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晏忽然被推开, 踉跄了数步,手臂便忽然被人扶住了。
“小心。”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虞归晏诧异地转过头, 闻祁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赏春宴已结束, 藩王不可过久滞留京城。哪怕赏春宴后不久便是齐王世子婚仪, 但由于齐王府向来不拉帮结派, 除却少量藩王留下等齐王世子大婚后再离开, 更多藩王已是在送了婚仪赞礼后陆续离京了, 临安王本与齐王府没甚交集, 但不知出于何等原因,本也是打算在齐王世子大婚后再离京,可昨日不知临安传来了什么消息, 临安王来不及等齐王世子婚仪, 匆匆便离了京。
闻祁本也是告诉她,今日他也许来不了。可现下他却是突然出现了。
“你怎么”
虞归晏话还没问完,顾闻祁忽然道“齐王世子不会有事,你不要忧心。”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她此刻着的是祭祀告天礼的玄色纯衣纁袡礼服, 因着从始至终都被闻清潇与闻沉渊护得很好, 哪怕闻氏宗祠内纷乱如斯,她身上也不见半分狼狈。
见此,他一直高悬的心终是稍稍放下了些。
他该相信闻清潇能护她无虞的。
顾闻祁的话很突兀,可这话虞归晏不是第一次听,就在方才,闻沉渊也是对她这般说的。
一样肯定的语气。
她开口, 刚想问什么,却是忽然听得顾闻祁略微提高了声音“闻二公子,小心左三步”
虞归晏转头看去,浓烟不知何时逐渐散了些,她隐约瞧得见远处缠斗着的闻沉渊与顾玄镜了。
按理来说,以顾玄镜的武功,闻沉渊根本拦不住顾玄镜的,但现在竟是与顾玄镜打了个平手,即便顾玄镜隐隐占了上风,但到底是没法近她的身。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沉渊,镇南王腹部有伤”
纷乱嘈杂之中,顾闻祁和虞归晏的声音实在算不得高,可于武功高强之人来说,却是足够了。一直按兵不动、藏身浓烟中的风间琉栩动了。顾玄镜也动了。
哪怕是隔着烟雾,虞归晏却感受到了顾玄镜有如实质的目光。她忽地便侧了眼,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她的眼里却满是憎恨与厌恶。
那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怨毒,似乎恨不得他立刻死去。
哪怕是当年他要娶乔青澜,她也不过是松开了他,从未有过这般的怨毒神色。
顾玄镜忽觉心间一阵刺痛,细细密密的,不致命,却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种她已经彻底离他而去的惶然无措感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使得他只想极速掠过闻沉渊,带走她,可浓烟却是在同一时间渐渐散了。
顾玄镜脸色一变,再顾不得与闻沉渊纠缠,冷凝的目光自远处的惠信帝身上扫过,而后在虞归晏身上深深定格了一霎那,旋即躲开闻沉渊的攻击,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宗祠内。刚靠近的风间琉栩见得顾玄镜已是离开,便不着痕迹地退了回去。
闻沉渊没追,看着顾玄镜消失的方向,提高声音大喊“来人赶紧追刺客身着白衣的刺客跑了”
从外头急匆匆跑进来的拱御卫听得闻沉渊的话愣了愣。
闻沉渊却似乎焦急着,没注意到进来的是何人,继续高喊道“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去追追不到就搜刺客就穿着白衣”
闻沉渊的声音很高,祠堂内的惠信帝也听见了,他忽地厉了神色,往闻沉渊方向看去,刺客着白衣
尽管齐王二公子严令拱御卫去追刺客,但拱御卫是帝王亲卫,直接听命于帝王,又怎会因着齐王二公子一句话而去追劳什子刺客。此时,烟雾已经彻底散去,拱御卫统领不着痕迹地朝惠信帝看去,直到得到惠信帝的默许,他立刻拱手抱拳“属下领命。”
