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刀也没有穿羽织”
凛风与雪絮漫扬的山林里,突然出现的鬼, 自言自语地诉说着什么。
神黎的拇指摩擦着伞柄, 弯膝放低重心紧紧地盯着他, 作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那鬼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晌后, 搭在腰间的拇指也顶开刀锷, 另一只手缓缓抽出了鞘中的长刀:“原来如此你总是这么令我惊讶, 同那个家伙一样”
这个家伙,从刚才就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啊
神黎冷冷地看着他。
同时,他的目光很快看向了她身后的村田, 用沙哑的声线喃哑着:“鬼杀队的人啊看上去不是可用之人,不过既然遇到了, 那就只能斩杀了”
语毕, 对方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了, 只留下如鬼魅般的残影。
好快
“村田刀”神黎突然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一把刀身泛寒的长刀默契地从身后破开空气与雪絮重重掷来, 被神黎一抬手精确地握住了刀柄。
很显然, 村田也恐惧地意识到这不是他能对付的鬼, 甚至可能逃不了了, 所以他在那一瞬间, 作出了对他自己而言残酷又大胆的决断将杀鬼的刀给了可能性更大点的神黎。
漫起的雪尘中,凛冽的刀光贴着双方呼吸的间隙划开,目标是她身后的村田。
神黎早在接到刀时就猛地跑起来挡在了来不及作任何反应的村田身前,并在那电光石火间,捕捉到了对方的残影。
噗的一声
神黎的肩膀被对方泛紫的刀尖刺穿, 而她手中的日轮刀趁着这一瞬间擦着对方凌厉的剑身猛地划向了他的脖颈。
嗅到她的血,他似乎一愣,穿透她肩膀的刀身随即向上一挑,一刀直接挑断了神黎的肩骨。
神黎闷哼一声,手中的刀一时错了位,擦着他的喉咙而过,留下了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可惜的是一秒就飞速愈合了。
但是与此同时,她握着伞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卯足了劲,迅速且用力地对着他的那张脸挥了过去。
嘭地一声十分精准地打中了。
“村田跑起来”她一边大喊道。
双腿用力,几乎陷进雪地里,但是神黎集中一瞬向前蹬,拳头带动寒冷的气流与漫起的雪絮击中敌人的脸,神黎用足了劲将对方一拳砸了出去。
空气中一时扬起大量鲜红的血,对方的身影飞了出去,撞在了前面那些粗、硬的树干上,须臾间竟撞倒了一大片树。
“给我滚开”神黎挡在村田面前朝他怒吼道:“你个六眼仔”
她一手握伞一手握刀,面目凶狠地挡在村田面前,肩上的血顺着她的手臂潺潺流下,滑过了日轮刀的刀尖,滴落在纯白的雪上。
“神黎我不、不能抛”身后是村田满含恐惧的声音,神黎一听立马将伞尖怼上他的额头,瞪着眼睛表情可怕地对他道:“滚再不滚我就先爆了你的头别留下来给我拖后腿”
他咬着牙呜咽一声,终于识相地跑了起来,背影跌跌撞撞的:“神、神黎请你坚持一会我这就去找人来”
找人来送死吗
神黎不动声色瞥了眼他跑出去的距离,心里约摸着需要拖多久的时间。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雪依旧在下,不知疲倦,不知悲喜。
“你,一如既往的强大”待前方的尘土静下,神黎看到的是一张血肉模糊却正在飞速构建重生的脸:“反应速度,力量,精神力,还有战斗意识都超越人类堪比怪物”
“但是”
语毕,他又冲了上来。
这次神黎也选择迎了上去,只为尽量拉开他与村田的距离。
“你想要保护那个人是吗”
对方却看穿了她的意图。
结果几分钟内打了好几个回合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她抱住对方的手扭断了他的手臂,可是锋利的刀依旧会马上袭来。
