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许。
在景仁宫主殿里面歇着的顾太后, 突然间感到一阵心悸, 猛地自沉睡中惊醒了过来。
明黄色的纱帐中,内殿点着的烛光透了进来时, 被削弱得暗淡了许多, 顾太后就着这烛光,盯着头顶上方纱帐上绘着的长寿仙鹤纹样, 凝眸回想着自己方才,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竟会如此心悸。
可梦这个东西,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在梦中的时候, 它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可当梦醒, 竟然水过无痕, 一星半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顾太后便是这样。
凝神想了约有一刻钟后,她都回忆不起才刚把自己惊醒的梦里, 到底是些什么内容。
皱了皱眉后, 顾太后抛开与刚刚的梦有关的事情,翻了个身儿后,准备继续入睡。
内殿里面静悄悄的, 这是年纪渐长后的顾太后最喜欢的,没有一点儿杂音吵闹的睡觉环境, 可此时此刻,她躺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 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入睡。
那丝心悸如薄雾般笼罩在她的心头,总也散不去。
半晌,纱帐里的顾太后坐起了身来,掉头朝向纱帐外面,吩咐了在内殿中值夜的年轻宫女一句“去把李嬷嬷给哀家叫来”
“夫人,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嬷嬷过来了,说是太后娘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昏迷得喊也喊不醒,她们底下的人都惊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请夫人你过去主持主持局面。”甘露宫的主殿里面,玉蔻窝在拓跋勰的怀里睡得正香时,隔断了内殿与外殿的素蓝色的玉石帘子外面,忽然间,响起了小月扬了扬高声音的禀报声儿。
没有被拓跋勰折腾得累着时,玉蔻睡觉都不会很沉,小月的声音在玉石帘子外面响起没多久,她便醒了过来。
不过,听清楚小月禀报的内容后,她的心里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太后娘娘不喜她的事情,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太后娘娘身边的心腹李嬷嬷,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啊
那么,就算太后娘娘昏迷得喊也喊不醒了,这个李嬷嬷,也不应该来找她吧
咸福宫里,不是还住着一位甚得太后娘娘的喜爱,越过了拓跋勰也要册封其为美人的,程美人么
只是,再如何地在心里嘀咕李嬷嬷此举的反常,人家都上门来请了,用的又是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理由,玉蔻就算并不太愿意,也不好拒绝。
坐起身来后,玉蔻探了探脖子,朝着内殿外面喊了一句“让她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出去。”
“喏。”
玉蔻和小月说话时,睡在床外侧的拓拔勰,也坐起了身来。
玉蔻瞧见,便问他“大王,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昨日夜里,他已经跟她说了,今日,他会露面,不再诈死了的。
那么,闻知顾太后忽然间昏迷得叫也叫不醒,他身为顾太后的养子,应该会着急的吧。
然后,便会与自己一同去顾太后那儿
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唔”后,转身下了床。
因为有拓跋勰在,虽然他昨夜已经说了他今日不再诈死了,但是,毕竟他自己还没有公然露面儿出去,玉蔻便没有喊人进来伺候她穿衣。
跟在拓跋勰的身后下了床后,玉蔻自己走到椸枷那儿,拿起小月之前准备好后,搭在了那里的、她今日要穿的一套石青色的衣服穿了起来。
她旁边,拓跋勰把昨日夜里,玉蔻自内殿中放着他衣服的箱子里面,给他拿了出来的一套暗紫洒金的衣服穿上后,又把昨日夜里,他过来甘露宫时,穿着的一袭黑色的夜行衣套在了外面。
“大王,你这是”玉蔻看得有些不解。
拓跋勰明白玉蔻为什么会疑惑。
毕竟,他昨日已经说了,今日会直接露面的。
可是,方才听见小月禀报的内容后,拓跋勰的心里面,莫名地觉得,李嬷嬷来这里喊玉蔻去顾太后的那儿主持局面一事,恐怕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虽然心中起疑,但他手里却是没有什么证据,玉蔻怀着孩子,拓跋勰不愿让她多想事儿费神,便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只神神秘秘地道“还不到我露面的时候。”
这样啊
玉蔻瞬间了然,不再好奇地盯着看拓跋勰,转回头去,专注地给自己穿起了上襦外面的素罗纱外衫。
玉蔻赶到景仁宫,顾太后歇息的主殿内殿时,里面,已经来了一位约四十来岁,微胖,面容看起来笑呵呵的侍医了。
