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能上论坛的于灯暂时还不知晓他在玩家中的形象变化, 他此刻正准备去处理不重要的琐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他走在尼瓦雷王国境内，并不急切, 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尼瓦雷王国的情况。
他身后没跟着庞大的玩家队伍, 除去黎以和几个熟人外, 其他玩家跟脱缰的野狗般, 撒欢似的去寻找支线任务和隐藏任务了。
在被光明神殿追捕和迫害的那段时间里, 玩家们光顾着求生，压根没体验到全界游戏真正的体验, 而现在他们有足够宽松甚至太过宽松的环境来让他们为所欲为。
“不愧是以光明神作为主流信仰的国家。”黎以看了眼随处可见的神像, 有些感慨。
在众所周知光明神已死的情况下, 光明神殿昔日权威一落千里。
前有亡灵生物大行其道, 后有屠神者举办诸神信仰宣讲大会，所有势力和政权都恨不得跟光明神殿撇清关系，生怕因此而遭到即将崛起的新势力的迫害。
在这种情况下, 尼瓦雷王国内依旧有着浓郁的光明神信仰氛围。
这绝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和光明神殿撇清关系前几天尼瓦雷王国才发布了废除光明神殿宗教领袖的法令，这意味着这个曾经以光明神为主流信仰的国家, 也选择了背弃光明神。
这些残留的痕迹只能说明，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 光明神的烙印太过深刻，以至于时至今日, 依旧无法抹除。
于灯停下脚步，看向拥挤的街头。
人群围着神父，低声说着什么, 神父脸上隐有悲戚之色，有人递给了他些东西，又低声对他说了什么。
于灯集中注意力，侧耳倾听，那些不甚清晰的声音清楚的映入他耳内。
“神父，你快走吧，现在的局势还好些，要是再过几天，恐怕就不能活着离开了。”
“大家”
“神父你别说了，我听说那个什么会办的很成功”有人打断了神父的话道“你再不走，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光明神”神父喃喃自语的念着光明字，引来了周遭人群的骚动。
“神父你想带着我们一起死吗”
“神父，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信徒，异教徒们能做出什么来，就算你留下，也不过是被清算，倒不如趁着法令还没下来，先走吧。”
“神父，你走吧。”
于灯侧过头，注视人群中身着黑衣的神父。
他手上的圣经横在胸前，目光从曾经诚恳的信徒身上环顾而过，唇瓣微动，复杂的神情凝聚在他脸上，似悲伤又似被背叛，但在即将酝酿成更激烈的情绪前，他的视线一顿，穿过众人，将平静注视着他们的于灯纳入视线之中。
双目相接，对方颤抖的唇瓣忽而不颤了，他接过众人递来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恍若身后有洪水猛兽般，逃跑似的离开了此地。
众人有些茫然对方突然的行为，彼此看了眼，扭头朝身后看去，只看到了几个外乡人的背影，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他怎么了”凯撒跟在于灯身后好奇发问。
于灯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没接茬。
黎以在一旁解释“被于灯吓到了。”
不需要黎以再解释什么，他这么一说，凯撒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觉得这十分理所当然。
“所以，你对自己身上的变化并不觉得奇怪”黎以看了眼正在篝火前吹牛打屁的玩家们，带着于灯朝僻静的上坡走了几步，远离了玩家，也远离了喧闹的俗世。
他们在通往尼瓦雷王国首都的必经路，一座无名山上。
在此处可以看到远方的灯火点点，如一簇簇掉落的星光，在黑暗中撑起些许微光。
每一点灯火，就是一座城市，而最大的那簇灯火，就是尼瓦雷王国的首都，也就是于灯此行的目的地。
“当你活的次数足够多之后，你对自己的了解也会超乎你最初的想象。”于灯的视线游曳在下方的灯火处，在不远处飘来的人间气息中，找到了些熟悉的东西。
他知道黎以会问出这个问题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
当然，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回答对方这个问题了。
那些糟糕回忆里的微弱光芒，让于灯紧绷的情绪缓和了几分，他将视线从远方收回，落到无比熟悉的同伴身上。
“你猜，这是你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
