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冬日的乌鸦低低飞过了一片芦苇荡,隐约传来了低哑的私语。
神黎寻声望去时,却被飘扬的芦苇残絮迷住了眼,只能瞅到一点掠过霞光的漆黑羽尖。
今日的天空,是浅灰与金红交织的色彩,这是难得见到的景象,因为浓云阴郁时分,傍晚的暮色往往只会被阻在云端之上。
但是今天的霞光凿穿了阴云的缝,像细腻的丝线般洋洋洒洒落下来,织成了一片笼着凛冽空气的飘浮的薄纱,恍惚间,因云而低垂的天空好似也遥远了些。
镜头从飘渺的天际循着晚风途经的轨迹下拉,是一片因落了雪而半霜白半枯黄的芦苇荡。
雪坠叶尖,压弯了细细的枝条,暮色穿梭在草隙间,一大片长得老高的芦苇东倒西歪,杂乱无比,放眼望去,能见到不远处水平线上的一片枯草寥落的荒原。
有断裂的刀刃和箭羽插在芦苇荡其中,恰逢薄凉的风吹来,金黄而冰冷的光照高了刃片上的棱角,竟堪堪倒映出了一片染血的雪地和芦苇。
那之中,大片横躺在地的躯体沉默而死寂,他们无一着坚硬的枪甲,但是此时半是浴血横七竖八地被掩在荡漾的芦苇根下。
风吹来时恰似金浪翻涌的不远方,还有几匹未跑远的脱缰马匹,这副景象无端让人联想到了属于战争的萧瑟与凄冷。
很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不太乐观的战斗。
而这场战斗,显然也与正处于芦苇荡的神黎有关。
当下,她踩着被折断碾在了地上的芦苇,拿着伞跨过那些重重的身体,走到了一个正气喘吁吁靠坐在一片压倒了的芦苇上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伤得不重,但又也不轻,他的一条手臂潺潺流着血,腿骨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虽不致命,但是在只剩独自一人的情况下也挺严重的了,特别是他的另一只手在昨天刚被她踢折了。
脚下沾血的枯枝踩上去是干瘪的声音,并不柔软,她的靠近让他瑟缩了一下,但是继国家主还是咬牙瞪着她。
“你带的兵全躺了,还要打吗”但神黎没有多余的动作,她蹲下来,表情淡淡地问继国家主。
与此同时,她伸手为他一点一点擦去脸上零星的血迹,但是顷刻间就被他用那条流血的手臂咬牙切齿地拍开了。
神黎也不恼,在飘扬的芦苇荡中微笑道:“怎么样在你眼中,我这种杀人犯还合格吗”
继国家主的瞳孔微微颤动着。
神黎继续说:“不是说见多了吗我想在这个时代我这种程度应该不算佼佼者才对。”
“对了,方才谁说要杀了我来着”她微笑地伸手,用指尖去挖他的手臂上的伤口。
“啊”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时,耳边就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女声。
神黎侧头一看,是个倒在草丛中的瘦弱女子,她神色恐惧地看着神黎沾满了血的手,随即站起来开始踉踉跄跄地跑远。
神黎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几秒后,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那女子是继国家的一个仆人,近来有意无意与她交好,因为她的性子有点像红叶,所以神黎也默认与她走得近。
今天白天的时候,她突然过来找神黎,这个时候还愿意与她接触着实让神黎意外。
她叫神黎与她去一个地方,神黎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是见她也不等人答应就自顾自朝府邸外跑,神黎思索了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结果她停在了一片芦苇丛里,而神黎则被继国家主带兵给围了。
