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对抗赛开始还有三个月, 九十天。
于灯他们顺利完成了最初目标，抵达一千层, 用极为骇人的连胜战绩为于灯笼罩上一层威名赫赫的光环。
“所以，接下去就是每七天去参与一次选拔赛, 然后一直等到对抗赛开始。”崔杭注视着于灯, 强调道“你清楚的吧”
“你说过好几遍。”于灯平静道“我当然清楚。”
不，我觉得你不是很清楚。
崔杭深吸了口气，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静，语速飞快“在对抗赛之前，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毕竟我们的目标是结束这个循环, 而不是为了拯救某些人。对抗赛才是重点，赢下对抗赛，成为获胜者, 然后进入无人踏足过的世界，窥见这个世界的真相, 结束这一切，远比任何事都重要。”
于灯撩起眼看他，好心提醒对方“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不说清楚，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在于灯平静的注视下, 崔杭蓦然收声。
“我给过你说清楚一切的机会，你放弃了。”于灯从懒洋洋靠着沙发的姿势改成了正襟危坐“而现在”
他起身拍了拍崔杭的肩膀, 平静宣告“我没兴趣知道，你究竟是谁。”
崔杭的目光跟着他一路落到了桌边，于灯给自己倒了杯茶。
“记住你自己的人设。”于灯端着茶盏, 平静的重复他曾说过的话“一个普通的参赛者。”
崔杭有点头疼，在遇到于灯后，他就一直在频繁头疼，不能说于灯的性格太糟糕，只能说于灯真的不适合成为被领导者。
任何试图让他走上他们选择的道路的人，都必然要面对对方匪夷所思的逻辑和层出不穷的越线行为。
在正常人的世界里，世界充满禁止前行的枷锁，让他们成为平凡的芸芸众生。
但在于灯的世界里，世界向他彻底开放，在他的概念里，没有不能做，只有他想不想这样做或许曾经有过约束，但如今在他面前的于灯没有，所以他做出任何事来都不稀奇。
“行，作为一个普通的参赛者，你的队友之一，我想问下”崔杭朝房间里默不作声的另一人看了眼“你买回那么多阿舍族人是想干什么”
姜抚沉默的站在角落处，像是他们在讨论的事情与他无关般。
“他们不是挺好用的吗”于灯捧着茶杯坐回沙发“只要立下契，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崔杭看了眼姜抚，直入正题“但他们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你这么做，无非是想拯救他们，姜抚跟你说了什么他说了阿舍族的历史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肩负如此悲惨的命运”
于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姜抚，姜抚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的存在感总是很低，比起崔杭来，更像是符合他身份的保镖，沉默且忠诚。
“我觉得你还不够了解我。”于灯叹了口气“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会因旁人悲惨遭遇而伸出援助之手的好人”
崔杭眨了眨眼，伸手推了推眼镜，起身去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他靠着桌子，捧着热水，跟于灯隔着一段距离，才开口道“但你喜欢这个，不是吗”
“拯救弱者，对抗权威。”崔杭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注视着于灯的神情，探究着他内心深处极为微弱的波动“至于弱者之后会如何，那不是你在意的事情，你喜欢这么做，仅此而已。”
“我得更正我刚才的想法，你确实很了解我。”于灯仰头注视着崔杭，崔杭的眼神隐藏在眼镜后，无法借此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既然你这么了解我，那你怎么会问出这么”于灯停顿了下，笑容忽而灿烂了几分“没有意义的问题”
“是什么导致了他们悲剧性的命运”于灯摇头“你觉得我在意吗”
崔杭平静道“你最好在意下。”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叫人生出一种玄妙的预言感。
于灯阖眼捂住胸口，平静的等疼痛过去，才示意对方继续。
“如今的果，不过是当初种下的因，”崔杭注视着姜抚道“他们背叛了世界，世界拿走了给予他们的恩赐，理所当然。”
姜抚神情愈发冷硬，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们一日没有赎清罪孽，则一日不得逃脱这悲剧的命运。”
于灯丧失了对话的兴趣，密集又微弱的疼痛日复一日的啃噬着他的理智，让他在这种不感兴趣的话题上，对话极剧消退“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他恹恹的靠着沙发，半阖着眼，声音极轻，不似是对在场人说，倒似是在对某个不在现场的人说“因果还有命运，我都不喜欢。”
崔杭平静的注视着他，眼底浮动着某种情绪，积淀在最深处，酝酿着旁人无法窥见的风暴。
“因为不喜欢，所以喜欢摧毁它们”
“少说两句吧。”于灯谁也没看，沉浸在黑暗的世界里，温和道“不然我怕我真会杀了你。”