方才被拖住的一群拱御卫,有一半往外而去,有一半留下了。
也是在烟雾散尽的同时,太子夫妇与贤王夫妇似乎才找着方向,赶紧走过去对惠信帝嘘寒问暖。
太子倒也不嫌丢人,当着一众朝臣、女眷的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查探着惠信帝的龙体是否有损,情真意切地道“父皇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儿臣方才想过来保护父皇,可刺客实在太多了,儿臣根本寸步难行。”
贤王低垂的眼帘里闪过一抹讥讽,只怕是胆小得贪生怕死吧
因着是齐王世子婚仪的宗祠祭祀告天礼,离惠信帝最近的不是太子与贤王,而是齐王世子与齐王世子妃。刺客闯入宗祠后,的确烟雾很大,旁人看不见太子的动作,也许还真以为太子没上前护驾是因为刺客让他走不开。可贤王就在太子身旁,怎会没看见太子其实只是在顾着自己往安全的地方闪躲,根本连去护驾的念头都没起过。
至于贤王,他不上前护驾的原因,那就更明显了。他巴不得惠信帝现在就死。他很清楚,惠信帝心里属意的是太子,只是迫于自己母妃与万氏一族的势力,不得不维持表面微妙的平衡。如果惠信帝此刻死,于他来说,利大于弊,因为没有惠信帝的铺路,太子必定坐不稳皇位。
不过贤王比太子聪明,这些念头从不会表露出来,见着惠信帝无恙,他甚至故意趁着还未散尽的烟雾,狠心在自己身上划了好几道口子。
此刻他跪在惠信帝面前“儿臣该死,护驾来迟。”
比起表面情真意切,实则毫发无伤的太子,贤王这副妆容,委实真实太多。
临近死亡的危机已经解除,惠信帝恢复了往昔威仪。闻得两个儿子的话,他的目光在太子和贤王身上一扫而过,眼中是帝王的深不可测,半晌,只淡淡道了一句“起来吧。”
他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见得齐王跪在了他面前。
齐王眼角余光里注意着自己长子的状况,可到底帝王在前,他不敢不开口就立刻带长子离开“老臣该死,请陛下降罪陛下驾临寒舍亲自主持长子婚仪,可老臣不察,竟是让刺客混了进来,险些伤了陛下龙体。”
惠信帝赶紧扶了齐王起身“齐王世子护驾有功,朕岂会怪罪”他的目光自早已昏迷了的齐王世子与跌坐在齐王世子身侧、黛眉紧锁、眼含急切的齐王世子妃身上扫过,眼中冷意稍有缓和,吩咐曹文道,“赶紧宣陈执来为齐王世子看伤”
“都愣着做甚还不赶紧扶齐王世子和世子妃回房”
御医陈执
陈执是专为惠信帝诊脉的御医,从未给旁人问诊过。
朝臣莫不是暗暗交换了个眼神,朝中的风怕是又要变了。贤王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齐王世子与齐王世子妃身上扫过,眼中略有深意,连一向愚笨的太子也不由得愣了愣。
好在宗祠中众人不过愣了须臾,便纷纷动了起来,带着齐王世子离开。齐王在惠信帝的掺扶下起了身,却是又要叩下谢恩“老臣叩谢陛下。”
惠信帝却是赶紧扶住了齐王,道“世子受了重伤,朕与闻爱卿一道去看看世子。”
说着,他往外头而去。
贤王本也是要跟上去,忽然见得地面上的族谱,想起惠信帝唤了陈执出宫,他蓦然顿了步伐。
能卖齐王世子人情的地方可不多。
“父皇”
惠信帝停了步伐蹙眉“何事”
贤王捡起地上的族谱与狼毫,恭恭敬敬地呈到惠信帝面前“父皇,祭祀告天礼大礼已成,族谱上齐王世子妃的名姓还差最后一个字未落。”
闻得贤王的话,本是随闻沉渊走出祠堂的虞归晏,步伐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顿住了。她借着转身之故,微侧了眼,便往内看去。
惠信帝盯着缺了一个字的族谱。这一茬事情,他倒是险些忘记了。
想起方才闻沉渊开口的白衣刺客,他微眯了眯眼,接过贤王手中狼毫,迅速地将最后一个“晏”字补完。
惠信帝落笔成,终于搁笔的那一刻,虞归晏回过头,淡金色的阳光迎面刺入眼中,她就迎着那阳光迈步下了宗祠台阶。
阳光分明很刺眼,她却觉着莫名轻松畅快。
今后,她是齐王世子的世子妃,与镇南王再无半分干系。
隆宴宫隆德殿,风间琉栩一把扯过顾玄镜手中的酒盏,重重搁在桌上“你明知道是算计,为什么还要自己往里面跳”