黎以在最初的微微一愣过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照你之前所说的，我猜是第四次”
于灯摇头，重新看向这片陌生的大地。
“不，是第八次。”
黎以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你之前说这次是我们第四次合作”
于灯点头“但在此之前，我们未曾合作的时候，每一次，你我在糟糕的地狱相遇，你都会这么问我。”他停顿了下，用黎以熟悉的语调道“你知道你的状态很不对劲吧”
于灯侧头看向黎以，再次回答对方“没错，我知道。”
黎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相信于灯的话，他更相信他们曾并肩战斗过无数时光，只是相信跟深刻铭记之间总是有些区别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忘记了，对方比他更了解黎以这一点事实。
黎以有些遗憾“我很抱歉”
于灯竖起手，他没开口，平静的竖起手，黎以就下意识的中断了话，或者说下意识的听从了他。
黎以在停下话后，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他就那样毫无抵抗的被对方的气势所摄，下意识的选择了服从。
于灯平静的注视着远方“你没必要感到抱歉，这本就不是你该承担的东西。”他给黎以留出了些情绪波动的时间，才继续道“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于灯扭头看他，他的语调和神情始终保持着平静，好似对话中并不存在让他心绪起伏的东西“或者说，本质上，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向黎以，温声解释道“曾经的少年死在第一次末日中。”
黎以的情绪因他的这句话再度起了波澜，他斟酌着词汇，想劝解对方，又反应过来，如果他曾这么问过，那么他也一定曾这么劝过对方，而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劝告并没有起到效果。
黎以咽回原本的话，将话题带回脚踏实地的方向“虽说你现在的状态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但这并不是糟糕的不对劲。”
他认真的劝慰或者说开导着对方“相反，结合你曾经的经历，我不得不说，你现在的状态已经是超乎寻常的稳定了。”
“只是”黎以看向于灯，双目对视间，他宛若看到了一个深渊，见不到出口的深渊。
黎以因此停顿了下，才继续道“只是你的伪装会让人下意识的担忧你的情况。”
他舔了舔唇，察觉到对方的危险，故而措辞愈发注意“我是说，你是否并不觉得这样的你是正常的，所以才会下意识的选择伪装”
于灯黝黑的眼眸平静的注视着他，他轻笑了一声。
“这是你的建议。”
“啊”对未知的恐惧和紧张退去，黎以稍稍有些诧异的发出了个单音节。
“为了更好的团结其他可团结的有生力量。”于灯提醒了对方一句“比起像是连环杀人犯的模样，倒不如普通一点更有说服力。”
黎以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眶。情况有点糟糕啊，居然是我的提议吗
黎以没有怀疑于灯，因为这确实像是他会说的话在更多人活下去和一个人的心理健康之间，他理所当然的会选择更多人的那一方。
只是如今，没有更多人的另一方做对比，只有一个选项，所以他不需要做选择，可以毫无负担的担忧对方的心理健康
只是眼下这个场景有些糟糕而已。
黎以摸着眼眶，还在组织措辞，于灯已然笑着开口。
“事实上，黎以，在你想说什么之前，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于灯重新将视线投完下方“我比所有人都了解你，这个所有人指的是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
黎以喉结微动，对方说服了他，他放弃了措辞，直接道“所以，你感觉怎么样需要帮助吗”他停顿了下，带着几分调侃道“迟来的那种。”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帮助。”于灯眯起眼看那灯火中的景色，有条不紊的做着评判，话语流畅的流淌而出“你可能并不了解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这下黎以感觉更尴尬了，他瞄了眼地面，琢磨着自己现在往后退一步会不会让现场气氛变得更尴尬
于灯毫无察觉般继续道“你是我作为正常人的标杆，是我最后的底线，是我容忍蠢货的原因所在。”
“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我确认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点人性的光辉。”于灯打量完了远方，侧头看混合着尴尬和感动还有不知所措的黎以“那我就会一直做那个拥有泛滥善意的好人。”
