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震惊地瞪大眼,洛修斯竟然上前拥抱住了那个棕发学生?!
他怎么敢???
这种最贫穷也必须是中产阶级百姓家庭出身的正常学生一向攀尊附贵,无论是哪个年级、哪种天赋,他们最看不起、最不屑一顾、视为土狗烂泥的就是他和洛修斯这种一金币都拿不出来、要花一半时间做校工的工读生!
完了。
洛修斯会比他更惨,被那个棕发学生,或许……不,一定还有他身后起哄的学生狠狠揍一顿,辱骂他的肮脏卑贱。
工读生从来不配和穿着皇家高等骑士学院制服的学生同时享受一片阳光。
这是连学院老师都默认的潜规则,工读生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欺骗远在偏僻村落城池的可怜穷人罢了。
玛格对接下来的事情恐惧得想闭上眼,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注视着那个大胆拥抱住棕发学生的银发少年。
他看得见洛修斯的侧脸,他温和地揽着棕发学生,微笑着在他耳边喃喃。
喃喃。
玛格听不见洛修斯在说什么,却倏地听见了一声悠远、渺然的钟声。
那钟声像敲碎了时间。
玛格不知道为何他会想起这个比喻,下一秒,玛格疑惑地看着自己——
他怎么坐在地上,还弄得身上脏兮兮的都是土?
他不是来学院的教堂和洛修斯一起参与王国教会的选拔的吗?
是他路上摔倒了吗?洛修斯都已经在队尾排队了!
玛格慢腾腾地爬起来,仔仔细细地扑了扑上衣裤子上的土。刚才摔倒玛格跌到膝盖了,膝盖没出血,只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正要去找洛修斯,玛格忽然后知后觉地看见了洛修斯前面排成长队的蓝色制服学生,过去的□□让他胆怯地向后缩了缩,揪紧衣角,小步慢慢挪到洛修斯身后,小声提示:“我们刚来排队,就站在队尾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过还好,站在洛修斯前面的是一个高马尾的少女,正和同学叽叽喳喳很高兴地在谈论什么,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站了两个没有校服的工读生。
玛格松了口气,女孩子总归温和许多,欺凌他和洛修斯的可能性不大。
洛修斯像面色从未变过,依旧含着微笑,向他颔首:“好。”
不多久,排在他们身后的学生也是结伴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玛格终于放下了心,开始慷慨地将自己知道的有关于教会的一切分享给洛修斯,他记得这位朋友来的路上向他表露出他对教会的选拔根本一无所知。
“王国教会的选拔听说很简单,只是测试学生治疗天赋的纯度。但能获得什么,成为被主教大人们看中的学生却难于登天……”玛格神色既忐忑又羡慕,还有像猜到结果的失落,“不说能直接进入教会的神职者任职契约,获得紫衣主教的推荐信的学生都寥寥无几,学院每一年只有一年级生才能参加选拔,看的根本只有资质,资质不够努力也没有用。”
洛修斯时不时温和地看向他,像宽宥的倾听,容纳下玛格情不自禁露出的失落、自怨自艾、所有作为一个贫穷的人族少年对未来的迷茫。
玛格莫名有一丝恍惚——
他这样的工读生,为什么会有洛修斯这样的朋友?
但随即玛格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继续为他的朋友解释着关于选拔的一切:“治疗天赋你总该知道吧?听说宽容和勇敢是主赐予人族的美德,人族因为这两种美德获得了治愈和攻击两种天赋……”
他的朋友洛修斯听到这里,终于微微抬手,似乎很有兴致:“你听谁说的?”
玛格没想到洛修斯会问他这个问题,因为这个说法早传遍了人族的领地,父亲告诉儿子,母亲告诉女儿,口口相传,代代不断。
如果非要追寻一个源头,玛格好好想了想,慎重回答:“《主喻》里有一句‘主赐予勤劳的人族宽容与勇敢’,如果非要刨根问底说谁说的,应当是编纂《主喻》的教皇大人吧。”
在这位朋友前,玛格不知道为什么,说话愈来愈谨慎。
他发自内心地不想在洛修斯面前说错任何一句话,露出他愚昧无知的一面。
洛修斯点了一下头,应:“好,我知道了。”
玛格下意识觉出洛修斯好像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教皇大人,不自觉地开始与洛修斯讲述关于教皇的那些基本所有人族都知晓的事情:“教皇大人很伟大,他创立了教廷,将人族治愈和攻击两种力量发展到了极致……他是最强悍的人族,也是最接近主的,他代表了主的意志,来为人族带来福祉。”
“是吗?”洛修斯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望向天际,好像在凝望着谁,低声问,“弗拉德?”