很显然,这仆人是为了引她出来。
也不知道她是被迫还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主意,但是神黎也不生气,对她说:“没事就好,回去吧,以后没事别在外乱跑,特别是晚上。”
闻言,那女子脸上原本淡漠的表情僵住了,不安与愧疚爬上了她的脸庞。
但是不等她说什么,继国家主就在层层圈圈的众兵中牵着马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她,一出口就是:“离开我家。”
老实说,继国家主是个合格的战士。
昨天刚被神黎打肿了脸折断了骨,可是现在即便是吊着手也还用来牵着战马的缰绳,另一只手则是拿剑指着她,身着盔甲的样子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场。
而且明明知道她是血戮缠身的人,也不畏惧,作为拿剑的人,他已经够格了。
但神黎觉得他有些大费周章了,就算他不赶,她早晚也会走的。
然而,继国家主应该不这样想,或许他就是容不得她这样的人在他家多呆上一分一秒:“我不管你是岩胜的救命恩人还是什么,也不管枝子那女人被你灌了什么汤,像你这种非旦来历不明还满身血杀之气的怪物,我绝不允许你接近我的妻儿。”
他这话让神黎听着不禁兴味起来,她说:“看不出来你这么宝贝家人啊,那为什么要那么对待缘一呢”
闻言,他眉头抽了抽,不悦与厌恶出现在了他威严的面孔上:“听说你在我家这期间,就是你怂恿岩胜与他接触的”
“也不算怂恿吧。”神黎微勾着唇说。
她也只是给他创造了一点与缘一相处的契机罢了,主要还是取决于岩胜自己的心。
不过现在看来,岩胜还是愿意与自己弟弟接触的,哪怕别人觉得不祥。
但是她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继国家主就冷笑一声,神色冷酷地说:“那个不祥之子,昨天若不是枝子和岩胜在场,我就该下令将你和那家伙一起射死。”
神黎当即敛下嘴角,同一时间,继国家主一剑挥下,正准备对士兵发号施令。
而神黎毫不犹豫地抬伞,按下了子弹开关,下一秒,随着刺耳的枪响,继国家主手中的刀铿锵落地,那一枪打在了他拿刀的手臂上。
这一枪像一根导线,伴随着淋淋的鲜血和压抑的叫喊,一场战斗就在芦苇丛中展开了。
而现在,她蹲在他面前微笑地说:“昨天若不是岩胜和缘一在场,你也已经死了,你说如果你死了后他们会是什么心情。”
“你你你”他被神黎捣鼓伤口的动作疼得说话都哆哆嗦嗦起来,许是生命受到威胁,又或者是她的微笑中带上了几分残忍的恶意,他眼中的愤恨之意露骨且绝然:“如果敢动我的家人的话,就算在此丧命,我也要杀了你”
神黎一愣,笑道:“就算在此丧命”
“就算在此丧命”他怒吼道。
“有骨气。”她赞赏地笑着说,下一秒,她敛去了这丝情绪,微笑地歪了歪头:“那缘一呢”
“他不也是你的孩子,你的家人吗”
继国家主当即像渲泄什么一样吼了出来:“你懂什么那样的人那样不祥的人不能出现在我家家里出了那样的人你知道我这些年受到了多少非议吗可是那自私的女人完全不为我想想她也是从那开始身体就不好那家伙只会带来不幸双子相杀相克,更何况还是又聋又哑像个怪胎的家伙若是留他,以后难免哪个就死在对方手里了”
神黎沉默了,但是他还在义正言辞地叫嚷:“为了保护这个家为了继国要不是考虑到她,我没将他祭还给鬼神都已经很好”
啪的一声,神黎抬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把他接下来的话给打断片了。
嗯,对称了。
神黎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她顶着他懵然又愤怒的目光挥拳往他脸上揍:“你说得有点道理,但是,我还是想打你。”
要说多管别人家的闲事吧,神黎觉得自己也不算多热心肠的人。
所以是为缘一打为岩胜打还是为夫人打