黎以喉结动了又动，在把话出口前，他一本正经的跟对方确认“所以，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不方便对外人说的关系吧”
于灯叹了口气，十分坚决道“绝对没有。”他停顿了下“你猜，这个问题是你第几次问我”
黎以不是很想猜，也没打算猜“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出在你身上吗”他的视线在于灯脸上寻觅着可疑的东西“你的描述很容易让人误会。”
于灯思考了几秒，疑惑反问“哪里容易让人误会”
黎以确认对方脸上的疑惑十分真挚，才语速飞快道“像是什么你是我的底线，标杆，还有只要有你在什么的，这个用词很”他寻觅了下合适的词“让人误会。”
于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相信我，在那个时候，你听到我这么说，会很欣慰。”欣慰于不稳定因素的稳定。
“但现在不是那个时候。”
“所以你觉得我稍稍越线”于灯话还没说完，黎以断然的打断了他。
“那你还是就当做是那个时候吧。”黎以反应了过来，于灯所说的他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帮助是什么意思，于灯心理状态的稳定，一半构建在他强大的内心世界上，一半构建在黎以的存在上。
因此，对方在末日挣扎了七次，随时准备着被背叛、被出卖，目睹人性丑恶、世界末日，依旧未曾崩溃，甚至还在努力生存，努力拯救世界。
这一切不是因为他生而不凡，而是因为他一路走过荆棘，踩出了一条血迹斑斑的求生之路。
于灯似乎知晓他在想什么，他拍了拍黎以的肩膀，温和道“你放心，既然末日已经结束了，那我总会变成正常人的。”
黎以下意识的反驳“你本来就很正常。”他注视着于灯，一字一顿道“你从未做过任何违反法律和道德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因你没做出的事情而对你进行提前审判。”
“不愧是黎以啊。”于灯收回手，承诺般道“你放心，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于灯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飞快恢复了平静“好了，谈心时间到此为止，说说你想谈的那件事吧。”
黎以微微一愣，想起对方所说的，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那句话，又恍然，直入正题道“你应该快通关了吧”
于灯想起了那几条系统通知，点了点头。
黎以反倒为他如此坦率的承认感到意外，忍不住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于灯诚恳的回答了他“系统通知我的。”
他瞥了眼黎以脸上的疑惑，平静复述“等级已超出该副本上限，请尽快完成主线任务，进入下一个副本。否则系统有权随时对你进行强制驱逐。”
他补充完最后一句“系统通知内容。”
黎以勉强控制住了表情“说起来，我们也看不到你的等级。”
于灯并不意外的点头。
黎以看出对方没想解释，带过了这个话题“通关了中级副本之后，就是终极副本”他语气认真了起来“终极副本没传出过一点消息，就好像那个副本里没有一个玩家一样。”
“百事通的推断是，要么是副本里的玩家不能上论坛，要么是副本里根本没有玩家。”黎以皱眉道“但就算玩家不能坛，只要他能下线，也能将副本有关的消息传出来。”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论是，副本里没有能跟我们发生接触的玩家，换句话说，也就是之前的高等级玩家可能都是未曾跟地球接触过的外星人。”
于灯为这个猜测笑了下，插话道“或者是，他们根本不能下线呢”
“不能下线”黎以扭头看于灯。
于灯注视着他，平静道“政府是怎么定义这个游戏的真实的全息游戏不明的外星制造品还是另一个世界”
这次换黎以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这是另一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世界那玩家们所在的游戏是”
“涵盖整个宇宙，横跨所有位面，覆盖所有维度的强大势力。”于灯贴心的补充完他的下半句话。
黎以张口结舌了几秒，楞是没开口。
“如果说前两个世界是用来筛选出符合标准的参赛者，那最后一个终极世界才是全界游戏存在的目的。”
黎以怔然的看了于灯半晌，在匆忙下线前，想起了自己之所以跟于灯谈话的目的，他急匆匆的问了一句“百事通让我问你，下个副本要合作吗”
于灯看了他几秒，浮起个意味不明的笑，点了点头“如果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话，我很乐意。”
