那个人,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会乐意做的。”

    只当是引狼拒虎也罢,等储君之事尘埃落定,她自会除去娘家这个隐患,不让阿瑛受其掣肘。

    当下二人计议毕,侍女又踌躇道“咱们要不要跟大殿下说一声”

    按说大殿下也不是任人糊弄的年纪了,这样大的事,还是该和他商量一下,难不成叫他蒙在鼓里

    “不必了,”李蔷摇摇头,脸上显出稀有的温柔之色,“他不该掺和这些,让他好好读他的书罢。”

    她只要她的孩子能过得平安喜乐,成为人上之人,至于背后的那些肮脏与阴暗,让她独力承担便好。

    林若秋抽空和皇帝说了邺王府那两兄弟的事,但却没说是怎么处置的,就算差点闹出人命,那也是他们自己府里的丑闻,旁人犯不着干涉。

    皇帝听罢眉头却皱得老高,“楚萱真是楚兰推下去的”

    林若秋轻轻给他按捏骨骼分明的肩膀,“说是无意,可实情谁能知晓那孩子本就鬼心眼多得很。”

    楚镇声音冰冷,“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朕可不放心再让阿瑛跟他们待在一处。”

    他平生最恨兄弟阋墙,尤其在经历了齐王谋反案后,对几个孩子更是注重培养。无论今后要拣择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为继承人,皇帝决不许出现自相残杀之举,这也是他迟迟未肯立太子的缘由才干或许天生,可心胸却能慢慢培养,他要的是名臣仁君,若一家子自杀自灭起来,那大周败落或许也就不远了。

    皇帝很快下了决议,“朕的弟弟既然不懂得爱惜羽毛,那朕也用不着顾惜他的颜面,明日起,就从亲王贬成郡王,亦不必留在京中了,接旨之后就回封地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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