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驱车顺利驱到河边的时候, 岩胜看上去还意犹未尽。
神黎把马拴好,见他下车后还扬着嘴角的模样,也高兴地思考起接下来要怎么忽悠他干活好自己偷懒。
他们简单用河流的清水洗漱了下后, 岩胜心情不错,但是他显然也还没忘记自己的处境。
他站在河边说如果她送他回家的话, 这一车东西就全是她的, 或者他会用别的方式报答她。
神黎听着挺心动的。
那车上是昂贵的衣料还有珍贵的饰品钱财, 拿去换钱的话她就一夜暴富了。
可惜就是没吃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在他困惑的目光中随手扒拉了一下河边的树枝。
“送你回去可以,但首先,我们得吃饭。”她笑道, 手中当即折下了几根树枝。
她见那浅浅的清澈河流里是一条条翕然而动的鱼,现在阳光正好, 河水表面的温度暖洋洋的, 照得底下的石子也有浅浅的金色。
她拿着树枝往河上的石头一站,眼疾手快,拿树枝往下水中插,嗖嗖几下后, 她手里的树枝上已经串了好几条鱼了。
岩胜在岸边看着目瞪口呆,呢喃说:“好厉害”
神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朝他笑, 然后开始做烤鱼的事项。
不过大冬天的生个火真的是一项磨人的技术活, 她搞了好久才升起了一点小火星, 但好在阳光正烈, 风也小了许多, 慢慢的火也就大了起来。
岩胜也没闲着,他根据她的指示捡那些掩在雪下的枯枝落叶拿来烧。
本来神黎觉得他一个小少爷可能讨厌做这种活,但是意外的,他没有丝毫不悦,十分听话地去捡了,也不怕脏,都揣怀里捧回来了。
他将怀里捧着的一股脑扔下,看着神黎熟稔地升起火来,脸上依旧是诧异的神色。
他说:“你一个女子,怎么会这么厉害”
听到这句夸,神黎抬眼瞅了他一眼,笑着打趣道:“不厉害怎么护送小少爷你呢”
他一愣,随后轻轻笑了。
那笑容带着孩子特有的淡淡的安心,像温热又纯粹的阳光,轻柔地洒在神黎心里。
这一瞬,神黎觉得送他回家是个不错的决定。
火势后边大了很多,简单去了腥的鱼烤得差不多后他俩就坐在小石子上吃。
但是毕竟是在户外,没盐没油的,吃起来除了一股子烧烤味外就没一点味道了,好在刚抓的鱼,肉质上还是嫩的,还是可以下咽饱腹的。
神黎见岩胜吃得有些嫌弃,但是现在饿,又是这等处境,他蹙了蹙眉后就没再说什么,十分懂事地吃了好几条。
神黎胃口大,她边烤边吃,前前后后足足吃了二三十条才勉强有饱腹感,结果一看,河里哪还有鱼,全都跑光了,剩下的只有潺潺的流水依旧在淌。
河流上边是开阔的蓝天,日光的尘埃飘浮在温热的空气里,岸上的白雪浅薄,两旁的树影只是淡淡地倒映其上。
神黎见岩胜嘴边沾上点碎屑,便抬手给他擦了,他被吓到了,惊得红了一张脸,然后轻轻拍开她的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神黎觉得他是害羞了,笑了笑不再动手。
后边吃饱后差不多是中午了,他们饭后在原地休息一下,神黎随手拿了块小石子打水漂。
那小石子经由她的手好像被赋予了生命般灵活地在粼粼的水面上跳了几下,随后飞到对面去了。
那个孩子见此崇拜地瞅了她一眼,然后也感兴趣地拾起一块来,学着她有模有样地扔,但是跳没两下就沉入了河底。
他蹙了蹙眉,不服输地再捡起一块扔,但是这次跳得还没上次远。
这一定是他第一次玩这个。
神黎看着他笨拙的姿态想。
神黎安静地笑,但是她的微笑似乎被他认为是挑衅的意味,他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捡起石子试,可是试了好多次都是这个结果。
眼见他因这个小游戏而微越蹙越深的眉头,甚至愈发郁闷烦燥。
神黎心想这真是个倔强不服输的孩子,随即笑道:“这个是有技巧的,既然扔了这么多次都不行,那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她托着下巴微笑地看着他,他转过身来瞥了眼她的身影,表情明明有些纠结但还是故作平静淡然。
看起来很想知道这个技巧呢。
神黎看着好笑,一下子就看透了这个孩子有着强烈的自尊心,以及傲娇可爱的性子。
她也不直接戳破他,笑了笑后便当作是她自己想告诉他的而自然地指点了他几句。
岩胜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指点过后他几乎自己再摸索几次就能得心应手了,虽然没有说一下子就扔过去,但是扔得越来越好,也扔得越来越远。
他细细的眉头也因此舒展开来,精致的眉眼间洋溢着孩子特有的纯粹的欢喜。
神黎趁着他玩的这会问他家在哪,他语气颇有些骄傲地说他家是继国一氏,并报了个地址。
但是神黎听得一脸懵逼。
那是哪里啊,听都没听过,她现在到底是身处哪个地方啊。
从岩胜的语气和表情中看来他家应该挺有名的,但是神黎却显得很困惑,这让岩胜也更困惑了。
他惊讶地问她真的不知道吗
