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人在冬天被冷水一泡都会冷静下来。
银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嘴唇逐渐发紫。
眼前是亮棕色的眸子,恍惚间她觉得那应该是海一般的蓝色才对,平静又安稳,冷淡却温柔,让人不知不觉溺毙其中看着这双眼睛,头脑唯一的活动就是赞同她说出来的随便什么话。
“谢谢您,兰堂小姐”
兰波打开水阀放掉冷水,重新塞上阀门又打开热水管,微微有些烫的暖流很快将银包裹其中。
年长的女士站直身体“我去给你收拾房间里的颜料和玩具,下次可不要再这么顽皮了。”
说完留下银自己待在浴缸里消化之前发生的惨案,转身去清理凶案现场。
没找到合适的屋子前还得在这里再住上几天。
直到皮肤被泡得又红又皱银才觉得心跳平复理智回归,只胸口仍旧还有几分生理性的恶心她确实是被吓到了,迫不及待上门收取热水“费用”的中年男人眼看猎物被更强大的存在圈养,一时愤恨下就想按照这里的丛林规则行事没有金钱就用身体偿还,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趁着那个奇怪女人和那狗崽子不在家的时候上门,等他得手了谁又能说什么。
银还是个孩子。
面对哥哥龙之介重病垂危,就算做好了承受一切的觉悟等事情真正发生铺天盖地的恐惧还是迅速将她彻底掩埋。
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哥哥说过,不要银和那些门前总有男人来往的女人做同样的事;兰波小姐也说过,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于是,当中年男人带着腐臭味的气息吹过来,她攥紧了手里切割蔬菜的菜刀
兰波在正常的工作状态下一般是不需要替目标操心身后事的,除非雇主有特殊要求。当然这部分花费必须报销,她只管杀,不管埋。
但是今天家里的小崽子咬死了外面闯进来的野猪,无论如何总要先对她的勇气表示赞赏。
银有这个资格享受优待。
走眼了,幼弱的幼女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可以任人随意揉搓。
啧,所以说她真的不擅长带孩子
女人从地下室翻出前任屋主留下的塑胶软管接在厨房水管上试了试,水阀一开冰冷的水流立刻激射而出,将地板上的血迹一点点冲出大门。
客厅和玄关处的血液面积最大,冲洗的时间也最长,等整座屋子的地板都被清理干净银才裹着浴巾瑟瑟发抖走出来。
兰波看了她一眼“回你的房间去躺着,暖手宝借你一个。”
血迹和脚印都好处理,尸体也不为难。擂钵街里没什么吃饱了撑着的监控,她开门出去,十几分钟后重新回来,面对大水泡过的地板坐在窗边开始发愁本来就是冬天,屋子里还潮乎乎的,温度瞬间下降,真是快要冻死她了
打开所有的空调和取暖设备,甚至顾不上心疼即将消耗掉的电费,她把带回来的酒放好又从砂锅盛出来一碗牛肉趁热吃了个饱肚才叹了口气盯着地板继续一脸忧郁。
“唉为什么要有冬天”
“为什么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
银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一醒过来就听到楼下传来无法忽视的、“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她勉强挣扎着起身裹上衣服开门从楼上探头向下看兰波小姐抓着哥哥的脚踝抡了一圈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废物,给我起来继续。”
小少年迅速翻身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衣服下摆处的布刃毫无预兆刺向女人眉心。淡金色立方体出现在她手臂前轻松拦下幼犬的牙齿,另一只手拽着布刃毫不客气把它的主人拖到面前一脚踹上去。
地板大概被砸了个大洞吧,银面无表情的这样想。
“这就是你的解释”
兰波没有放开手里的布刃,被抓住弱点的男孩无处可逃,她简单粗暴上去又给了他一脚“把你毫无自保能力的年幼妹妹一人扔下,漫无目的跟着别人出去打架斗殴,然后输得一塌糊涂灰溜溜跑回来,你是蠢货吗。”
龙之介抿紧了嘴。
走散的同伴们在脱离危险数日后重新聚在一起找上门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想象,就像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趁自己和兰波都不在的时候上门欺负银一样。
这种惩罚,是他应得的。如果银没有反抗或者反抗失败,他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打算从他芥川龙之介嘴里听见“对不起”或者“我错了”之类的话,想都别想,无论哪种都不可能