黎以也顾不上探究于灯这句话里的意味深长，他点了点头，就急匆匆下线，将这个惊人的猜测告知上级。
于灯嘴角的笑容缓缓扩大，最后发出了闷闷的低笑声。
“其实我有点好奇。”有个身影从于灯身后幽幽浮现“他是真的没想过，你可能违反过法律和道德还是他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没跟你求证”
于灯嘴角擒笑，扭头看了眼突兀出现的哈尔。
哈尔不急不缓的将因为下线而显得呆滞的黎以拖回热闹的人群中，才重新走回了于灯所在的山顶处。
于灯收起了几分笑，平静的否定他的话“我没做过。”
哈尔手指间转动着金币，似笑非笑“你是认真的在命运女神的信徒前撒谎”
于灯彻底收敛了笑意，他平静的注视着哈尔，轻声纠正他“不是命运女神的信徒，是命运女神本人。”
哈尔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收了起来，他分外温柔的道“所以，在我面前说谎”
于灯黝黑的眼眸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确定我在说谎”
哈尔尾音上扬“赌上命运女神的神格。”
“那看来命运女神，不过如此。”于灯拍了拍他的肩膀“怪不得，光明神能力压其他神灵，比起他来，你们确实逊色很多。”
哈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骂了句脏话，骂骂咧咧道“小子，我来找你，可不是来谈我跟光明神之间的事情。”
于灯收回手，看向远方，漫不经心道“那就趁早滚回你们该去的地方。”
“没有商量余地”
“你有足够让我改变想法的筹码”
哈尔沉默了几秒，反问于灯“你不想知道你的命运”
于灯神情未变，语气平静“当然，我很想知道。”
虽然从语气里听不出他到底哪里很想知道，但哈尔依旧开口道“这不就是我们谈话的”
“前提是你真的知道。”于灯打断了他的话，不急不缓道“你知道吗”
哈尔沉默了几秒，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沉默几乎等于默认。
于灯再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想好再开口。”
“什么”
“你猜，我有没有违反过法律和道德”于灯朝热闹的人群走去，将意味深长的问题留给了对方。
“艹。”哈尔停顿半晌，一脚踹飞了地上的草皮。
“哈尔怎么了”凯撒笑呵呵的迎上前，看了眼呆站在不远处的哈尔。
于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语气平静道“可能在欣赏风景。”
“他找你干嘛”大团子凑上前，好奇的问于灯。
于灯实话实说“无非是跟信仰有关的那些事。”
“哦，命运女神”地里黄也凑上前，不知何时，方才热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纷纷八卦的凑到了于灯身旁。
“他想增加命运女神的信徒”
“我觉得他是想取代光明神的位置。”
“啧啧啧，想的这么怎么美大佬提出的信仰还摆着呢，他就当做看不见”
“诶，等等”
风声骤起，玩家们看向突兀的朝山峰下跌落的哈尔，惊疑不定的声音此起彼伏。
于灯没朝那边投去视线，他看了眼微微亮起的天空，朝下山的方向示意了下“走吧，去做正事。”
凯撒最先跑到了方才于灯他们站的位置旁，朝哈尔跌落的方向看了眼，山下云雾萦绕，看不分明对方此刻的情况。
“失足跌落”
“不至于吧虽然他看着像是个普通人，但好歹也是个信徒就算比不上光明神殿的神父，起码也有点自保能力吧”
“大佬，你看出来什么了诶大佬你怎么走了”
玩家顾不上突兀跌落的哈尔，急匆匆的收拾东西，跟上了于灯。
凯撒不怕死的蹦跶在于灯脚边，追问着哈尔的事情。
于灯下了山，回头看了眼山峰，随口打发了他“神灵的信徒拥有匪夷所思的能力并不让人奇怪。”
“这可是一个拥有超凡力量设定的世界。”于灯笑了下“如果这么简单就会坠崖而死的话，那未免太小瞧这些nc了。”
玩家们得到了心满意足的回答，不再骚扰于灯，转头关注起了其他的事情。
唯有于灯在说完后，轻摇了摇头。
这一届神灵，是真的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缓缓揭开于灯正常背后的真面目。
以及哈尔的出现目的应该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面对于灯计划的垂死挣扎，不过如此。
以及最后一段对话，命运女神没获取于灯的信任不是因为他猜错了答案，而是因为于灯根本不信任神明这种存在。
明天见。
第二个世界结束倒计时中，第三个世界准备上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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