神黎诚实地摇了摇头。
见神黎真的不知道他就很郁闷了,但是他也没为难她,给了她一个思路说:“我们可以先去附近的城镇,我家人肯定也在到处找我,去那里肯定就能有消息了。”
于是他们决定离开这片山林后就去找附近的城镇。
期间,岩胜见她百般无聊地拿着树枝比划,目光很快就从打水漂上转到了她手边的日轮刀上。
他张了张嘴,犹疑地问出了口:“那个你是武家之女吗”
神黎为他文绉绉的说辞感到好笑,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点了点头。
见此,他眸中的神色多了几分笃定,小小的孩子像个大人一样,严肃地点了点头:“难怪比我见过的女性都厉害。”
于是,神黎笑着用树枝比划了几个剑招,对此他眸光发亮地盯着瞧,神黎见他兴致竟然这么大,就问他:“你好像对剑很有兴趣。”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抽空回答她:“因为我想成为武士。”
“武士”神黎一愣。
这个词让神黎觉得很是新奇,但她又觉得挺熟悉的,她的印象里,武士是一群身心皆高洁强大的人。
但是失忆后她好像就没遇到过自称武士的人,今天突然听到这个词还真让她有些恍惚。
神黎看着岩胜认真专注的眼睛,笑道:“是很不错的理想。”
得到了肯定,他也高兴地微笑点了点头,神黎多晃了几招,看他真的很有兴趣,就打趣道:“想学那我可以教你几招哦。”
他一愣,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下一秒,神黎调侃笑道:“来,叫声老师听听”
他眼里期待的光亮立马萎靡了下去,神黎不由失笑:“哟哟哟,就这态度还说想成为品德高尚的武士”
被质疑了这一点他显得有些恼怒,但是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脾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这不合礼教。”
这就让神黎很困惑了。
怎么不合礼教了这什么年代的思想
神黎说:“你学我教,你就是学生,我就是老师,就这样而已,和礼教有什么关系”
但是岩胜显然是不认同她这个观点的,他觉得她太肤浅了,还和神黎说了一大通礼教上的东西,听得她是昏昏沉沉的。
虽然具体没听进多少,但是从他口中她算是知道了,当今时代女子的地位不是很高。
这么大的差异让她不禁诧异地问了一下年份,结果其四百多年的年份差距让她目瞪口呆。
她这是睡一觉来到古代了
神威他们怎么搞的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得不出结论的神黎很是失落地叹了口气,岩胜奇怪地看着她。
神黎这下看岩胜这个小孩都觉得在看一具化石了。
咳,好吧,开个玩笑。
神黎想着之后要找回去的方法才行,等神威他们来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
有了粗略的打算后神黎很快也振作了起来,她见岩胜还在瞅她,心下轻松起来就起了恶趣味。
他越不叫神黎老师她就偏让他叫。
于是,她忽悠他:“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嗯。”这点他很大方地承认了:“但是你是”
“别但是。”神黎严肃地打断他:“你看我昨天打倒了一群大男人强盗,其他男人做得到吗”
“这个”他迟疑了。
神黎加大力度诱惑他:“我可比他们厉害多了,成为武士本就不是条容易的路,你不和我学去和他们学,这不就是走弯路吗”
“”
到底是个小孩子,根本说不过神黎。
她又是诱惑又是忽悠,说得激动了还一把拽着他的衣襟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差点没吓死他。
“学不学叫不叫”最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的脸因为缺氧憋得通红,连忙嚷道:“我叫我叫老师”
神黎一听,满意地把他放在了地上,他脚一落地就赶紧离她远了几步,那又是惊恐又是嫌弃的神色活像她怎么样他了一样。
神黎开心地笑了。
虽说本是开玩笑,但是既然他叫了,总该教点东西,于是神黎将日轮刀连着鞘抛给他,对他笑道:“来,先教你两招,自己小心点别割到手啊。”
那刀甫一抛过去,岩胜吓得不敢接,但是最后他还是手忙脚乱地抱住了那把刀。
抱着刀的岩胜一下子就显得非常娇小了,神黎有点怀疑他等下拔不拔得出那刀。
但他的神色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的,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
神黎让他把刀拔、出来,他伸长了手跌跌撞撞地才把刀刃从鞘里拔、出来,但是拿刀的动作倒是有模有样的。
神黎心想他应该是没拿过真刀,这会他看着那刀刃上的冷芒,神色前所未有的专注。
