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白日里苏文敬的一番问话, 林氏回了院子后一直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 下午时又唤了心腹下人出去打探消息。却是直至傍晚,那人才归。林氏匆匆阖了门,脸上的焦急早已掩饰不住“可打听到些什么”
丫鬟道“追月楼的纸书尚在,应当不是从追月楼走漏的消息。”
追月楼,名字雅致无双, 实则, 为之所。
“不是从追月楼走漏的消息的话,那会是谁”林氏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那份娇弱被硬生生折损,气急败坏地道, “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当年她便被华氏压着一头,过去这么些年, 贱人死了个干净, 留下的女儿却还要压她的女儿一头,当初她就不该一时心软而留下那两个小祸害
“会不会”丫鬟略有迟疑, “会不会是林四公子”
“怎么可能”林氏下意识地反驳, 含光那时候还小,能知道什么
可旋即,她又突然想到, 京兆尹不就是在含光进了京兆府大牢之后才来找她的吗
难道真是含光
“夫人”
不等林氏多想,被她吩咐守好院门的丫鬟便轻轻叩了门。
“夫人,老爷回来了”
林氏脸色一变, 朝心腹丫鬟使了眼色,示意她去打开门。
待得乔尚书走进林氏房中,林氏正眉目温婉地坐在灯火下穿针引线,膝上放着半成形的男式衣衫。想起过往种种,他阴沉的脸色稍有缓和,尽管还是蒙着一层郁色,比之最初却是好了太多“这么晚了还不睡”
林氏似乎太过专注,竟是在闻得乔尚书的声音后才意识到他回来了。看见乔尚书,她娇美的面容浮现一抹惊喜,赶紧将针线搁置在一旁,迎了过去“妾身一个人睡不着,又想到为老爷做的衣衫才做了一半,就忍不住想赶紧将它缝完。”
“何必这般赶,新裁的衣衫还没穿呢。”乔尚书脸上的神色寡淡。
乔尚书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牵着她,林氏的心沉了沉,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婉“这怎能一样惊鸿斋的衣衫是花银子做的,妾身为老爷做的,是妾身心甘情愿的。”
乔尚书道“辛苦夫人了。”
“老爷是妾身的天,能亲自照顾老爷,妾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辛苦”林氏柔柔地笑道,“妾身伺候老爷沐浴更衣吧”
说着,她便要为乔尚书宽衣。
乔尚书蓦然握住林氏的手,开口道“先不必伺候我,我有些话想问你。”
林氏脸色不变地应了。
乔尚书看着面前温婉柔顺的林氏,眼前恍惚闪过另一张脸。
想起今日苏文敬的话,他眼底的神色到底是沉了下来“今日苏文敬问了你些什么”
京兆尹今日还去见了老爷
林氏心头一跳“苏大人也找老爷了”
“嗯。”乔尚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昏暗的烛火下看不出有什么神色波动。
林氏却是陡然变了脸色,眼眶微微泛红“妾身也不晓得苏大人为何怀疑是妾身害了姐姐,姐姐那样好的人,又总是照顾妾身,妾身怎会起了那等子心思”
“妾身当年也是伤心了好久才能接受姐姐出事的事情,这些年妾身又一直将大姐儿、二姐儿视如己出,妾身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要这般冤枉妾身,若是旁的闲言蜚语便也罢了,妾身晓得妾身一介商贾之女被老爷扶正惹了旁人的眼热,被人编排两句也算不得什么,可妾身甚是敬重姐姐,岂容得旁人诋毁我与姐姐的感情”
林氏说了许多,乔尚书也不知到底信了没有,只是没再追问,让林氏早些歇下后便出了她的院子,去往的方向分明是瑾瑜院。
知香瞧听见乔尚书问话的时候是震惊的,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自大夫人仙逝后,老爷何时特意亲自来瑾瑜院过
少顷,她敛了眼底神色,回道“小姐已是睡下多时了。”
乔尚书的目光从烛火微暗的外间扫过,淡淡道“明日本官休沐,归晏醒后,让她来书房找我。”
“是。”知香顺从地应了。
乔尚书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开了。虞归晏就站在窗棂侧,目送着乔尚书远去,待得已是彻底看不见身影,她才走到窗前“你说京兆尹今晚去见了林含光”
闻听雪的身影出现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下“京兆尹离开乔府后先是回了苏府一趟,而后才回了京兆府,去见了尚被关在京兆府大牢中的林四公子。”
“林四公子”
“昨日被收押在京兆府大牢的林府四公子,林含光。”闻听雪道。
