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贰伍

    傍晚的事过后, 无一郎有将近一个钟没和他们说话。

    他们之间的气氛沉默诡异得连村田都不敢随便出声,枯败的林间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他们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但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少年安静地走在前面, 不紧不慢地照顾着神黎他们的脚步。

    直到他们遇上了山间一座废弃的木屋。

    神黎微眯着眼道:“我好饿。”

    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所以最后决定临时在木屋里休息下。

    因为想到医生要过冬,所以神黎出发前也并没有吃他家那么多大米, 这会自己带的小零食全掏出来全吃了也不见饱,她整个人就像瘫了一样躺在布满灰尘的冰凉地板上发呆。

    “啊, 怎么办不想走了,就在这里睡过去吧, 睡了我就不饿了。”神黎神情恍惚地说。

    “不醒醒你在这里睡只会被山里的野兽吃了而且霞柱大人真的有可能把你扔在这里的”村田在一旁使劲拍她的脸。

    而他口中的霞柱大人从方才起就不见了影子, 但是他的乌鸦好好地待在神黎怀里。

    这会天暗得差不多了,初冬的天, 一旦黑下来似乎连一点白昼的余温都不给留,四周冷了下来, 早些时候微融的雪又重新结成一块。

    但月亮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漆黑的苍穹, 清冷的光从云间洒下来,照得满世界的雪都通亮通亮的。

    木屋外边的影子安静而模糊,光秃秃的银杏树载着雪,孤零零地伫立在屋子外。

    神黎道:“无一郎去哪了”

    她刚这样问, 有人便踩着雪地里的枯枝回来了。

    月光下一身霁色的少年披着清冷的光, 发间和黑衣上都落了星星点点的雪,他双手揣着什么在怀里,神黎定眼一看, 竟是几颗面上也落了雪的冬柿。

    他走到廊边,一言不发地张开手将捧在怀里的冬柿倒出去,火红火红的柿子一个个咕噜咕噜的像弹珠子一样滚落,滚到了神黎脚边来。

    朦胧的夜色从天边延展到木屋里来,将破旧的屋子分割成了光与暗两个部分,木板间泛着几分腐朽的气味,但都被少年身上刚回来时袭卷而来的清冽气息冲淡了。

    他道:“不远处有柿子树。”

    “所以你去摘柿子给我吃吗”神黎眉眼弯弯地接过他的话,起身前倾拂掉了他鼻尖上的雪絮。

    无一郎没有说话,只是爬上了廊沿,同她坐在一块。

    村田拿起一个表面结着浅霜的柿子,犹疑道:“你确定可以吃吗”

    无一郎看了她一眼:“吃不吃随你。”

    神黎用袖子擦了擦表皮,这会饿得发昏,也不管能不能吃有没有毒就咬了一口,但是她很快表情狰狞道:“好涩”

    但是很快,无一郎递来了另一个,神黎一看,是已经被咬过的了。神色淡淡的少年轻轻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嘟囔道:“这个应该没那么涩。”

    神黎一愣,有些感动地接过了:“谢谢啊。”

    接下来他把柿子一个个都咬了一口,没那么难吃的就扔给了神黎。有时碰上一个特别涩的,少年的脸也扭曲了几分,看得神黎和村田都忍俊不禁。

    等摘来的柿子吃得差不多了,他们突然看见前方月光下幽白幽白的雪地上有什么东西再移动,那团东西雪白雪白的,滚在雪地里乍一看还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但神黎眼尖,一眼瞅中后就知道是一只大白兔。

    她一时激动,大声道:“兔子是兔子”

    很显然,无一郎和村田都被她吓到了,神黎猛扑出去抓住了那只兔子,一时间身上也滚满了雪。

    但她不在意,抓着兔子的耳朵得意地在他俩面前晃晃:“姐姐我厉害吧,接下来请你们吃红烧兔头”

