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一好转,李蔷的态度自然而然有了变化, “姐姐无须如此生分, 唤我思娘便好。”

    林若秋松了口气,她对着赵贤妃都叫不出妹妹, 对着眼前这位自然更叫不出来, 虽说宫中只论位分不论年岁, 可单从外表看,李氏与她的差别也太大了不知怎的, 林若秋着实为她难过, 明明两人应该年纪相仿才是。

    又叙了一阵子,林若秋发觉李思娘虽然姿色略欠缺了些, 可谈吐却极为斯文有条理,可知在北狄那些年,她在文墨上并未荒废,方能养成这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神态。至于她那小名思娘的来由, 大概是因娘亲早逝, 以表哀思之意。想想她一个女孩子自幼流落异地, 吃了多少辛苦,又无娘亲疼爱抚恤, 难为她如何坚韧的活下来, 且成长至今。

    林若秋与她虽同为丧母之人, 处境却着实好了太多,没有生母,王氏却替代了生母的名分, 且尽职尽责将她抚养长大,比较起来,林若秋实在太幸运了。

    两人聊了一盏茶之后,李思娘方才起身告退。林若秋看她脚步迟疑,便知她足疾犹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李思娘微微停滞了一下。

    红柳要上前搀扶,林若秋使了个眼色,命她站住。

    红柳不解,小声问道“李婕妤行动不便,娘娘为何不许婢子帮忙”

    琼华殿不是一向与人为善的么

    林若秋轻轻叹息,“你不懂,有些时候,同情反而会招徕怨恨。”

    尤其像李思娘这样自尊心强烈的女子,纵然身有残疾,她也宁愿靠自己一点一点的克服,可不需要别人无谓的施舍。

    果不其然,李思娘微微阖目,很快便越过门槛去,足踝虽趔趄了一下,可她并未跌倒,很快便站稳了大约这些年来早就习惯。

    两人离开琼华殿,侍女方上前搀扶住她一只胳膊,自家小姐的性子总是如此,外人面前分外要强,也不知她图些什么。

    侍女看看四下阒静,方大胆说道“娘娘,您方才为何不对林淑妃多说几句好话满宫里就只有她能时常见着陛下,若能搭上淑妃娘娘这条路子,咱们今后的日子才好过得呢。”

    照她看,自家小姐有才无貌,争宠是没可能了,可宫中时日煎熬,若能有个孩子慰藉余生,总好过这般冷清寂寥。陛下再怎么专宠林淑妃,不至于连个孩子都不让别人有吧

    李蔷叱道“住嘴,这种话也是你能瞎说的”

    那侍女见她神色冷然,连忙噤声。

    李蔷叹道“人该知足,陛下没让我离家做姑子,已经是万幸,怎可再奢求别的”

    况且,就算她进宫之前曾有过点滴奢望,如今也都消磨殆尽了。之前她还奇怪,满宫里为何唯独林淑妃有孩子,可经过方才与林氏一番交谈,李蔷便再无疑问她所感知到的,是一个浑身被爱意充满的女人皇帝所有的爱都给了她,自然容不下别人。

    侍女沉默了一会儿,又愤愤不平的道“可这林淑妃也太目中无人了些,半点也不顾及您的身子,方才还让您自己倒茶喝,奴婢可不信她看不出来。”

    “她自然看得出来,”李蔷叹道,“她看出来了,却仍和常人一般待我,这才是真正的体贴。你以为过多的照拂才是关切么,错了。”

    打从她堕马那日起,李蔷便承受了太多异样的目光,自然他们都是些好意,可见得多了,李蔷却只觉得愤怒她本不需要这些人多事,只凭自己,她也能过得很好,这些人是当她已经半死不活,连路都不会走了么

    是而林淑妃方才那样“怠慢”她,李蔷反而感到宽慰,这才是真正善解人意之人,而非借做善事来为自己的脸上镀金。难怪皇帝这样偏宠林淑妃,的确称得上慧眼独具,如谢贵妃、赵贤妃等人,或许家世才干胜过林淑妃许多,这一点上却差远了。

    面对这样的人,她已然不战而败,遑论多生事端。

    她蓦地转向身侧,冷声朝那侍女道“自从进宫之后,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些,若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便自个儿去暴室请罪去吧。”

    侍女连忙低头,口称知错,却免不了暗暗嘀咕,只觉自家小姐心忒善,忒容易被打动了。

    楚镇说到做到,隔日就让魏安将尚宫局历年的账簿“抱”来,真的是抱,那些文书都快比人头还高了。须知此时早就过了使用竹简的年代,这么些薄薄的纸张堆成厚厚一摞,林若秋得看到何年何月才算完呀

    无奈楚镇的态度无比强硬,似乎立志要将她训练成为一位出色的管家婆,林若秋只得废寝忘食地投入工作中。半月下来,她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不少,倒是省得她费尽心思锻炼身材。