“竟是他”虞归晏诧异。
前几日林氏娘家的林含光不知所谓地将公孙翼打了个半死被收押,她本是当个笑料一听而过,如今看来却并非这般简单。
与此同时,天机寺南无院。
虬曲繁茂的菩提树华盖如伞,似能遮蔽人世间不知凡几的爱恨贪念。“菩提”在梵语中为“大彻大悟”之意,据传,释迦牟尼当年便是在菩提树下静坐七日七夜后大彻大悟,修成佛陀。此后,无数信徒西渡,只为求得佛陀悟过的菩提树。
数百年前,前朝一位德高望重的空法大师数次西渡,终于在圆寂前有幸得了两枝当年释迦牟尼彻悟菩提树的枝桠交与自己弟子,让其好好护送菩提树回朝。弟子感念恩师传道授业,舍了性命完整地带回了菩提枝桠种于半山腰。后来,世人闻名而来,山上也渐渐成了寺庙。那寺庙便是如今的天机寺。
当年儿臂粗的菩提树枝桠如今已是繁茂如华盖。闻远来时,树下,着雨过天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正与一袭灰色衣衫的虚相对坐执棋。
闻远行礼之后,将刚从信鸽身上取下的密文递与闻清潇“世子,京城有消息传来。”
闻言,闻清潇顿住了落子的动作,向虚相微颔首“清潇失礼了。”
“闻施主自便。”虚相打了个佛号。
闻清潇歉意一笑,将白子放入棋盒中,而后接过了闻远递过来的宣纸。
宣纸上的字不过寥寥三两行,闻清潇看得很快。
林含光冒犯公孙翼,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京城林氏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家。但事情就蹊跷在,贤王府上有一位颇为得宠的林侧妃,而这位林侧妃便是出身林氏。依照林氏女的商贾出身,本当不得皇室侧妃,可贤王为了与太子抗衡,需得处处收买官员培养暗卫。银子如何来正是出自富甲一方的林氏一族。
林氏一族背靠贤王,公孙世族又是向来持中立态度的簪缨世家。公孙翼是大理寺卿独子,林含光何尝不是林氏嫡系独子
看似明了简单的一个案子,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贤王有动作,太子也有动作。今日案子简单断了,实则所有动作都还在后面。
他把宣纸递还回去“不必顾忌,若林氏与林家人真动过手,长安不怎么太平,你派人护着京兆尹些,莫让旁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看着那张宣纸在闻远手中碾碎成灰烬,他道,“罢了,还有九日,我也该回去了。”
闻远应下了,又递了一封书信过去“王爷写了一封书信差属下交给世子。”
“父王”闻清潇微有诧异。
闻远道“五日前二公子陪王爷去客香居见贤王,之后中途离席,带了一位姑娘回府,安置在昭质轩。王爷本是气二公子毁了那姑娘的清誉,二公子却是向王爷道要娶那位姑娘。”
“可”在闻清潇的目光下,闻远迟疑了片刻,缓缓道,“可那姑娘当日便不见了,这几日二公子找那姑娘都几宿没睡了。”
闻清潇眉目微凝,垂首拆开了信。
信中所言与闻远并无差异,只在末尾,齐王加了一句若是再找不到人,就要把闻沉渊送来天机寺修养几日。
他沉吟着,直至闻远离开都心事重重。
虚相落下一枚黑子“你的身体不宜忧思过甚。”
闻清潇微微一笑“多谢大师提醒,清潇自当铭记于心。”
虚相道“若是记得,施主便不该过分折损自己的身体。”
此话本不该经由他之口,只是他与齐王世子认识多年,非是香客法师之谊,更像忘年之交。
闻清潇落子的动作稍有片刻停顿,而后毫不犹豫地将白子落于敌方腹部,他笑道“我都快皈依佛门了,如何算得上费心劳神”
“阿弥陀佛。”虚相打了个佛号,再落下一子,却不再多劝。
佛家讲究顺应天意。
两人都没再开口,夜深,一局棋未了。虚相却是起了身“夜深了,施主该歇息了。”
闻清潇落下手中白子,亦起身“清潇送送大师。”
虚相双手合十“闻施主不必相送,老衲希望施主谨记,短时日内切勿再用武。”
见得闻清潇点头同意,虚相便踏夜而去了。
这一夜,不知是安神香的缘故还是什么,虞归晏睡得很是安稳。待得第二日,她并未即刻动身去书房找乔尚书。
早膳后,她仔细地回想着关于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林含光因为把公孙翼打得半死入了狱,后来不知为何供出了林氏当年陷害原身母亲华氏一事。京兆尹与原身父亲政见不合,抓到了乔尚书续弦的把柄,自然是想狠下手,让乔尚书颜面扫地,落个识人不清的名声。
这里头若说没有原身师父的手笔,她是不信的。可至于有多少,她却是无法肯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行了,我先睡了,太困了,明天再改错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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