“请问这位侍医,太后娘娘突然间患的是什么病何时可以醒来”走到床边,玉蔻弯了弯腰,出声喊了薄如蝉翼的纱帐中睡着的顾太后几声,见顾太后都没有什么反应后,玉蔻直起身来,侧身望向旁边的中年侍医。
这位侍医,便是顾太后之前差李嬷嬷去侍医署,找其要一剂落胎药的常侍医了。
别看他的面相看起来善意得很,其实他的内里,狠辣着呢
当年在京兆郡,皇宫之中,顾太后借着他的手,不知道除了多少对她有威胁的先帝的妃嫔,他可谓是顾太后的手里一把无形无色,却锋利无比的好刀。
不然,顾太后随拓跋勰来代国就藩时,也不会特意想法子,把这常侍医也给捞来了。
听见玉蔻的提问,常侍医面上微微笑着,跟个弥勒佛似的,不疾不徐地回禀她“太后娘娘患的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前些日子进入夏日后,暑气自地表升腾而起,漫入了太后娘娘的体内后,久而久之地沉淀下来,太后娘娘承受不住之下,病发于表所致。”
“夫人不必着急,待下官给太后娘娘开的药熬好了后,太后娘娘吃上一剂,一个时辰后,便可以醒来了。”
“之后,再连着吃几剂,太后娘娘体内的暑气,便可以尽除了。”
玉蔻虽然不在乎顾太后如何,但拓拔勰忧心的话,她也难以开怀,听常侍医说顾太后的病不要紧,她便放了心,点了点头后道“有劳侍医了。”
说曹操曹操到,玉蔻与常侍医刚说完太后娘娘的药,下一瞬,隔断内殿与外殿的那帘杏黄色的玉石帘子,便被人给拂开了,一位年轻宫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自外殿走了进来。
走到了李嬷嬷身边后,那宫女往上抬了抬胳膊,把手里那碗乌漆墨黑的汤药,递给了李嬷嬷。
“奴婢们身贱体污,这太后娘娘的药,实在不敢沾染,夫人,劳烦你帮太后娘娘尝尝药的温热吧。”接过汤药后,李嬷嬷一侧身,转向了玉蔻后,她抬了抬双臂,把汤碗奉到了玉蔻的面前。
汤药是刚熬好的,热气腾腾中,含着浓浓的药草味儿。
里面一共放了多少种的药材,玉蔻辨认不全,不过,其中一味气味最浓烈,隐隐地有些刺鼻了的药材,玉蔻,却是闻得出
五行草。
那是,以前她还在莳花馆时,馆里面,有一位淑女偷偷地和馆里的一个年轻管事好上了后,怀了孩子,被周管事知晓,命人买来落胎药熬了后,强给那位淑女灌进去的落胎药中,她闻见后说很刺鼻时,赵媪淡淡地说的主药。
想到这里,玉蔻浓密乌黑的眼睫下,那双黑溜溜的瞳仁,猛地一缩。
与此同时,有什么画面,自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昨日下午时分,李嬷嬷曾端了一碗参汤到她的床边,说是太后娘娘忧心她身子不舒服,让其送去给她喝的。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儿。
太后娘娘那人,会关心她的身体
巴不得她的身体不好,才是吧
很明显的异常,可她却因为相信大王的能力,可以让知道她有孕了的人都闭紧了嘴巴,不透露半点儿风声出去,旁的人,绝无可能知晓她有孕一事,于是,纵然觉得太后娘娘差人给她送参汤的举动反常,她也愣是没有把其与试探她是否有孕一事联系上去。
没想到,世事就是这样莫测。
你想不到的,偏偏就是的
大王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多久才会过来,反正现在李嬷嬷还没有跟她撕破脸,那自己还是先拖一拖时间吧这样想着,玉蔻抬起右手举到嘴边,故意咳嗽了几声后,强自镇定地推脱道“我有病在身,若是给太后娘娘尝药,我的病起自汤药中过给了太后娘娘就不好了。”
“不过,李嬷嬷方才说的话也在理,你们也不适合尝药,那便派个人,往程美人的咸福宫走一遭,请程美人来为太后娘娘尝药吧。”
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她便给罚酒你吃吧
李嬷嬷冷哼了一声后,瞬间变脸,她不再看玉蔻,转头看向殿内侍立着的诸位宫女,以及常侍医,毫无顾忌地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赵夫人和她的宫女给我抓住”
她竟然准备强灌自己落胎药
玉蔻心中大骇。
倏地抬起双手,把面前的李嬷嬷用力一推后,她连忙往左转过身,朝着内殿外面跑去。
“大王快来救我,李嬷嬷想给我强灌落胎的药”跑着时,玉蔻边急得有些尖了音儿,向那个跟了她过来,却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的男人呼救。
小月却是没有玉蔻那么幸运,刚一迈脚,便被她身旁的常侍医给抓住了双臂后扭到了身后,身体,顿时就动弹不了了。
不等拓跋勰有什么回应,玉蔻身后,险险地稳住了手里的瓷碗,没让其摔出去的李嬷嬷,便一记寒眸,身寸向了玉蔻逃跑的背影。
她肆无忌惮地嗤笑玉蔻“大王早已去世,你就是喊破喉咙,他也不会来救你的”
藏在主殿外面廊道上的横梁上,听见了内殿里面的动静后,便跃下了横梁,脚下运上了轻功后 ,往内殿疾步赶来的拓跋勰,于内殿与外殿交界处的玉石帘子那儿,抬起双臂接住扑向了自己的玉蔻后,男人往上一掀眼帘,望向李嬷嬷所在的地方,琥珀色的眸子里面,渐渐地晕染起一股嗜血的杀意
“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玉蔻“大王快来救我”
拓跋勰“ok,马上就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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