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宿舍楼下传来尖锐的哨声。
“快点快点, 紧急集合”
“唔这才几点啊”
“你们忘啦,今天是要训练我们徒步越野。”
“我还真忘了”
分睡在四张上下铺的女孩儿们一个一个手忙将乱地抓过军t和迷彩服穿上,爬床的爬床, 穿鞋的穿鞋
“姜夏, 你还不起来迟到可是又要罚跑圈的”
姜夏被下铺的女孩儿推了一下, 才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慢吞吞地拿过军t往头上套。
“快点快点儿, 一会儿野人又该训我们了。”
她们都是一群刚入学不久的大学生, 而现在按照惯例, 被学校发配到了这偏远的野战部队来参加军训。野人,是她们给带她们班的教官起的昵称以便背后吐槽。
姜夏皱着眉,有些难受似的“你们先下去吧,我马上就来。”
“那好吧, 你记得锁门啊”
其实几个人都是泥菩萨过河, 自顾不暇。勉强穿戴好,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姜夏在室友们走后,才勉强继续穿好了迷彩服, 慢吞吞地爬下床找止疼药,和卫生巾。
她来姨妈了,醒来的时候发现的。因为是刚刚来,量还不太大, 没有造成灾害性的后果。
姜夏因为体质特殊的关系, 每次来姨妈都像是一场殊死搏斗, 能直接疼晕过去那种, 毫不夸张。甚至于,她就算是吃止疼药吃晚了一会儿,都会痛得死去活来。她曾经就两次因为没能及时吃止疼药,直接疼晕过去了。一次是在自家浴室,一次是在学校操场。
所以她一般是能感应到姨妈快要来,都会提前吃止痛药那种。
但这次来军训,本来训练就很辛苦,生活作息规律被打乱,导致她姨妈提前降临了。
姜夏在行李箱里快速的翻找,翻了好半天,都没找到止痛药她明明记得有装进行李箱的。但是情急之下,就是记不起来放哪儿了。
“四排三班,怎么还有人没下楼”
就在这个时候,查寝的教官走到了她们寝室门口,目光冷飕飕地扫到姜夏身上。
“你,怎么回事听到紧急集合哨声,就要立刻下楼。军训第一天就讲了的规矩,记不住吗”
姜夏一个头两个大,本就手忙脚乱了,此刻被这么一盯一骂,更加手足无措。
止痛药找不到的事可以先放放,但卫生巾是一定要换上的。
这是脑袋里第一个概念。
于是姜夏在教官如炬的目光下,从行李箱侧袋中拿出了一包卫生巾。
教官“”
姜夏“”
场面一度有些微妙的小尴尬。
姜夏觉得还是应该解释一下“报告教官我来例假了。”
教官顿了顿,才粗声粗气地说“赶紧去收拾好,然后下楼集合。全排都在等你一个人。”
姜夏“哦好。”
她将行李箱匆匆塞回床下,而后飞快地和年轻的教官错身而过,直奔本层的女厕所而去了。
后来在厕所里,姜夏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教官的脸似乎微微有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是不是太直白了
其实这些教他们的教官也都是些年轻的战士,一级,或者二级士官。大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年纪稍微大些的,也不过二十五六岁。
她们不训练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开开教官的玩笑。
有些经不起开玩笑的小战士,也时常有脸红耳朵红的情况,特别搞笑,又觉得有些憨有些可爱。
等到姜夏收拾妥当下楼集合,才发现真的是全排人都在等她一个
姜夏有些囧囧有神地小跑到教官面前站定“报告。”
教官睨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简单道“入列。”
姜夏愣了一下,而后想通大约是查寝教官已经向他说明了情况。毕竟这种事,也算是有特殊缘由,不是什么好拿出来单独批评的。
但是教官没话说,她却有。
姜夏其实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请假。人有力所能及,有力所不能及。强行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那下场就只有gg了。何况她还是个重度姨妈痛患者,最好还是别作死。
“报告,教官,我想申请请假。”姜夏小小声说道。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请这种假,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姜夏还是觉得应该鼓足勇气为自己争取一下。
教官微微蹙眉“理由”
姜夏很怀疑这个教官是不是故意整她,理由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啊,还要特地问一遍简直了。非要逼她把那几个字说出口。
为了不让全班都听到这囧囧有神的对话,姜夏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来例假,身体不舒服。”
教官不为所动“我看着你还是挺精神的。”
姜夏“”现在还没开始痛经,当然精神了。一痛上,那就直接躺尸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失策,应该一开始就装下不了楼的。现在忽然再装痛,似乎有点亡羊补牢的感觉了
教官见她没说话,以为她理亏,便顺势教育道“你们到部队来,是接受训练,锻炼意志的。不要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一点小病痛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今天这个徒步越野已经是最简单的项目了,我们越野训练都是要负重的。你们才走五公里,我们至少十公里起。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还那么多英勇的女战士,人家不来例假吗她们连澡都不能洗,那么艰苦的条件都坚持下来了。就让你走个路,你都走不动别这么娇气。”
姜夏“”
这大概是教官跟她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而且,她声音压得低,并不代表教官声音也压得低。等他一说完,全班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原因了。姜夏感受到来自班里同学们或热情或好奇或关切的目光,瞬间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耳根都有些发烫。