    比起身体的劳累,林若秋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不耐烦。她深知自己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不明白皇帝为何非要将她塑造成精致璀璨的琉璃瓦,难道是嫌她太过无能丢人

    可身为一位宠妃,她本就不需具备过多的才干,能哄皇帝高兴不就得了么吃吃喝喝混日子,这些才是她的人生宗旨。

    她本来也做得很好,是楚镇自己吃饱了撑的非要让她协理六宫,林若秋为此吃了多少挂落。有几回赵贤妃就阴阳怪气地讥刺过她,当然,她现在不用对赵贤妃毕恭毕敬,当即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只是,她本不必面对这些纷扰的,只要不与赵氏那伙人发生利益冲突,她的日子便会清净许多,现下却好,是皇帝硬将她推入战火中。

    林若秋带着两个孩子去未央宫中躲懒时,便忍不住向程氏埋怨起此事,言谈里满是对皇帝的不称心。也幸而是程氏,不怕她泄露秘密,换了任何人,林若秋都不会有这种胆子。

    程氏听了她一番噜噜苏苏的话,只微微笑道“你觉得皇帝为何如此”

    林若秋没好气道“自然是为了折腾人呗。”

    大概是看她最近太闲了,存心给她找点事做这臭男人

    程氏轻轻摇头,语出惊人,“不然,依哀家看,皇帝的用意不止于此。”她如有所指的看着林若秋,“做一个宠妃,自然可以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可皇后呢”

    宋皇后是个例外,她自动放弃了身为皇后的权利,因此从不理会宫中事务。可她不得宠,也没孩子,外界的纷纷扰扰影响不了她。换了旁人却不同,一个女人徒有美貌却不具才干,整日只知献媚邀宠博皇帝欢心,这样的人怎配母仪天下

    林若秋仿佛听懂几分,结结巴巴道“但,这与妾身毫无干系”

    “怎么无关”程氏面上笑意更深,“你觉得皇帝属意的人选是谁”

    林若秋只觉胸口一团乱麻,她不是没往这个方向去猜,却只觉得自己多心,如今亲耳从程氏口中听到,她才能确信皇帝真有那层意思可她却没半分欢喜。

    程氏叹道“皇帝性子执拗,既然认准了你,自然不愿你辜负他所托。”

    林若秋唯有静默。

    一旁的太皇太妃原本沉浸在逗孩子中,听见两人聊得热闹,因不管不顾的插嘴道“做皇后也没什么好,太宗皇帝的两任皇后,先帝的昭宪,哪一个是有善终的”

    程氏正要斥责,太皇太妃却斜眼睨着她,“您老何尝不是一样侥幸熬了这么些年,却没得过宠,膝下也没个子嗣作伴,您摸摸自个儿的良心,究竟过得是否快活”

    程氏无话可说了,她这个继后过得自然也不算如意,可宫里究竟有谁能真正如意的哪怕如太皇太妃这般曾擅宠一时的,如今也免不了晚景凄凉,闲暇时只能含饴弄孙弄的还是别人的孙。

    林若秋只觉皇后这名位就像个魔咒,她对它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比起那至高无上的尊位,林若秋更习惯做一名宠妃,她只要愿意被宠就够了,不必费心去谋求什么,算计什么她天生就是这么一副鸵鸟脾性。

    况且,林若秋亦不想皇帝因她而废去宋皇后,固然这两人都是包办婚姻制度下的受害人,可林若秋面对宋皇后时,还是会有一种天然的低人一等的感觉因为这个,她几乎从来没去拜见过宋皇后。

    就算宋皇后钟情的并非楚镇,可她也是楚镇的正妻。林若秋每每想到这一点时,都有一种微妙的夺去属于她人的东西的感觉,她知道这是自己前世的心态在作怪。虽说按古人的三观而言,她算不上有错,可林若秋还是觉得自己像个侵略者,倘若楚镇为了扶她上位,而以无子的名义废掉宋皇后,那林若秋这辈子良心上都过不去那一坎。她不能为了自身的利益而让一个无辜的人落到这般境地。

    林若秋决定有空得找皇帝谈一谈。

    昭阳殿中,李蔷接到侍女递来的信笺,神情却有几分无奈。她凑着烛火,缓缓将那封简短的书信烧去。

    侍女纳闷道“谁写来的,小姐你为何将它烧化”

    火光映照下,李蔷轻声叹息,“是皇后娘娘,邀我往椒房殿中一聚。”

    之前她也曾拜见过宋氏,自然只是些寻常谈话,李蔷并未提起两家旧时交情。倒是宋氏总眷眷的看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寻些属于二哥的痕迹。

    她到底还是没能忘情么李蔷摇了摇头,起身道“替我更衣罢。”

    去还是得去的,皇后传旨,她怎么敢怠慢。只是李蔷已然决定,若宋氏想从她这里探听李家消息,她最好还是先避而不谈,事到如今,再有往来对这两人都非益事。

    她却想不到刚一踏进椒房殿,宋氏便脸色苍白的向她道“我要见一见李清。”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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