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陵国,永州城外。
永州城城墙高大坚固,就如同这个蛮横又不守规矩的国家一般,充满棱角,锋芒毕露,凛然注视着远方的城池或者说更远方的其他国家。
城门口排列着密集的队伍。
在汶陵国国君病重无法出城的情况下,由皇太子桓云带领着其他年幼的皇子们在城门十里外相迎,已然是足以让被迎接者感激涕零,誓死效忠的迎接规格了。
但他们似乎来的有点早,又或许是本该按时抵达的队伍,来迟了。
静谧的迎接队伍等待了许久,也未曾见到他们的迎接对象,但本该嘈杂的现场却依旧十分安静,安静到充斥着某种过于沉重的东西,让在场人维持着恭谨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些遥远的传闻,好似仍在耳边响起,只言片语破碎的声音,在遥远的城门处依旧津津乐道。
“听说亚圣杀了很多超凡者”
“听说亚圣连闯十座边塞,数万军队都拦不住。”
“听说亚圣跟圣人打了一场,圣人都输了”
“听说亚圣跟圣人在城门外坐而论道,一言方出,天地齐黑”
这些都是让他们在漫长的等待中依旧保持足够谦卑态度的理由。
当然如果细究,还有远比这些道听途说的谣言更可怕的东西,压弯了他们的脊梁那就是现实确实如此,那位亚圣跟圣人岑朔对峙,未曾落于下风。
远方有翼翅奔跑声传来,起初声音浅淡,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渐渐响亮。
众人精神一震,纷纷自以为不引人瞩目的朝远方看去。
于灯被城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他忙降低翼翅的速度,避免撞到他们,等靠近些,看见打头的那位,他忍不住撇了撇嘴,细微表情一闪而过,压根没给人发现的机会。
于灯从翼翅上下来,径直朝桓云走去。
身后的队伍便忙不迭的跟着他下了翼翅,但没敢跟他似的,溜达着就朝皇太子走去,他们在迎接队伍的不远处就停下了步伐。
于灯溜达到桓云面前,一拱手,还没弯腰,恒云已然飞快伸手扶住了于灯。
“亚圣此行辛苦了。”少年的声音里有些微不可绝的紧张,但藏的很好“父皇身体未愈,不便起身,特派我来迎接您回国。”
于灯就势起身,视线环顾了圈周围,一眼扫过,全是些熟人换句话说,全是有品阶的重臣。
这个规格确实不低。
他点了点头,做关怀状“陛下身体还未好”
恒云点头。
于灯便立刻关切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先回禀陛下神药之事。”
恒云忙道“父皇说亚圣此行辛苦,不急”
“为陛下分忧,不辛苦。”于灯朝他笑了笑,抬脚朝永州城门口走去。
恒云忙跟上,他不敢直接阻拦对方,又不敢违背父皇的命令,只好一边紧跟着于灯,一边试图劝说对方“父皇还命人准备了大宴”
于灯脚下走的飞快,压根没有在意身后跟了一连串层层叠叠人群的意思,闻言诚惶诚恐道“大宴素来是国君规格,灯何德何能,敢越过陛下”
他走近城门,城门口原本簇拥着看热闹的百姓一欢而散。
虽然传播于灯的谣言传播的起劲,但手无寸铁的百姓往往也是最具有朴素的自我保护意识的人群尤其是无数经验告诉他们,超凡者想杀人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于灯脚步因此慢了一刹,他装模作样的辨别了下方向,朝阳沁宫直奔而去。
恒云跟在他身后,继续劝他“亚圣,父皇还有封赏的圣意在此,不若您先听了再去见父皇”
于灯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他,就品阶而言,他已然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封无可封。再要赏他,就只能把方泰的皇位赏给他了。
恒云被他过于透彻的目光一看,畏缩了下,没敢再开口,眼睁睁看着于灯直接拍响了殿门。
申佐从殿门口转出,不耐烦的表情落到于灯身上时,立刻转为谄媚。
大老远的,他拖着长音直奔于灯而来“于大人,您怎么这会功夫就来了陛下不是为您准备了大宴吗”
于灯朝他一拱手,申佐忙避开,迭声道“这不是折我的寿吗于大人,您什么身份,怎么还给我行礼了呢”
“我来回禀陛下神药之事,还劳申大人通报一声。”
“使不得,使不得。”申佐笑呵呵的扶着于灯朝阳沁宫内走去,压根没有要请示的意思,谄媚道“您既然来了,陛下难道还会不见您”
于灯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朝身后看了眼,目光划过众人,落在了几乎看不到身影的刘天身上。
他朝他招了招手。
人群骚动了片刻,因于灯未开口,众人不免揣测连连,这怕不是在叫我
刘天从人群中钻出,默不作声往于灯身后一站,骚动才平息了下去。
于灯才朝申佐一笑,提醒有些愣神的申佐“申大人”
“在呢,在呢。”申佐回过神,继续笑眯眯的领着于灯朝殿内走去,对刘天的存在一个字都没问。
至于傻乎乎站在台阶下的恒云,更是没投去一个眼神。
于灯跟着申佐走过有些熟悉的走廊,绕过数个园子,再跟巡逻卫队擦肩而过,才算是靠近了方泰所在的内殿。
等申佐推开侧门,于灯才再度走入了熟悉的地方。
殿内有些挥之不去的药味,似是长久盘旋在此,无法消散。
层层叠叠的帷幕依旧,随着侧门的开启,轻轻浮动,将身后的场景遮掩的若隐若现。
于灯绕过它们,才算是终于见到了方泰。
躺在病床上,沉重喘息的方泰。
他的喘息声极沉,好似每一声都需耗费全身力气,才能维持住他的生命不就此流逝。
于灯余光瞥了眼方涛的脸,深深凹陷,几近皮包骨,几乎看不出他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彰显他命不久矣。
于灯瞥见身后的人影一闪,知晓申佐也进了殿内,正在安静的注视着他们。
于灯还没动作,他身后远远跟着的刘天已然默不作声的往地上一跪,行了一个大礼。