她看着完全不为所动的教官,无语凝噎,心里有一万句不敢讲。她们的教官是个典型的钢铁直男,完全不懂痛经的感觉。以为就是简单的肚子痛一下。姜夏知道跟这直男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因为他们没经历过,所以就是不能理解。就像以前姜夏在操场上晕倒那次,她那个直男同桌也特别不能理解,还问她是不是演的
众目睽睽,姜夏也不想继续再跟教官掰扯了。她心想,正面刚不行,中途直接开溜好了。
徒步越野的地点在野战部队营地后方的丛林里。
整片丛林方圆十公里的样子,是平时野战部队自己训练用的场地。
而姜夏她们徒步越野的路线就是穿越三分之一片丛林。
“行军途中,大家一定要跟紧前面的人,不要掉队,禁止聊天,禁止四处张望我们现在发给你们的,是一个信号弹。如果你们真的在林中迷路了,就待在原地不要乱走,拉这个尾线。看到信号烟雾,就会有教官过来找你们。当然,我不希望我带的队里出现这种情况。如果被我发现有擅自离队的行为,你们最后的综合测评,扣二十分。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教官分发完信号弹,整装完备后,一个班五十几个人,便排成一列纵队,整整齐齐地进入了森林。
其实教官所言属实,她们做的训练真的就是最普通的走路,穿越丛林。背上只背着一个没装什么东西的小型军用背包,里面最多也就是一瓶水,一个信号弹的重量,约等于无。
而教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自己锻炼,还主动背了个二十斤的行囊,在前面带路。
姜夏跟随队列进入丛林后不久,小腹处就开始隐隐作痛。
姜夏“”
玩球。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真的是,从小到大,没有一次能够躲过痛经的诅咒。痛经就像老朋友,总是在每个月月事第一天,非常准时地登门造访。
其实她也就第一天第二天会比较难受一点,后面几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但第一天痛起来却是能要她命的那种。
姜夏一边慢吞吞地跟着队伍走,一边默默地让身边的同学一个一个地超过她她本来就在队列的后排位置,不一会儿,就落到了队列的最后方。
又走了一段路,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已经从隐痛发展成了撕扯的那种绞痛。
姜夏越走越慢,安静的,慢慢的,悄悄的拉开了和大家的距离。
等到一行人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时,姜夏便一个闪身,打算钻进一旁的灌木丛中。
走在姜夏前面的男生似乎是有些责任心的,感觉到不太对劲,便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他折回几步“诶你”
姜夏拼命冲他摇头,而后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男生有些懵。
姜夏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
而后她又指了指身后的方向,用口型说道“我自己回去。”
姜夏恳求地看着他。
男生愣了两秒,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这么直接地跟他示弱,请他帮忙。何况姜夏还那么漂亮。一股发自本能的,怜香惜玉的心情便油然而生。
想着他们进入丛林也不久,姜夏自己应该能回去,于是男生最后叹了口气,而后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队伍。
姜夏在茂密高大的灌木从后蹲了下来,等到完全听不见前方队列行进的声音后,才站起身,捂着肚子猫着腰寻了一圈,挑了块落叶比较厚实比较干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她的眼前的视野里已经有黑色的飞蚊状的光斑在不停地闪烁,额头上和手心里都有细密的冷汗不断地渗出,耳朵里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知道这都是痛经造成的,也是晕厥的前兆。
没有止疼药,就只有自己熬过这一段。
姜夏将军用背包枕在头下,闭眼蜷起身躯,将自己像一只刺猬一样团了起来。
剧痛来袭的时候,只能这么躺着,维持一动不动的姿态,才能让她觉得好过一点。
和疼痛抗争的过程是漫长而辛苦的,姜夏一遍一遍地在脑中对自己进行着催眠。
痛是一阵一阵的,有波峰和波谷。一阵剧烈的绞痛过后,又会稍微缓和一点如此循环往复。
她闭着眼,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好像这样做,就能让身体更暖和一点。
早知道之前在宿舍就应该装病得下不了床的
姜夏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竟慢慢地睡了过去。
姜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她又看见了之前主席台上惊鸿一瞥的那个帅气的军官。
后来在食堂和训练场又见过他几次。
只觉得他帅爆了a爆了。她很喜欢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有着寻常男生眼里找不到的那种坚毅,冷静,和犀利。
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姜夏想着,要是能认识他就好了。
这次的梦里,她又是在食堂遇见这个军官的。
破天荒的,他竟然冲她笑了。
姜夏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盛开了一般,因为这个笑容的鼓舞,她竟然大着胆子主动坐到了男人的对面。
她有些害羞地看着男人俊朗英气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称赞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男人听完这话,又笑了那么一笑。
而后他忽然拿起桌上的水杯,朝她泼了过来
脸上被溅了几滴水,冰冷潮湿的触感让姜夏瞬间睁开了眼。
姜夏
骤然惊醒,心跳还有些急促。
脑袋木然了片刻后,她才醒过神来这是一场梦。
没想到一个充满粉红色泡泡的美好的梦,竟然以这么无厘头又有些惊悚的方式结束。
而后姜夏忽然明白过来梦里那杯无厘头的水是从哪儿来的了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从树叶的缝隙里一颗一颗砸下来,虽然不是暴雨那种频率和力度,但也很快让她身上的迷彩服湿润起来。