她手中杀鬼的刀,触不到他的脖子。
她找不到他剑技的空隙
这会,神黎借着树干跃上半空,对着他的脑袋抬伞开枪,但是射出的子弹却被对方精堪的剑技悉数弹开。
“想要保护那个人的话你会毫无胜算”
极近的距离下,他的刀仅仅是剑气就划破了神黎的腹部,一时间血液从她的衣物下像挥洒的水一样溅出。
而揣在怀里的、未能寄出的信件也被切成碎片,像雪一样随着衣裳的敞开而扬了出来。
有些信件在雪中飘飞。
有些信件却葬于火海。
「零少爷,展信佳。
今天我是一个人走过山间的,虽然有些寂寞,但是遇上了两个人,一位像翠鸟一样生机活沷的先生,还有一个眼睛像夏天萤火虫的少年。那个少年只比您大一点,但是话和您一样少,可能是因为照顾您惯了的缘故,我也想照顾他。希望我离开后那位新来的同事能够更好地照顾您。」
时间只有一瞬,若是再不退开,会被拦腰斩断。
神黎一瞬间作出正确的判断。
纸张飘扬的当下,神黎飞速后退,但还是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可怕的压迫感。
可怕到她现在脑海中只剩下要怎么杀了他才能活命的本能。
这可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感不
她猛地瞪大眼。
不是,不只第一次
她不只一次
遇到过如此强劲的敌人
「零少爷,展信佳。
今天天气很好,猫和兔子什么都出来滚得一身雪。我今天遇上了强盗,但都被我打跑了,所以我真的是挺厉害的对吧。我又出发了,我知道那个青色眼睛的少年也失忆了,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吧,我告诉他要继续前进,他后面还摘柿子给我吃,说起来,那个柿子的颜色蒙着雪的样子很像您的眼睛,他说想和我一起看春天,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想和您去看春天。」
六只眼睛的敌人矮身袭来,横扫过来的刀快得看不到实体,但是她听见了刀撕裂雪絮的风声,于是顷刻间拿日轮刀挡住。
然而,剑身却在下一秒被敌人的刀斩断,刹那间,那把刀越过飞溅的铁屑,从她腹部一刀划上了胸口。
眼前顿时绽开了大量的血。
喷洒出来的血染红了空气中飘落的雪花和信件碎片,恍惚看去,像冬日里零落的花瓣。
她,被砍中了
神黎微微瞪大眼。
那是她的血吗
「零少爷,展信佳。
我顺利到三重村了,这里的人种了好多梅树,现在是刚刚盛开的时候,非常漂亮,远远看去很像您的眼睛,我听说它们能开很久很久,至少在春天来之前,还希望您能看着那边的梅花静待樱花的绽放。」
飘雪中漫天飞扬的血液,让神黎一瞬恍惚地想起了那个孩子苍白的脸色和那双透红的眼。
啊,第一次有这种死亡迫近的感觉是在那个孩子身上感受到的。
「零少爷,展信佳。
今天我和村子的孩子堆了雪人,虽然您不能见光,但是晚上可以出去院子玩玩。对了,村子有一条河,结了点薄冰,看上去蓝蓝的,海的颜色肯定比它更蓝,等我以后路过海边后再告诉您一声吧。」
那个阳光温热的午后,她对他诉说着期望,可是片刻后却感觉到死神冰凉的镰刀贴在她的颈侧。
那是,差点令她发狂的死亡威胁。
所以当时的神黎,有一瞬间想杀了那个孩子,并有了一个埋在心底的猜想
断掉的日轮刀在寒冷的空气中落下。
恍惚间,只有几秒的时间仿佛也被放慢了。
在那一瞬,她看着敌人的刀划破了她飞溅的血液斩碎了她手中剩下半截的日轮刀,他那刻有文字的近在咫尺的金色瞳孔,倒映出她浑身是血倾斜着向雪地倒去的影子。
小少爷他,可能不是人。
「零少爷,展信佳。
您还记得我们之前秋之祭典上被别人拍了照片吗我去拿回来了哦,虽然您当时说不要,但是意外拍得不错。我忘了给您不小心带走了,所以顺便给您寄回去吧,千万别当成遗照啊,您可是要平安长大的。」
她当时按捺住了杀心。
然而,即便猜想小少爷不是人,可能是和眼前这个敌人相同的生物,但是事后的她面对那个如常的孩子,也并不对鬼有害怕排斥的心理,甚至不想去探究那是不是原装的小少爷。