“来了”方泰听见声响,往于灯的方向看了眼,浑浊的眼神里丝毫没有光亮,似乎已然彻底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于灯慢吞吞弯腰行了一礼,才开口道“臣有违陛下嘱托,未曾将神药带回。”
“走近些。”方泰伸出手招呼他。
于灯走进两步,被他牢牢拽住,一把拽到了床边,他的手干瘦又脆弱,靠的过近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腐朽味道。
于灯有些走神。
方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了起来“我听说,你成了超凡者”
于灯点了点头。
“还是个圣人”他大笑了起来“跟岑朔对峙不落下风的圣人”
于灯想了想,开口纠正道“我应该不是圣人,只是”他思考了下措辞“道不同。”
他的游戏技能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所以占了些便宜。
“你啊,从当初跟着我的时候,就想成为超凡者,一直到现在,这个目标就没有变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总该放弃了,没想到,一夜之间开了窍,居然真成了超凡者”
方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命运啊是因为你足够虔诚才给予你奇迹,还是因为你抓住了唯一的机会,才变成了奇迹呢”
于灯知晓戏肉来了,他一挥袖没挥成,被方泰拽着呢。
只好用语气来表达他的激烈情绪“外面都传臣偷盗神药,才变成了超凡者”
“这个就不用解释了。”方泰拍着他的肩道“咱们兄弟两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你何许人,我还不了解于灯,圣人也。”
这话都说出了口,看来这次要么真想杀了他,要么真想拉拢他。
鉴于于灯的传奇事迹已然声名远扬,似乎已经不需要选择了。
他沉默了两秒,决定给方泰一个台阶下。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队超凡者,他们欠我一个承诺。”于灯握着方泰干瘦的胳臂,比忠臣还像忠臣“他们的承诺于我无用,陛下若是需要用到他们,直接喊他们来便是了。”
与其说是方泰顺着他的话转开话题,或者倒不如说,是方泰太过了解于灯,才能如此一针见血“那这些人,你可还记得”
于灯的笑容微微僵硬,他咳嗽了一声,想,这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先不给我面子的。
他看了眼跪在远处,垂首紧紧挨着地面的刘天,转头亲近道“这个问题,你问刘天不就清楚了”他握着方泰的手,露出些许疑惑,明知故问“刘天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
现场大概安静了一分钟,方泰才慢悠悠咳嗽了下,不知何时他的喘息声忽而轻了几分。
“既然他知道那就罢了。到时候我再细细问他就是。”
方泰可没不好意思这种情绪,他坦然自若的解释道“毕竟队伍里龙蛇混杂,那些超凡者又素来不服管,你又不在意这些,我派他跟在队伍里,就是为了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这小子还能替你收拾乱摊子。”
于灯朝他咧嘴一笑,白皙的牙齿在昏暗灯光下,竟显出几分猛禽的错觉。
他连连点头,迭声称是,一通陛下高瞻远瞩的马屁之后,才突兀插了句话道“陛下可是不信我”
方泰干枯的脸上露出些郑重“我岂会不信你我唯一敢信的人就是你。”
于灯看了眼阴影处的申佐,对此持有不同意见“那陛下可有事未曾告诉我”
方泰咳嗽了一声,露出疲惫的模样。
不等申佐上前来劝他离开,于灯附在方泰耳边,轻声道“比如说,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但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申佐脚步一顿,又退回了阴影处。
方泰这下咳嗽的猛烈了起来,像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咳出来般,浑然是一副下一秒就会撒手人寰的模样。
于灯一下下抚顺他的背,温和道“陛下莫急,我就是随便说说。”
方泰咳嗽声稍稍停歇。
于灯又继续道“但您怎么会认为,您装病,能瞒过我呢”于灯自嘲的一笑“我还以为陛下待灯这般不同,是因为了解灯”
这次方泰倒是没有剧烈咳嗽了,他沉重的喘了了口气,稍稍平息了下苍白的神色,才愤怒的一拍床沿。
“你看出来了你不早说憋死我了。申佐药呢”
他坐起身,接过申佐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
方才干瘪瘦弱的躯体,瞬间恢复了生机,皮肤复归红润,一瞬间,有新生的肉从干瘪的体内充盈,就连浑浊无光的瞳孔都重现光芒,精光四射,带着一位王者该有的威严。
这才是于灯熟悉的方泰,这才是能在民风彪悍的蛮夷之地一统汶陵国的方泰。
这才是汶陵国之所以不讲规矩的根源所在因为它的国君,更不讲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机智的大家一定看出来了,方泰他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就压根不是个东西。褒义词
容易被遗忘的描述之一于灯每次会见方泰的时候,申佐都在角落里盯着。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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