天空阴沉沉的,遮蔽了所有的阳光。
其实姜夏也不确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身上没带手机也看不了时间。但她想,应该还不至于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只是因为这里毕竟是在森林里,周围都是高大茂密的树,而头顶又是阴云密布,所以看上去阴森森的,特别有夜晚的感觉。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姜夏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她抓起地上的军用包,站起身,茫然四顾。
之前她还是挺有自信的,觉得自己应该能记得来时的方向,然而走出一段路后,她有些不太确定了。她如果之前掉队后,如果不休息,直接返身往回走,那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路。然而睡了一觉起来,发蒙的大脑,黑暗和雨水,让这片丛林在她眼里变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周围的树又都长得差不多,再多走出一些路,就觉得,好像是这边,又好像是那边。
她本来身体就不舒服,此时因为天色昏暗,心里恐惧更甚,整个人就越发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炸雷,姜夏哇的叫了一声,而后就被浇了一头一脸的雨暴雨倾盆而下,始料未及。
姜夏虽然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但好歹她想起了教官发给她们的信号弹,那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没有再犹豫,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信号弹,冲着天空举起来,而后拉了引线。
黄色的从信号筒里发射出去,然而还没能出得这片丛林,就被倾盆而下的雨水浇散了。
姜夏“”
雨越下越大,姜夏心中扩散着巨大的绝望和无助。那一瞬间,姜夏急得眼泪都飙出来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她甚至想到了n年前在新闻上看到的什么登山郊游失踪案例觉得自己也要落得失踪若干天才被人找到尸体的下场了
飙了一会儿眼泪,姜夏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瞎想个毛线。哭有个屁用。
她忽然想到之前教官的反复叮嘱如果迷路了,就在发射信号弹,然后待在原地等待。
就直径十公里的森林,马拉松的四分之一都不到。教官发现人不齐,肯定会带人来找的。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找不到她,一直走直线,在饿死前总能走出去吧
姜夏决定先原地等待,如果一直等不到人来救她。那就等雨停后,自己走出森林。
打定主意后,心里便稍微镇定了一些。
姜夏将军用包顶在头顶挡雨,而后默默地蹲在原地等待
她不记得在雨里等了多久。
可能是三个小时,也肯能只是二十分钟。
但在那样极端的条件下,每一分钟都像一小时一样漫长。
淋了雨,又冷又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本来有所缓解的姨妈痛,又回来找她了。
姜夏忍着痛,咬牙默默等待着。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昏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的意志真的能激发身体的潜能,那不断撕扯着她每一根神经的持续的疼痛,竟然真的没把她击倒。
在雨势渐渐转小的时候,一双黑色的作训靴忽然出现在了她有些模糊的视野里。
身上忽然多了一件迷彩外套,带着那人身上的温度,将她包裹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到她面前“能站起来吗”
姜夏永远记得那个声音。
低沉的,磁性的,微微有些冷感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宛如天籁。
她颤抖着,握住了那只手。而后抬起头,从蒙蒙雨帘中,看到了那个在自己梦境里出现过的男人。
依然是刀刻出来般的五官,只是似乎比梦里更好看了。
姜夏有些发懵,也有些不敢置信。她想,这不会又是一个梦吧
然而男人微微一用力,就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的手掌结实有力,掌心的温度令人安心。
不是梦。
姜夏以为自己会被劈头盖脸地训一顿。毕竟,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闯了祸,给人添了烦。
然而并没有,男人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在她面前蹲下身,示意她趴到他背上去。
等她用手环住他的脖子后,他便抄过她的膝弯,将她稳稳地托了起来。
姜夏觉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就算身体依然疼痛着,心里却已经有一支乐队吹奏起了欢快的乐曲。
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感觉有点像第一次近距离和朝思暮想的爱豆接触的那种心情,梦想成真的感觉。
男人很沉默,背着她走,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
姜夏也不敢说话。怕一出声,就会打破些什么。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了男人宽阔结实的背上。
男人因为女孩儿的这个动作,脚下微微一停顿。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只微作停顿,便继续又稳又快地背着姜夏,在林中前进。
温热的体温,隔着作训服薄薄一层布料真实地传了过来。
那正是此刻虚弱的她最需要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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