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婉为母家请爵的事, 林若秋在皇帝那儿瞒得密不透风,可心底到底梗了一根刺, 抽空只能对进宫探望的安然发发牢骚。
满以为安然会与她同仇敌忾, 谁知安然却只轻轻松松的道“谁让你引狼入室的这样野心勃勃的婢子, 你就不该留着。”
林若秋发愁道“我只怕伤了太子的心。”
安然按了按她的肩膀,“这也怕,那也怕,我看哪,你迟早得让那狐狸精踩到头顶上去。”
林若秋故意生气道“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无儿无女, 多清闲哪。”
打心底里,她其实挺羡慕安然的。当时说不嫁人, 她就真没嫁人, 如今比起少女时候的面容也无太大变化,闲时还能四处走亲访友,多好呀
和安然在一起,林若秋觉着自己仿佛年轻了些, 林若秋忍不住推搡了她一下, 只当是小女孩子们的嬉戏打闹。
安然却不乐意了,“儿媳妇给你气受,你折腾我做什么呀我又没招你。”
她又睨着林若秋道“不如干脆废了她好了,省得她将来有机会作威作福。”
林若秋嗤道“她现下又没犯错。”一句闲话算不了什么,何况魏宁婉只能算得有私心,要惩治她, 却需要确实的证据那也得等抓到把柄再说。
安然想了想,“不然,就改立太子好了,魏氏女做不成太子妃,魏家自然无法东山再起。”
林若秋心中一动,其实她脑中偶然也转过类似的念头,但,也只是如泡沫一般立时就消退了。纵使她担心楚瑛耳根子太软,将来会遭人利用,但,废长立幼是大忌,哪怕稍存偏爱都不行,左传里那篇郑伯克段于鄢,可是历朝历代文人都读过的材料,林若秋并不想像武姜那样沦为后世讥讽的笑柄,何况,她若真说服皇帝废了阿瑛,阿瑛会怎么想她呢又该怎么看他二弟呢
所以林若秋也只能想想,绝不肯放任自己行此不韪之举。她望着安然笑道“你最近如何”
“挺好的。”安然知道她想问什么,也不相瞒。她年纪按说不小了,老早便该许亲,尚书父亲明里暗里也劝了她许多回,无奈每每提及此事,安然便从袖里掏剪子,说要绞头发做姑子去,以此将老人家唬住,久而久之,安尚书就不敢提做媒的话了,仔细想想,家中多个老姑娘,也未必比做尼姑能难听,他索性撒手不管了。
几位兄长倒一直很支持胞妹,故而安然乐得待字闺中,照她自己的说法,还省了一大笔嫁妆呢
林若秋先前只当她说的是玩话,可过了这些年见她坚持单身毫不动摇,也就不再劝她了。毕竟以安然的条件,确实不必降低生活质量去迁就一个男人,目前的状况对她而言倒是最好的。
到底有些羡慕,林若秋沉默的吃了一瓣橘子。
安然大惊小怪,“这橘子这样酸,姐姐你怎么吃下去的还吃了好几粒。”
说罢便警觉地望向她的肚子,“莫不是”
“当然不是。”林若秋镇定自若的敷衍过去,“只是入夏胃口不大好,想吃些酸的解解馋罢了。”
安然只好不再多问,心下狐疑未曾稍减。
直至数月之后,林若秋日渐显怀,眼看着瞒不住了,这才让太医院上达圣听,众人于是恍然大悟原来皇后竟是有身孕了。
楚镇对此格外恼火,怎么能不跟他商量就决定留下这孩子呢况且,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喝药么,怎么还会怀上的莫不是那药根本无用
林若秋生怕他去找黄松年兴师问罪,只得紧紧拉着他的胳膊同他解释,这次的事实在是个意外。毕竟那药回回都得吃,她实在嫌麻烦,偶尔有两回漏下,也并未闹出乱子,林若秋便想着,应该是自己上了年纪,本来就不容易怀上孩子,之后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服用着,谁知偏偏就有了呢
楚镇严肃的看着她,“是这样吗”
“当然,我也没必要骗您不是”林若秋鸡啄米似的点头。数月前发觉月信没来,她心中便觉疑惑,找来胡卓一验,才知确实是喜脉。
“难怪最近你都不跟朕亲近,敢情是这个缘故。”楚镇睨着她。
林若秋耳根发红,嗫喏道“我是怕您没轻没重的,伤着孩子”
其实她已料着楚镇多半不会欢迎这孩子的到来,所以迟迟不敢透露,孩子们都长大了,日后总要离她而去,林若秋正觉膝下孤清,可巧小家伙就来了,这难道不是天意么
“我知道您担心我如今的年纪不适宜生育,但我已问过太医,只要保养得宜,其实是无妨的。”林若秋庄严发誓。
楚镇就算想说什么,看到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也只能住口,都四个多月了,再用药怕太过伤身,何况,林若秋在这段时日里也跟小家伙养出了感情,要她放弃孩子,她自然是不舍的。
楚镇只能让步,“那你可得答允朕,今后不许再操劳了,朕才能勉强破例这回。”