神黎笑着说:“等下你用那把刀攻过来。”
他一愣,随即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脸上是担忧的神色:“要是伤到你怎么办”
神黎捡起一根合适的树枝挥了挥,挑衅地笑了:“要伤我你还差几百年呢,小鬼。”
他一噎,成功被她挑衅到了。
但是在攻过来之前,他又问了句:“你的剑道是什么流派”
这就问到神黎了。
还需要流派这种东西吗这么讲究
神黎想,不是能砍死人就行吗
神黎觉得没必要有什么流派这种东西,但见他好奇且认真地盯着她询问,便试图从自己过去的回忆里搜索出个什么流派的名字套进去。
但思索了一会无果。
关于武士,她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个穿着紫底金纹和服的男人的影子,但是他可没有告诉过她他是师承哪派的。
于是神黎面不改色,随口编了个:“嗯就叫忽悠流派。”
岩胜立马生气地嚷道:“你一本正经忽悠谁呢你”
神黎对岩胜的气恼并不在意,她笑道:“不喜欢的话就你来取名吧。”
他一愣,她也不瞒了,直接明快地笑了起来:“反正这是为你而存在的流派。”
语毕,不等他回答,她就神色凛然地朝他喝道:“攻过来”
小小的孩子被她一吓,呆愣的神色也是立马一凛,随即挥刀冲了过来。
神黎看着他挥过来的刀尖,手中的树枝在旋个弯后从他靠近时的空隙里钻去。
她微笑着,不费吹灰之力就挑去了他手中的日轮刀。
流派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神黎笑着想。
这只是这个冬日的午后,因为一个玩笑而突然诞生的东西罢了。
她看着那个孩子跌坐在白雪与草屑交融的地上又立马提刀挥过来的身影淡淡地笑了。
仅仅是为了逗弄这个孩子
仅仅是为了他诞生的东西罢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神黎一次又一次地用树枝打断了岩胜的攻击,而那个孩子好像不知疲倦一样,就算刀被打落多少次,摔倒在地上多少次也会再次爬起来攻过来。
神黎一边在他攻来时出口提醒他一些实用技巧,一边纠正他错误的累赘动作。
而相比于神黎几乎在原地不动的从容,岩胜就显得狼狈很多了,神黎见他汗流颊背灰头土脸的,估摸了下时间就说不教了,该走了。
但是这个孩子竟扒拉着她的衣服让她继续,那双红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有一把火在里边烧,正眨巴着眼睛期待且急切地看着她。
“再教教我嘛老师”他仰着头眸光亮亮地看着她,喊这一句时那声音有些奶声奶气的,若不是其认真的神色她会以为他在撒娇。
神黎看着他旺盛的求学欲,觉得他真的挺有天赋的。
虽然说一时没法教很多,但是技巧上他真的是吸收得很快,她教的东西他已经能有模有样地运用到攻击她的招中来了。
可惜的是时间不允许了。
神黎在窸窸窣窣的树影下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尘土和雪絮笑道:“以后再教吧,我先送你回家。”
闻言,他一顿,眼里的火一瞬间飞速地熄灭了。
“回家后就没机会了”神黎听到他微瞌着眼轻声道。
语毕,他乖乖放开她,去将刀收好还给她,然后又去河边洗了脸和手。
神黎见他的裤脚和衣袖被河水沾湿了,不禁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擦干些。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他对神黎的态度真的好了不少,至少现在神黎碰他他没那么介意了。
神黎给他擦袖子的时候顺便检查下刚才有没有哪里伤到他,看着看着突然看到他手心里全是水泡。
有新的也有老的,新的才刚冒出来,像露珠一样,而旧的已经破开化成了掌心上厚厚的茧子了,有些还掺杂着血丝盘在皮层上。
这实在不像一个小孩子的手。
还是一个贵族小少爷的。
神黎轻抚着他的掌心,他被抚得痒了,微微蜷了蜷指尖不甚在意,神色淡淡道:“没事,就是平时在家练剑也练多了。”
她一愣,既而轻轻笑了。
神黎又擦了擦他白净的脸颊,顺便把他发丝上那一点枯叶捻了去,温和笑道:“岩胜你这么努力又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成为武士的。”
这句夸奖让他在她的掌心中微微红了脸,那热度从纤细的脖颈蹿上头顶,细看连掩在发丝下的耳廓也红了。
干净又矜贵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那红褐色的鬓发随之轻轻扫着神黎的指尖。
他轻抿着唇,眼眸清澈温热,柔软且羞赧地笑了:“嗯,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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