不,她现在打这人单纯是自己不爽而已,她这人就是这么恶劣任性。
而他被吓得闭上了眼,整个人抖了起来,但是神黎这一拳越过了他的脸打在了身后被芦苇覆盖的土地上,刹那间,方圆几米的地表四分五裂,轰响塌陷。
神黎在他完全傻掉了的目光中说:“知道吗我曾经,特别讨厌一个男人,本来觉得你们有点像,但是现在我发现你更讨人厌。我当时讨厌他到无数次想要杀了他,但是不行,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他,所以今天我也不会杀你。”
她的目光冷而淡漠:“我今天留你一命是因为夫人。”
语毕,她的吐息顿了顿,最终还是平静地吐了出来:“夫人命不久矣,请你留在她身边吧。”
闻言,继国家主瞳孔一缩,整个人愣住了。
正巧神黎的手指从他的伤口中缩了出来,那捻着的指尖上除了血外,赫然还有一颗泛着金属冷光的子弹:“你明明是知道的吧,那可不要再冠冕堂皇说什么为了家人和保护了,连呆在即将死去的她身边的力量和勇气都没有,你又要怎么保护”
她把子弹扔在雪地上,随手扯了一块长布开始熟练地给他包扎那流血的弹口,恶劣地笑道:“还有,与其把缘一献给什么鬼神,不如给我吧,反正我现在对你来说确实是恶鬼不是吗”
他愣愣地看着神黎,完全反应不过来。
待包扎完后,神黎温柔地抚平了他的衣襟:“记住,你今天能活命是因为夫人和缘一,我以后也不会杀你,而这是为了岩胜。”
“所以,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才是那个被他们被你觉得不祥又自私的家人们保护住的人。”神黎讥笑道:“你给我待他们好点。”
随即,她又擦了擦他脸上溅到的血。
嗯,擦干净点,夫人看到了会担心的,别吓到她。
残阳如血,枯黄的枝条也染上了诡谲的绯色,神黎在一片金红的热浪中站起身来:“我现在就离开,但是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知道的,不会很久。”
她微笑着,一边将他和这些士兵身上的钱财都搜刮走,道:“放心,你暂时死不了,这些人也还没死,等下谁醒了让他们带你回去吧,早点走,别到晚上了。”
这么冷淡地说后,神黎毫不犹豫地举步撑伞,朝那寂寥的暮色深处走去。
这个时代,战火喧嚣,鬼神之说盛行,春天还未到来,而虔诚温柔的人即将逝去。
她不喜欢。
她想回家了。
就像飞翔的鸟儿需要栖息的枝桠,沙滩上的浪花总要回归大海的怀抱,凋零的落花会亲吻孕育的大地。
扑凌着翅膀的乌鸦穿过黑夜传来嘶鸣,天际上边隐没了最后一丝霞光。
而今早的她矮身推开了那扇小隔间的门,朝里边笑着唤:「小家伙,小家伙。」
那孩子呆坐着,正面无表情地捧着一根作工粗糙的短笛看,其粗糙程度也不知道能不能吹响。
但他看得很认真,神黎唤他时他都没望来,直到她在门边笑着说:「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一些事的,我最近要离开了。」
那一瞬,他黯淡的瞳孔闪过细碎的光,神黎觉得那是窗外的日光所致。
他终于安静地看了过来,神黎拿着油纸伞和日轮刀,显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了:「在真正离开前,我想最后向你确定一件事」
「你想要和我走吗」
枯燥的芦苇荡在夜色中摇曳,神黎撑着伞系着刀的孑然背影渐渐消失在黯淡的水平线上。
不久前,她在门边迎着对面那扇小格子窗外洒进来的光朝他明媚地笑道:「如果是的话,我会来接你的,请等我一下,我会来带你一起回家的。」
所以,她也要去找回家的路了。
ata作者有话要说神黎:“缘一算是我的人了,所以我为自己的人不爽。”bhi
最近赶期末作业,更新得慢非常抱歉过几天放假就好了加油新的一年一起加油开心
渣爹想打人结果被反杀。,,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