林若秋赌神发誓向他保证,绝不会乱拿身子开玩笑,她知道轻重。
皇帝见状方才稍稍安心,回头就召集太医院一众人马,务必要精心照顾皇后,安养此胎,不能有任何错失。
皇后再度有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中上下,宫娥太监们自然是欢喜的,这意味着更多的赏钱,说不定到年底还能再涨一波月例呢。
与之相对,也总有人如临大敌。魏宁婉的脸色便黑如锅底,“皇后已经有太子了,还生什么,莫不是嫌一个太子还不够么”
小婵道“未知生男生女呢,再说,皇后哪怕有再多子嗣,咱们殿下也是长子,凭谁都越不过他去的。”
魏宁婉一想也是,心下于是稍安,不过,皇后这回的身孕倒为她了契机,或许,她可以借此铲除掉某些眼中钉、肉中刺。
魏宁婉来到书房,只见楚瑛正在吩咐人备礼送去琼华殿,便笑道“殿下忙什么何不让臣妾帮您的忙。”
楚瑛见到她便有些不自在,他相信魏宁婉性子柔顺,无奈魏宁婉回回见到他,有意无意总要提及为魏家请爵的事,虽说不曾撒泼胡闹,可听多了总有点心烦,恨不得躲着她走了。这会子楚瑛便冷冰冰的道“你来做什么”
魏宁婉也知自己前些时日太过急进惹恼了他,吃一堑长一智,便不再提魏家,只含笑道“母后有了身子是大喜,咱们总归得贺一贺的,只是殿下毕竟是男子,哪知道女人家最缺什么需要用什么,还是让臣妾来料理吧。”
楚瑛见她如此善解人意,也就撒手由她去。
魏宁婉一边斟酌着写下礼单,一边觑着他的脸色,小心说道“恕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殿下很希望母后生下此胎么”
楚瑛恼道“母后有了身孕,自然是大喜,我有什么高不高兴的”
尽管每个孩子都不希望别人抢走属于自己的那份母爱,可他已是大人了,自当知道分寸。再说,这孩子并碍不着他什么。
魏宁婉心中了然,叹道“殿下仁爱,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有些人未必这么想呢。”
楚瑛紧绷着脸,“你说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二殿下,殿下您是长子,谁都尊您为兄,可对二皇子而言,却无异于多了个竞争对手,您说,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母后再生一个皇子出来么他是母后扶正之后生下的孩子,地位自是非同一般,且听闻抓周礼上二皇子还抓过印章,纵使是些噱头,可也保不齐让二殿下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依臣妾看,此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魏宁婉正说得痛快,忽觉脸颊上被人掴了重重一掌,正自不可思议,就见楚瑛喘着粗气、双目喷火向她道“你这贱人,胆敢挑拨我们兄弟”
见他这般恼火,魏宁婉反而格外冷静,她慢慢自地上爬起,捂着沁血的嘴角道“我说错了么父皇为何不将二皇子分封出去,为何要让他留在宫里,如今连禁卫军的一支也交由他统领您敢说二殿下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就连母后,也只是眼睁睁干看着,从无丝毫阻挠,她为何不让诸皇子就藩莫非在母后心中,亦有更换太子之念么”
楚瑛握紧拳头,一只胳膊却软软的垂落下去。
魏宁婉趁势搭上那只臂膀,循循善诱,“臣妾也没想殿下骨肉相残,只是帮您想个法子,免除后患罢了,若能将二殿下赶出京城,不是皆大欢喜母后或许会伤心一时,可长远来看,这才是最好的做法,她总得感激您的。”
楚瑛沉默片刻,涩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魏宁婉附耳说了几句,话犹未完,鬓边又着了重重一掌,连珠钗都滚落下去。这回她却连挡都懒得挡了,只镇定的看着面前男人,“臣妾说的全都是实话,忠言逆耳,无论殿下是否爱听,臣妾只知道忠心于自己的夫婿,所思所想,句句发自肺腑。”
“不要说了。”楚瑛厉声叱道,脸上却显出莫名的恐惧来。他知晓魏宁婉所说是有道理的,正因如此,他才愈发不敢听进去可他担心,自己终有一日会依了她的办法,那时却真的回不了头了。
魏宁婉紧抿着双唇,望向他那张纠结沉痛的面孔,唇角不禁露出快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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