崔杭注视了他许久，在渐渐凝滞的气氛里，忽而笑了一声，语气轻快“好吧，你拳头大，你说了算，你开心就好。”
他朝门口走出，与姜抚擦肩而过时，忽而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扭头看了他一眼，才松开手，继续朝门口走去。
姜抚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于灯，转身跟着对方出了门。
等他们都离开了客厅，于灯才慢吞吞的睁开眼，扭头看了眼他们离开的方向，慢悠悠的笑了起来。
“你脑子有病”崔杭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道。
“恕我直言，你现在的表现很像无能狂怒。”
“你怎么敢”崔杭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道“这么做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他会生气的。”
“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崔杭重复了一遍“那于灯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什么都没做，他怎么会”崔杭反应了过来“你没跟他提起过你们的事”
姜抚保持沉默。
“你他”崔杭想说什么，瞄了眼四周，又咽了回去“我去找”他停顿了下，沉默两秒，咽回了下半句话“算了。反正，命运早已注定。”
姜抚注视着他，有些疑惑“你确定，对他来说，命运早已注定”
崔杭看了他一眼，没接茬，警告了对方一句“记住你们曾经犯下的罪。”
姜抚嘴角动了动“刻骨铭心。”
崔杭转身离开，迈出两步，听见身后传来了极轻的声音。
“你应该清楚，是他先来找的我。”
记忆回溯，场景定格，于灯在集市上径直选择了姜抚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崔杭头再一次痛了起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于灯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再一次拯救世界。
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失败，我觉得我最近运气挺不错的，说不定这一次会成功呢。
那点小小的兴奋被埋藏在最深处，无人窥见。
于灯通过爬塔赚了一大笔信用点，但阿舍族的身价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于灯没信用点了。
他在信用点归零的情况下，意识到了自己的贫穷不过这一点他早就习惯了。
事实上，不管是作为屠神者的他，亦或是作为圣人的他都很穷。
他从未富有过，反而无法察觉自己的贫穷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察觉得出来的，毕竟他都没钱买人了。
不过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
“崔杭。”于灯抬眼喊住了从沙发前溜达过的崔杭。
崔杭手里抱着个不知打哪来的布偶，手上拿着快乐肥宅水，另一只手拎着胖子必备薯片，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融洽感。
崔杭停下脚步，扭头从沙发上一层层的毛毯里分辨出于灯的存在“你怎么在这姜抚呢”
他四处看了眼，没找到姜抚的影子，又收回视线看于灯。
“他去忙了。”于灯看了眼他的造型。
崔杭看了眼自己的造型，布偶一扔，肥宅快乐水和胖子必备薯片往自己身后一塞，又变回了于灯熟悉的人模狗样，才开口道“有事”
于灯拉起毛毯，将自己盖住，再度完美的融入了沙发之中，闷闷的声音隔着毛毯发出。
“去帮我付钱。”
“付钱”崔杭没反应过来“付什么钱”
埋在毛毯下的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崔杭怀揣着疑惑离开了客厅，且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什么信用点谁于灯他让你来找我”
这就是为什么于灯一直安于贫穷的原因，因为跟钱有关的问题，实在太容易解决了。
“不是，我到底为什么要给他付钱”崔杭一边转信用点，一边思考“我付了你的钱，还要付买下你族人的钱然后你们还跟我没关系”
姜抚站在一旁，监督交货人销毁他们与族人的契约，闻言有些疑惑的扭头问崔杭“你在问我”
崔杭盯着他疑惑的表情看了几秒，挤出话道“不，我在问我自己。”
“哦。”姜抚扭过头继续监督交货人的行为。
崔杭沉默的履行着刷卡机该有的功能。
一直到全都交接完毕，崔杭才再次开口“他把这个宇宙所有流通中的阿舍族都买下来了”
“大部分在市场上流通的。”
姜抚领着族人去个人空间，安置好他们，出来发现崔杭不见了。
“能买的都买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崔杭站在沙发前问于灯。
于灯从毛毯里探出头看他“有点吵。”
崔杭闭上嘴，盯着他看。
于灯扒拉开毛毯，坐正“付完钱了人都到了”
崔杭沉默点头。
“那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于灯从沙发中扒拉出叠资料，拿起第一页道“荆波鸿，王勇，阿恣加”
听着有点耳熟，崔杭朝他手上的纸瞄了眼，看到密密麻麻的一连串人名，头又开始疼了。
“不会吧”他压低声音喃喃自语“千万别”