对她来说,那没有意义。
因为她认识的,是那个不是人类的少爷。
而现在,眼前的鬼看着即将战败倒下的她,正在用低哑的声音说:“你很强大来成为鬼吧”
身体像是被撕裂般地疼痛,血液溢出嘴巴和鼻腔,神黎的眼前是一片灰白与血红的光影在交织。
「零少爷,展信佳。
那个话少的少年最近好像和我熟了很多,他变得没那么冷淡了,果然他和少爷您并不是很相像。其实我还是很担心您和新来的同事处不好,可以的话,还是可以和红叶以及和子婆婆说说话的,她们其实都很喜欢您。」
但是可能是鬼的小少爷,有一天被红叶不小心打翻的绿萝盆的玻璃碎片割伤了一道大口子时,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成为鬼,就可以永生”敌人在劝诱。
她当时为他紧急包扎处理时,对方的伤口却没有立即好,半个月后才结了痂。
那时的神黎一愣,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鬼,甚至比普通孩子还要孱弱
而她,曾经想要杀了他。
「零少爷,展信佳。
那间神社请不要再去了,我出门在外路过神社会为您祈福的,如果有平安符就给您寄回去,晚上出门要带多点人哦,还要小心我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个彩虹色眼睛的。」
嘴上说着希望他健康平安地长大。
但是他的生命,差一点就被她扼杀了。
「零少爷,展信佳。
我问过很多人关于您说的那种花,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虽然还没找到,但是我听说有一种更漂亮的花哦,那是属于夏天的花,叫做向日葵,也叫太阳花,下一次,我会带着它回去看您的。」
而现在,没有下次了,那位小少爷,已经死去了
那座府邸的所有生命都死了。
“那位大人,很中意你”眼前的鬼还在说:“我就是,特意而来”
她瞪大眼,从敌人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眸中的光在逐渐黯淡。
这是一副怎样弱小的姿态啊
她一直知道人类很脆弱。
生命很脆弱。
所以当一开始意识到自己远超常人的时候,她做事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很怕因此伤到人。
一直,一直压抑地控制着
但是现在
“不然的话,我就只能在今天”眼前的鬼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杀气挥着刀上前,几乎贴着她的鼻尖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说着话。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呼吸:“把你和你想保护的那个人都杀了”
神黎的瞳孔猛地一缩。
与此同时,歪倒的残破身体瞬间在雪地上稳住了。
但是现在,如果她不在这里杀了他的话,等下死的就是村田和她自己了
“说的好像”她眼神一凛,飞快攥住空气中落下的断裂的那截刀刃,用力扎进了对方的脖颈里。
“你能杀了我一样”神黎瞪大眼睛,咧开嘴笑了。
「你要变强,变得强大,神黎。」她的脑海里突然有几个不同的声音在说:「这样才能保护大家。」
对方的行动在被日轮刀刺中脖颈时终于顿了一下,并在神黎打算切断他脖颈时猛地踹开她。她的手放开扎在他脖颈上的刀刃,但是嗤笑着跃上半空然后猛地往下冲,手中的伞尖如同箭矢一般拔开雪幕,在刹那间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怎么样才算强大」记忆里,她茫然的声音在问。
嘭的一声凛凛风声的山间回响起巨大的声音,空气中弥漫开升腾而起的雪尘。
神黎整个身体坐在那只鬼身上,手中的伞刺穿了对方的心脏将其牢牢地钉在柔软的雪地上,他们身下因为巨大的撞击而骤然炸开的雪絮中,渐渐露出了土地冷硬的色彩。