    但是刚说完,她瞅着那只兔子红通通的眼睛,想起自己曾经好像也养过一只兔子,不禁有些忧郁:“兔子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子”

    但是越看越馋,她最终还是两眼放光道:“我们把这只兔子吃了吧”

    “喂我说你啊”村田无语道:“兔子也太可怜了吧而且现在哪来的火给你烧啊”

    “我有火柴”少年在一边轻声道。

    “不,您没有。”村田将少年掏东西的手按了回去:“这种兔子是不适合吃的。”

    最后因为觉得烤兔子实在太麻烦了,神黎选择忍痛放掉到手的食物。

    无一郎说与其在这里挨饿,不如赶紧加快脚步去村里。神黎一听,顿时有了动力,收拾东西赶紧准备上路了。

    但是那只被放跑的兔子实在太不知好歹了,放了它后还一直在她眼前晃悠蹦哒。神黎正饿着,看得不禁有些生气,立马捧起雪揉成团向它砸去,想要吓吓它。

    但是砸过去时没砸准,这会无一郎正打算换着来背村田,所以一时没躲过,雪球一个劲全砸上了他的脸。

    村田目瞪口呆地看着无一郎被那本该很柔软的雪球一砸,竟直接倒在了廊下的雪地上。

    “霞、霞柱大人”

    这、这么强的柱竟然

    倒在雪地上的少年一时没了动静,神黎半是担忧半是心虚地跑过去拂掉了他脸上的雪,一看,还好,没毁容,只是鼻头有点红而已。

    但是无一郎睁着那双空茫茫的眼睛望着夜空,嘴里呢喃着:“好、好像看到走马灯了,我是要恢复记忆了吗”

    一听“走马灯”这个词,吓得神黎立马拍了拍他的脸,无一郎的眼神很快恢复清明,他在神黎的搀扶下晕晕地坐起身来。

    “你没事吧大郎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我这该死的强大”神黎面色愧疚道。

    大概是她嚎得太凶了,无一郎都听不下去了,他摸了摸鼻子道:“不,我没事”

    但是他话音刚落,两管鲜红温热的鼻血就从他鼻孔里流了出来,滴到了雪地上,像绽放的花,艳丽至极。

    神黎和村田一看,一惊。神黎立马用手指一擦,但是鼻血又继续潺潺地淌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神黎:“”

    村田:“”

    无一郎:“如果你以后真的来鬼杀队了,我就收你当继子吧,怪力女。”

    最后无一郎决定躺在廊上等鼻血止住了再走,他枕着神黎友情的膝枕,目光寂寂地盯着天花板。

    神黎的双脚在廊下晃,她百般无聊地抚着无一郎的额发。

    大概是方才发间落了雪,现在摸起来便有些湿冷了。神黎一愣,便将他的麻花辫给解了,这会柔软的墨色发丝铺散开来,零零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月光洒下来,他的发丝好似泛着淡青色的光,少年的脸庞如水般透凉。

    无一郎看着神黎微低下头来,在他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他似乎不想与她对上视线,青色的眼珠子转了一下,瞥向屋外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

    看着看着,少年突然出声道:“我见过它”

    “嗯”神黎一愣。

    无一郎问:“它是不是会长出像小扇子一样金色的树叶来”

    神黎点了点头:“是啊,但是得春天才长得出来哦。”

    少年沉默了半晌,轻声道:“那我想看春天”

    神黎便笑道:“那就再等等吧,冬天很快就过了。”

    “好。”说完后少年又沉默了。

    神黎觉得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果不其然,半晌后他又道:“今天傍晚,虽然只有一瞬”

    “但我觉得我以前可能很爱哭”

    “嗯”神黎微笑道:“可是无一郎你自己说过你不是爱哭鬼的哦。”

    “”

    “所以以后别再露出那副表情了。”

