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卓跃跃欲试地看着她, 颇有为她效劳之意, “娘娘,您若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道, 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林若秋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你觉得本宫该如何做”

    她原以为按照胡卓急功近利的个性, 会撺掇她跟宋皇后相争,再不济,也该阻挠宋皇后去行宫的进程按照宫斗逻辑是这样的。

    可谁知胡卓想了想, 却正色道“什么也不用做。娘娘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之时,膝下又有皇子公主傍身,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大的安全。且宫中规矩森严, 娘娘再得盛宠,可仍是妾妃之位,若对皇后不敬, 只怕会令旁人坐收渔翁之利。”

    林若秋不免对其另眼相看, 还以为这小子头脑简单, 谁知也能想得如此深远, 看样子黄松年没白白教他。

    她命红柳奉上一袋金锞子,“有劳大人。”

    胡卓本想推辞,禁不住对方一腔盛情,只得高高兴兴地收起,可脑子里仍是一团懵他根本什么也没做,淑妃娘娘却仿佛很感激他似的, 实在费解。

    林若秋微笑着目送他离去,方才轻轻吁了口气。

    胡卓特意来告诉她这消息,是好意也是麻烦。好处在于她掌握了宋皇后的动向,那么宋皇后无论做些什么,都牵连不到她;麻烦却在于,她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是该牢牢守住秘密,还是该告诉皇帝

    她拿不准楚镇是怎么看待宋氏的,是仅仅将她当成一个摆设,还是认为她理当遵守皇后的清规戒律若是后者,那宋皇后妄图私逃便成了重罪,一旦被发觉,可想而知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固然身为皇后理当认清自己的位置,但,难道她此生都该困在这深宫里么

    只是若隐瞒不报,似乎对皇帝而言又不太公平。宋氏名份上总归是他的妻子,妻子与人有私,试图欺瞒他这位丈夫,这在情理上亦是无可饶恕之事。

    林若秋算是知道当年还珠格格里头,小燕子她们帮助香妃私逃那段为何会引起如此巨大的争议了,其实无关对错,只是观念上的差别。如今她走得越高,面临抉择与分歧就越多,倘若她将此事告诉皇帝,那么宋皇后毫无疑问会被废黜,只是这么一来,宋氏此生唯一的希望也都毁了。

    幸而胡卓方才的答案给了她指引,倘若她弄不清孰是孰非,那么就遵从本心,什么也不做吧。都说知道的秘密越多,人只会活得越痛苦,林若秋情愿永远无知无识下去。

    难得糊涂,才最痛快。

    也许黄松年知道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些,可他却选择了和她一样的做法的确是宫里难得的聪明人,林若秋决定向他多多学习才是。

    数日之后,黄松年果然上报,道宋皇后今夏精神颇有好转,比起去岁健朗了不少。楚镇暂缓废后的打算,那么皇后的颜面还是要给的,因循例遣人去椒房殿问了问,原以为宋氏性子冷淡,必不会参与这份热闹,可谁知魏安回报,说皇后欣然答应,很愿意陪同去往行宫,这便命人收拾启程。

    楚镇来琼华殿告诉林若秋此事,神色颇为狐疑,“朕让魏安说了,若她身子孱弱,实在不宜出门,那么不去也使得。”

    往年宋氏也是这么答应的,今年却一反常态,无怪乎皇帝起疑。

    林若秋自己心虚,只得弱弱的垂下头道“许是皇后娘娘在宫中待得腻味,想出去透个新鲜吧。”

    若她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七八年,寸步也不出宫门,的确闷得难受。

    “她要去,朕自然也不能拦着。只是朕原想着这回跟你在行宫好好作耍,骤然多了个人,难免有些心烦。”楚镇摩挲着她的颈子叹道,语气不无遗憾。

    林若秋心道宋氏也很烦你呢,若非实在找不到借口出宫,她也不会挑在这时候。

    不过皇帝这样直抒胸臆,林若秋听了还是很高兴的,她也想好好跟楚镇过二人世界,但就算没有宋皇后,两人也不可能清闲下来那两个小魔头也得捎上。

    想起儿女们,林若秋便来了兴致,命人将婳婳抱进来,喜孜孜的道“陛下您瞧瞧,公主如今会叫人了呢。”