最多偷偷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个敬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把捡来的狗崽子修理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兰波收起拳脚坐在餐桌旁把龙之介使唤的团团转。一会儿让他端茶倒水,一会儿让他打扫卫生,最后连洗衣做饭这种事也一股脑推到他头上。
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怎么压榨过这小子。一开始确实说要找个会做家事的佣人,那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屋子里三个人,她还要出门工作两个小的不做家事谁做
兰波又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人,所谓家事根本算不上繁重,无非洒扫烹饪,两个人一起做很快就能完成。
至于芥川龙之介擅离职守偷跑出去这种事她也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么,总关着肯定是不行的,银是不想出去,想出去的话她也不会多管。
但是芥川龙之介这次过线了。
兰波不在乎这崽子心里怎么想,他不该做的是明知她外出时间较长扔执意把妹妹一个人留在空屋子里。
银从楼上慢慢走下来,砂锅里剩下的半锅牛肉已经热好了。兰波推龙之介去煮她带回来的意大利面,等他好不容易把锅和水还有面安排在它们应该呆着的地方,女人又懒洋洋的要他把肉端出来给妹妹吃。
受伤也好,受惊也好,在兰波这里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吃。吃得饱饱的,胃部沉甸甸的幸福感足以驱散恐惧与伤痛。
银的双手在反抗时用力过猛被菜刀割出数道口子,趁她昏睡之际兰波从未来上司那里弄来了点外伤药给她用过。
听说需要这些的是个可爱又倔强的小姑娘,森医生一度蠢蠢欲动,为了不吓跑未来下属才勉强收手。他反复交代数次技术要领,担心的几乎想要免费上门义诊,最终被兰波怀疑的眼神堵了回去
一个常年营业的杀手会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外伤别讲笑话了。
先不提未来boss让人无法评价的个人爱好,眼下龙之介忍住对食物的向往端了满满一碗炖得软烂的牛肉放在妹妹面前。他顿了一下,转身从橱柜里取出唯一的勺子过来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塞过去。
银猝不及防被哥哥塞了满嘴食物,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鼓着腮帮子奋力咀嚼。面对这种别扭的道歉方式,大概只有亲人才能勉勉强强表示原谅。
芥川兄妹花了十多分钟才解决掉这碗美味,期间兰波踢踢踏踏走去厨房把煮软的意大利面捞出来拌上浓稠牛肉汤汁摆在芥川龙之介面前“吃”
原本以为惩罚内容将会包括但不限于挨饿的少年愣住了,食物有多珍贵他很清楚,珍贵的食物不能浪费在废物身上也是擂钵街的丛林法则之一。
“我昨天回来就吃过,味道不错。”
“你必须为自己所犯的错误接受惩罚,没有肉吃但是可以尝尝汤的滋味儿。”
女人仍旧一脸懒倦,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卷起厚厚的羊毛围巾把自己裹紧坐在窗边微微颤抖。
天气应该没有冷到这个程度,难道是身体不好
绝对不会拒绝食物的龙之介怀着这种疑惑把盘子向自己拖近了些,磕磕绊绊往嘴里塞东西。
昨天中午出门前他就不曾进食,在外面追讨旧日地盘又和人狠狠打了一架,回来后看到满地潮湿还以为是水管崩了。
不等他找到妹妹了解原委就被兰波小姐抓起来一顿爆揍,算起来已经结结实实饿了三顿。
如果晚饭再被取消他就只能多喝点冷水灌饱自己再继续做家务。
水槽里躺着一堆用过的碗,篓子里还有不少积攒下来的脏衣服,都在等着他处理。
盯了一会儿安静进食的小少年,坐在窗边若有所思的兰波小姐似乎并不想吃晚饭。
她挑了瓶今天带回来的红酒打开醒上半小时,也没有用什么风雅的酒杯,就这么对着瓶子一口一口灌下去。
女人的酒量极好,一瓶红酒下去打了个嗝,眼睛亮得仿佛能滴出水。
兰波小姐扶着桌面起身,看也不看餐桌旁的两个孩子走回卧室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出声音低沉的民谣。
那是芥川兄妹听不懂的,属于异乡的语言,在这寒冷潮湿的冬夜被人缓缓哼唱,带着忧伤与苍凉的歌声像是诗人舌尖滚动的珍珠。
“兰波小姐,为什么会来到横滨呢她的鼻梁高高的,眼睛深深的,看上去就像广告画上贴着的外国明星。”
银没有上过学,周围也没有学识渊博足以成为教育者的成年人,能使用叠词准确描述已经足够聪明,哪里还想得出那些华丽辞藻听都没听过。
芥川龙之介放缓进食的速度,盯着还剩下半碗拌着浓稠肉汁的意大利面看了一会儿“奇怪的家伙”
这样无缘无故养着两个孩子,其中之一半点不招人喜欢,她究竟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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