飞扬的土块沙砾中,神黎透过朦胧的雪雾好像看到自己正置身于很多个不同的场景里。
那是记忆碎片中的无数个战场。
「你要强到能够保护江华,神威和神乐。」身材魁梧、黑发蓝眼的男人站在灰败的雨幕中,只留下一个即将离去的背影:「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三个就拜托你了。」
身下黑发的鬼咳出一口血,他面色冷峻微怒,抬起一只手用力一撑,直接将神黎拿伞的手打了个骨折,但是下一秒又被神黎笑着用另一只手的手刀残影般地削断了。
与此同时,神黎看到记忆里的自己穿梭在废墟遍布的战场中,双手无数次穿透别人的胸膛。
「还不够强。」
然而,依旧是下个不停的雨天,银灰长发的男人扼着一个孩子的喉咙对她道:「想要从我手里保护这个臭小子的话你这点力量可还不够。」
她的大脑在发烧,血液在沸腾。
身体随着无数次战斗的记忆的恢复而慢慢复苏了战斗的本能。
神黎重重地踩着鬼拿刀的手,方才因攥刀而血淋淋的手现在对着他的脸再次砸下,这一拳直接砸碎了他们身下的土地。
山林一时响起恐怖的巨响,甚至有些晃动,地势稍高一点的雪开始滚落。
染血的眼帘中,神黎看见记忆里的自己总是无所畏惧地从高空跃下,踏碎了大地,用伞结束了底下无数的生命。
「神黎,我们太弱了,要变强,你要和我一起走吗」但是最初记忆里灰败的雨幕中,有个男孩站在石阶上向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上缠满了绷带,甚至有血渗出。
她愣愣地抬头看去,却看见对方倏然拔高的背影在刀光剑影的前方厮杀。
有人拿枪对准了他的脑袋要杀死他。所以记忆中的她用伞截断了别人的枪支和手臂。
「神黎,你变弱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弱」同样的声音在发问,说着这话的人在微笑,却抬伞对准了她的脑袋。
画面一转,她奔跑在北风呼鸣的残垣间,绿意盎、然的森林里,干燥炎热的沙漠中挥伞残杀了扑上来的形态各异的怪物,所过之处皆是鲜血与哀嚎。
眼前宛若有无数无数的敌人,于是她听到了刀剑的嘶鸣,枪支炮弹的轰响,以及肢体破碎的哀求与惨叫。
她曾经,一直一直在战斗。
以掠夺者的身份。
「这就是所谓的强大吗」脑中有声音在问。
「神黎,神威和神乐就拜托你了。」
然而,记忆里宁静得能清晰听见鸟鸣的午后里,橘发蓝眼的美丽女性抚着她的脸,温柔地微笑着:
「因为神黎你很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好他们的,因为你可是姐姐啊。」
“区区”而此时,神黎在下着雪的山林里嗤笑着扼住敌人的喉咙,她从对方金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眼里嗜血的眸光。
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身为姐姐,可要好好保护他们啊。」
「就算不再是一家人」记忆中的雨幕里,有一对父子挥伞在战斗,血溅满了泥坑,她却只能无助地看着。
所以,就算村田不是她真正的家人
“区区”
她的脑袋因突然多出来的记忆片段而头痛且混乱不已。
“区区渣滓”但是她听见自己对着那只鬼怒吼道:“别想动我的家人”
「就算不再是一家人」
记忆里那个男孩在说:
「也要保护家人」
她也要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神黎:“哼哼六眼仔,你一定想不到给我加buff的是你家老板。”bhi
神黎本来觉得小少爷是鬼,但是小少爷搞了一波小操作。
神黎想起了挺多,但是现在的记忆非常非常的混乱。
如果写得不好还望谅解。
捉了个虫
不行,大家的评论太可爱了笑到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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