    其实是在她有意引导下,景婳才能含糊念出几个字,只是以她眼下口齿不清的状态,想咬准那几个音实在太难。让她喊母妃,说出来却是“吾灰”。让她唤父皇,一出口倒成了“唔汪”,跟小狗叫一般。

    楚镇听了半天,含笑道“嗯,是挺聪明。”

    他瞅着林若秋一脸的欢心喜悦之色,实在不忍打消对方的积极性。这么几个不连贯的音节就让她高兴得什么似的,从前他满嘴的情话也没见她动容分毫。

    这么一想,皇帝心内的醋意便蒸腾起来,让乳母将公主抱出去,却一手搂着林若秋的腰倒在帐中,声音微冷的道“对着婳婳你就满脸的笑,先前朕对你念了许多的诗,也不见你称赞半句。”

    林若秋没想到他还清楚记得这茬,且在过去这么久之后还算起账来,登时觉得十分冤枉她明明很给皇帝面子,哪怕皇帝说的情话再土,她都会适当的表现出娇羞之意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善解人意的妃子了吧

    楚镇冷哼一声,“少来,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朕岂会看不出你当时假惺惺的恭维朕的诗才,眼里却不尽不实,你说朕该不该罚你”

    这一点被他说中了,林若秋没什么可反驳的,可她的表现也是情理之中吧从小到大背了那么多古诗文,她的审美趣味早就被提高了,皇帝自己做的诗虽然词句畅通,比起名家名作还差得远当然,她并不会因此而看轻楚镇,他天生就该是一个政客,而非文人,术业有专攻嘛。

    既然她的举动情有可原,那皇帝专程找她算账就纯属小心眼。林若秋尝试挣脱他的禁锢,无奈那两只手臂紧紧箍着,比蟹钳还厉害,她怎么也动弹不得。

    林若秋只得放弃抵抗,认命地道“陛下要怎么罚,臣妾悉听尊便就是。”

    当然是不讲理的,可他是皇帝,想怎么不讲理都成。林若秋只得受着。

    她原以为照皇帝那古怪的心思,总得让自己受点罪才成,可谁知等来的并没有狂风骤雨般的动作,而是唇上一点温热的触感。

    楚镇在上头轻轻啄了下,温声道“这趟去行宫未必能得清闲,朕便想着在宫中时跟你多亲近亲近,不知你可介意。”

    他虽不知宋氏的意图是什么,可有皇后在,楚镇自当为林若秋的名声考虑爱是克制,若两人仍厮缠不放,那林若秋在言官那头的风评肯定就不太好听了,他总得顾及到这些。

    林若秋心头一暖,总以为皇帝太过恣意而为,如今看来,分明是个共情能力很高的人。比起楚镇不管不顾的因她而废后,她更愿意他徐徐图之,看来皇帝已听取了她的意见,并且尝试从她的角度来理解这件事。

    这便令她很知足了。

    林若秋抱着他健壮的颈子,柔声道“臣妾明白。”

    她本来也没打算做妲己褒姒一流的人物,成日家酒池肉林地快活。如果可能的话,她更愿意与楚镇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窗下画眉,老来弄孙目标很遥远,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楚镇莞尔,在她眼角复亲了亲,这才松开缚着她的两只胳膊,起身下床。

    林若秋诧道“陛下往哪儿去”

    等她看到楚镇再度拿出银托子和缅铃时,她便彻底无语了,说好的克制呢

    楚镇欣然道“等到了行宫,朕再与你做一对明君贤妃,如今还不到时候。”

    敢情他想趁这几天将以后的份补足,这人的算盘打得真精,半点也不肯吃亏的。

    林若秋怀疑他又从黄松年那里讨了些不该吃的东西,没道理春天过去了,人还能继续发春的。

    宋皇后一并启程的事就这么决定了,众人虽有些诧异,倒也不十分震惊,如赵贤妃等人则暗暗高兴尊卑有别,有皇后这尊大佛压着,看那个林若秋还如何嚣张得起来。

    林若秋可无暇理会这些,比起上次轻轻松松随皇帝出宫,这趟她要操心的事就太多了,除了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宫中的事务她也须交接好不着急的可以先放一放,剩下地则斟酌一番,带去行宫办理。

    亦即是说,她在宫里拥有了更大的话语权,不再是皇帝身边的一个无名小卒,而成了类似于部门经理的人物。林若秋想到此处便不禁嗟叹,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当无名小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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