    神黎微笑地抚着他的发,看着躺在膝上沉默的脸,不禁想起不久前雪絮微融的山间夕阳中,少年那副呆愣愣的表情上,眼眶里是如水般晶莹的光。

    当时他的那副表情,莫名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茫然且不安。

    所以当时神黎微笑着上前去说愿意暂时当他的家人与记忆。

    “走吧,天快要黑了。”

    村田则是伸出手牵上了少年不大的掌心。

    他们三人的背影,肩并肩消失在了这个冬日的晚霞中。

    而此时,少年安静地对上神黎望下来的眼睛,任由她抚着他的发。

    “失忆什么的,才没那么可怕呢。”她笑道:“反正我们都失忆了,一起前进找回来就好了,不管过去是多么悲伤的记忆,只要现在还有人陪着你就好了,无一郎身边一定有这样的人吧。”

    他安静听着她讲,眼睛微亮,轻轻弯了弯自己的指尖,勾住她的衣角。

    这个月光清冷的冬日,他薄青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幽蓝幽蓝的月。

    一个少年懵懵懂懂的不知名心思,就像彼岸零落成泥的花一般,从他微弯的眼睛里长了出来。

    他侧过头,看着清冷夜色中的银杏树,轻声喃道:“我想看你眼中的春天。”

    “嗯”但神黎没有听清。

    他便无声温软地笑了,像个正在撒娇的孩子。

    与此同时,东京的吉原街华灯初上。

    这条灯光绚烂的街道早些时候铲了雪,花白的雪零零地堆积在墙角一边,露出了冷硬色调的街,但很快就被萎靡的暖色盖掉,吉原的街,冬夜也依旧热闹。

    但是今夜,有两位奇怪的客人吸引了游女们的注意

    “哦呀就是这里吗”

    如同夜里微凉的风,声音的主人披着斗篷踏着长靴走在吉原的长街上。

    从一身暗色旗袍的纤瘦身形来看大概是位介于少年与青年的客人。

    他有一头绯橘色的长发,系成了细细的麻花辫,但奇怪的是他在晴天里撑着一把绛紫的油纸伞,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缠满了绷带,只剩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但片刻后,游女们惊艳的目光注视着他将绷带一圈一圈扯开了后露出的面容。

    “神黎那家伙就是掉到这里来了吗”

    伞沿抬起,伞下是一张白皙秀气的脸,上面有一双清澈干净的蓝瞳。

    他像是在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语调是说不出的轻松与薄凉。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也撑着伞,身材魁梧,面容有些沧桑,他耷拉的眼懒懒地扫了周围一圈,感慨道:“果然不管哪个世界的吉原都是老样子啊,全是酒和胭脂的味道。”

    闻言,那个绯橘发的少年人眉眼弯弯:“这个世界的人看起来都不强的样子,还以为我们那个世界的地球人已经很弱了,这里好像都没有一个比较能打的。”

    男人立马道:“喂,你只是来找那丫头的,可别给我惹什么幺蛾子,笨蛋团长”

    少年人语气微扬道:“别这么死板嘛,阿伏兔,你就是因为一直这样,神黎才总想干掉你篡位哦,虽然让她当副团长也不错,但是果然还是阿伏兔你擦屁、股的能力厉害点。”

    “不。”名为阿伏兔的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想干掉的一直就只有你而已。”

    语毕,他有些苦恼地敲了敲手腕上的小机器:“看样子她身上的通讯器和定位器都坏了,我们可能得花上点时间找她了。”

    “找她还不容易吗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暴力女杀人事件不就行了吗”少年人便笑道,头上的呆毛一抖一抖的:“诶呀呀,真是会给上司添麻烦啊。”

    阿伏兔青筋一跳道:“不就是你一脚把她踹进那什么时空机器的吗”

    “嘛”少年人不甚在意地笑着。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吉原的街道上,片刻后,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伏兔见他仰着头看那端坐在阁楼之上的漂亮女人,听说那是名为“蕨姬”的花魁。

    阿伏兔听见自己的上司跃跃欲试的声音:“阿伏兔,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这个世界还是有能打一点的存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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