酒盏与紫檀木桌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久久拉锯在人心间。
酒盏骤然被取走,顾玄镜没去夺,只是又取了一只酒盏,斟酒“既然我去不去,这个锅都要背,我为什么不去”
风间琉栩一噎,他觉得顾玄镜的话有错,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毕竟今日的一切很显然是有人设计好了的,他从顾礼口中得知,玄镜在齐王世子祭祀告天礼之时方才醒来,不可能来得及布局。何况赏春宴上玄镜布局拦齐王世子用了太多暗卫,这次根本也不可能拿得出来这般多暗卫,更不可能无事去刺杀惠信帝。
没理会风间琉栩的愣怔,顾玄镜饮尽一盏酒,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可是我去了,还是没能带走她。”
想起她看他的目光,他的心更沉了沉。
一盏接一盏的酒入喉,划破咽喉的灼热灼烫了他的眉眼心间。
风间琉栩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直接掀翻了他的酒壶“够了顾玄镜虞氏已经嫁人了”
这么些年,顾玄镜一直为了虞氏疯疯癫癫着,为了虞氏答应扶持太子那个废物登基也便罢了,毕竟帝位上坐的不过是傀儡,是谁根本不重要,可如今他竟然为了虞氏,明知道是圈套也要跳进去。
他不知道如果放任他这般继续下去,他到底还要做出多少蠢事
“她已经是齐王世子妃了你还没醒吗你自己算算,你这些时日为了她到底做了多少蠢事”这是风间琉栩气得第一次这般正面斥责顾玄镜,“你要为了她毁了顾氏百年基业才罢休是不是”
提起虞归晏嫁人了,顾玄镜忽然便想起了今日她着一袭玄色纯衣纁袡礼服的模样,又想起她憎恶的眼神,细细密密的疼痛顿时从心底最深处蹿来,不过顷刻之间便蹿到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哪怕喝再多的酒,他也没有办法麻痹自己。他阖了阖眼,也许是为了说服自己,也许是为了说服风间琉栩“她只是生气了而已。”
哪怕事先告诉自己,她会恨他也在所不惜,可看着她看向他的眼神,他到底是痛了。
风间琉栩却是被顾玄镜的话气笑了。看着顾玄镜半醉半醒的模样,他沉沉地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还有我当初认识的顾玄镜的样子何况,你这样一副样子,你觉得她就会回心转意了吗你是不是求过她她是不是根本不便不愿意听你解释她都不愿意听你解释,你觉得她还记挂着你,还只是生你的气吗玄镜,你什么时候这样自欺欺人了”
风间琉栩的话犀利而冷酷,几乎没给顾玄镜留半分退路。顾玄镜在那话里愣了很久,直到听到风间琉栩一句“她如果真的还记挂着你,根本就不会另嫁他人”
他如梦初醒般,骤然抽身而起,广袖带翻了桌上酒盏,酒液四溢。
什么时候这样自欺欺人了
什么时侯呢他想不起了,大概在她走之后吧。
其实琉栩说的话他都明白,他只是不愿意接受,所以一直假装看不见听不着猜不透罢了,可此刻被琉栩裸地撕开。除却悲凉,他更多的是痛“可是我没办法放手了啊。”
他阖了阖眼,遮住满目悲凉,早在把浑身冰凉的她从静心湖抱起后便没法放手了啊。
齐王府慎独轩
确认闻清潇身体没有大碍后,惠信帝与一众朝臣方才离开,齐王与闻沉渊此刻都还在送惠信帝与宾客。
齐王世子受伤未醒,自然没法起身相送。虞归晏是新妇,自然也不必起身送女眷。
一日的闹腾已是让她有些累了,惠信帝与陈执甫一离开,她便在床榻之侧坐了下来,想趴在闻清潇身边歇息些时辰,也是想等着他醒来。
乳娘进了内室,见着虞归晏着一袭礼服跪坐在床榻侧,又见齐王世子还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心“世子妃,世子受了重伤,今日便是能醒来,也当是很晚了,奴婢先伺候您梳洗了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困了
明天我再改错别字呜呜呜,,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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