于灯念了几个人名，觉得有点烦，干脆把这叠纸递给了崔杭“你联系下他们，让他们把人给我送过来。”
崔杭眼前一黑，深吸了口气，才稳住了。
“你是说问他们要阿舍族人”
“对了，你注意下人名后的数字，一个都不能少。”
崔杭翻了翻这厚厚的一叠纸，对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于灯组队产生了深切的怀疑他们还没开始对抗赛，于灯已经准备搞个大事情了。
“你知道这是多少人吧”崔杭进行无用的挣扎“你知道这只是约塔i02星座里的阿舍族人吧你知道其他宇宙也有阿舍族人吧你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吗”
于灯看向他“所以”
“所以约塔i02星座的阿舍族人恢复了自由之后，你就会收手吗”
于灯忍不住笑了下“你觉得这样，他们就自由了”
崔杭动作一顿“显然你想做的事情远远不止如此。”
于灯朝他示意了下“所以，你可以去忙了。”
崔杭瞄了眼手上的纸，又看了眼于灯，有些难得的焦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于灯平静道。
“不后悔”
“我该后悔吗”
崔杭看了于灯几秒，转身朝外走去。
于灯重新躺回沙发上，拉起毯子，继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走到门口，崔杭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阿舍族的事情的姜抚说他没跟你提起过。”
“用智商。”于灯的声音隔着层毯子，闷闷传来“很容易推测出来。”
崔杭“哦”了一声，离开了这片独立空间，在门合上时，他似乎依稀听见身后含糊不清的话。
“骗你的。我做了个梦”
崔杭脚下一顿，转身推开门，语速飞快，有些难得急切“你想”
他跟正襟危坐的于灯对上了视线。
崔杭硬生生咽回了后半句话。
于灯朝他露出个笑，不紧不慢道“怎么回来了”
“你想让我带什么吗”崔杭干巴巴道“反正刚好要出门”
于灯没揭破他过于明显的借口在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可以直接从联络器上下单的前提下，并不存在顺路带东西回来的可能性。
于灯在沙发上找了找，摸出另一张纸，放到了桌上“那就顺便再帮我联系个人。”
崔杭没想到他居然真有其他事，他走到茶几旁，拿起纸看了眼“王经国”他飞快扫了眼对方的资料“新人”
“请他过来聊聊。”
崔杭看了眼手上的纸，又看了眼于灯，比起这个叫王经国的人，他更在意另一点，为什么不在刚才就告诉他这件事而是等他出门又回来的时候，才说出口
于灯扬眉“还有事”
崔杭收起纸，只觉得满脑袋都是问号，一层层的包裹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拯救世界啊。”于灯看了眼他的表情，来了些兴趣“看起来你好像很疑惑”
他语气平静，隐约带着几分笑意“我还以为命运早就把一切告诉了你们呢。”
崔杭表情凝固了一刹那“命运我们怎么会知道命运如何”
这种时候，你该用我，而不是我们，于灯在心底叹了口气。
“嗯，也对，毕竟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参赛者嘛。”于灯朝门口扬了扬下巴“你要做的事很多，抓紧时间。”
崔杭条件反射的抓住了某个词“时间很急”
于灯注视着他，黝黑的眼眸里好似容纳着宇宙，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他平静道“距离对抗赛开始，还有56天。”
“啊哦哦，对。”崔杭点了点头“确实要在那之前处理完这些。”
他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于灯“能处理完吗”
于灯思考了几秒“那还真说不好。”
崔杭明显有些心神不宁，他点了点头，没再跟于灯争论，一门心思的朝外走去，步伐飞快。
于灯注视着他的背影，目送对方迫不及待的离开。
黯淡的光洒在于灯身上，这让他显得沉默且孤独。
在大部分时候，于灯都为之诧异，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怎能如此傲慢又如此愚蠢
愚蠢到让人怀疑他们的强大难道仅仅是因为生而不凡吗
但在他开始朝命运挥剑之后，于灯就不再为强者的愚蠢和傲慢而诧异了，不管强大和弱小是否早已注定，命运所决定的一切，他都不认。
所以，让那注定的结局，见鬼去吧。
在隐蔽的某处，有个短暂的对话。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想起来了”
“谁于灯他想起什么他遗忘了什么吗”
“不是于灯，我是说他。”
“不可能。”
“也对，不然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理顺大纲，发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可能比我原来想的更快些。
开始收尾。
顺便理下本章重点。
1于灯将这个宇宙中流通的阿舍族买了回来，并准备将所有阿舍族都从他们的主人手里要回来。
2关于阿舍族的历史和悲惨命运，姜抚并没有跟他说过。
3于灯身上有个大秘密。
那些秘密大概就是尘封岁月里曾经波澜壮阔的故事，但在如今，它只能作为一个秘密，隐秘的流传在某些人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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