千里之外。
神心国,教廷圣殿。
穹顶精妙的壁彩恢弘地绘制了山川湖海、日月星辰,泛着圣洁、温润的白芒,六角星阵如同转动的齿轮在穹顶下缓缓转动。
金六角星三角旗从穹顶垂落,那是教廷的标志。
这里是神权的巅峰。
神权巅峰上的唯一一个人族,静静地独处在教廷深处——
高高的藏书阁,古旧的书卷堆满了两三层楼高的黑木书柜,一本本陈列累叠在地上,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微微开着一角,风从窗内吹过,吹起书卷的页脚,哗啦啦一页页像奔跑的小人。
一个青年坐在椅子上,双眼半阖,华美繁复的长袍从他膝上垂落,光耀的金发在额前卷曲起漂亮的弧度。
他端正地坐着,神色近乎冷肃的庄穆。
“弗拉德。”
只有他一人的藏书阁,响起了渺远的呼唤。
弗拉德在听见那声陌生的呼唤的第一瞬间,就辨认出来了是谁在呼唤他。
因为他已在这里,在藏书阁寻觅了那声呼唤上百年时间。
那一瞬,弗拉德浑身发僵,他的手变冷、脚变冷,血液刹那全部涌向了他的心脏,心跳迅疾地加速让他喘不上气。
是、是他在找的……
是他的主。
早已形成本能的、全然病态的欲望与渴求让弗拉德猛地站起身,书卷落在地上,他急促地喘息着,手向前抬起,像身前站着谁,他在等待的谁。
他想拥抱的谁。
可弗拉德颤抖的手穿过了空气,什么都没有碰触到。
队伍排得很快,洛修斯叫了那个据说离主最近的人族一声就进了教堂。
于是他暂时不再去理会弗拉德,去参与“选拔”。
教堂下端正地坐了七个神职者,左右两边两个蓝衣神职者,中间两个紫衣神职者,最中间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红衣。
洛修斯淡淡地扫了座下的神职者一眼,清晰的信息掠过他眼前。
教会神职者有教阶高低,最低牧师,再到司铎、主教、教皇。
教皇只有教廷的弗拉德一个,只有各个王国地区的牧师、司铎、主教又各有分级的教阶等级。在主教中,从低到高为紫衣主教、红衣主教、白衣主教。
卡德王国的教会中只有一名白衣主教,往年来学院选拔的只有紫衣主教,今年因为教会要选拔圣子圣女的缘故,学院来了一名红衣主教。
选拔很简单,有一个水晶球浮在教堂最前面做礼拜的祭台上,学生把手放上去就可以。
洛修斯走过去,将手轻轻搭上去。
世界规则到现在还没联系到他,在世界规则明确和他说明这位死去的天命之子的情况前,他需要暂时代替洛修斯完成他下面的命运线。
主从不在一个造物上花费太多心思,去探究他的命运线在哪产生了变化,去了解他在主面前情绪细微的变化和一些无伤大雅的叛逆想法。
因为这皆自然使然,主不必干涉。
水晶球亮了微弱的一下,光芒很浅。
红衣主教连看都没看,坐在最旁侧的蓝衣司铎面无表情,冷冷道:“不过关,下一个。”
哪怕是天命之子,主同样无意窥视他的命运线,代替一个造物,去到角角落落找出每一个机缘,身临其境地体验每一次考验。
倘若造物命中有大机缘,为何不能一步登天?
于是主做了一个他和世界规则日后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的决定。
洛修斯露出微笑,礼貌问:“主教阁下,我可以再试一次吗?”
一个学院学生,居然敢叫主教“阁下”而非“大人”?
而且还想破例再测一遍??
如果每个资质垃圾的学生都想一遍不行测两遍,两遍不行测三遍,教会还选拔什么?浪费时间,不可能为这小子破例。
这是教会的威严和信服力。
蓝衣司铎皱起眉,可他还没开口,坐在正中间的红衣主教大人道:“你的资质不会出错,再测无益,出去吧。”
红衣主教大人真是脾气好,不愧是大人。
蓝衣司铎极不赞同地盯着祭台上的银发学生,希望他能有自知之明,早点下去,让下一名学生进来,他们需要在日暮前测完一千多名学生。
银发学生笑了笑,手拂过水晶球——
治疗天赋修炼出的力量被分为九级,一年级学生大多不过刚刚一级治疗力,刚踏进治愈能力的第一道门槛,教会最低等的牧师都有三级。
司铎更必须在五级以上。
而快速测量资质的水晶球的启动要求,至少是五极精神力的司铎才能办到。
每测一名学生,就要启动一次。
所以作为司铎,才会十分反感不相信教会权威、不自量力想要重测的学生们。
洛修斯的手掠过,司铎惊愕地发现,那水晶球竟然被启动了!
“你……”
话没说完,磅礴的力量骤地荡开整座教堂,无论是蓝衣司铎,还是紫衣主教、红衣主教皆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坐在椅子上连动都动不了!
蓝衣司铎还张着嘴,可他不但无法再控制自己把嘴闭上,连试图讲话、发出嗬嗬的声音都做不到。
那个学生……
红衣主教心中更骇然不敢信:
别说卡德王国唯一的白衣主教,就算是那位西大陆教区最强的白衣主教阁下都根本不可能如此全然压倒性地压制住他!
这学生是谁???
那只骨骼漂亮的手虚虚地放在了水晶球上。
然后——
“咔嚓”
“咔嚓”
……
被风吹落瓣片的花朵一样,水晶球发出细微的裂响,开始一片片剥离,七个神职者连动都不能动,只能看见水晶球愈来愈小、愈来愈小。
最后成为一个小小的金珠,落进银发学生的手里。
根本无法抵抗的威压刹那散去了。
主教惊骇欲绝地尖声问——
“你是谁???”
身材修长的男人赤脚落进积压的书卷,浅金色的短发像天光一样明净,他缓缓伸出手臂,抬起怔在原地、颤抖着的教皇的下颏,温柔地抚过他脸颊,像对待他膝下的天使一样,轻轻吻在他额前:
“我是你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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