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又只剩下两人。
青钰摩挲着手的钗子,似乎是在出神地想着些什么, 还未有所动作, 雪黛端着水盆从外头进来,朝青钰笑道“公主, 奴婢来伺候您更衣。”
青钰起身, 坐到了梳妆台前, 抬手取下了面纱, 先是净了净手, 又洗干净了脸,雪黛来回换水, 走了好几趟儿,时辰耽搁下来,却也迟迟不多叫些人手来帮着些青钰生性多疑, 信不过这里安排的侍女, 平日里就算要取下面纱,也只对雪黛和秋娥二人。
雪黛来回换了几回水,青钰见气色实在难看, 才打开妆奁,让雪黛为她上妆。
黛眉轻描, 眉心轻点金钿, 覆以胭脂水粉, 朱唇微抿,莹莹泛光。
抬手打散满头青丝,青钰摩挲着血玉钗子怔然思索片刻, 却将钗子放了下来,亲自挑了个白珠点缀的珠花,珠花精致,哪怕在这暗室,也闪烁着熠熠光辉,雪黛小心地挽了个时下流行的髻子,又拿过珠花,小心伺候着青钰戴上。
那珠花上的珠子乃是价值连城的明珠,其上镶金,光泽饱满,甚为漂亮,雪黛替公主小心夹上之时,手上力道微重,青钰疼得轻轻动,雪黛手上滑,那珠花便从指缝间骨碌碌滚落在地,时不见了踪迹。
雪黛想起平日里公主惩处身边人的手腕,脸色瞬间白了白,跪下道“奴婢手脚毛躁的,请公主恕罪。”
青钰把她拉起来,并不责怪,“无碍,你去把东西捡起来罢。”雪黛惴惴不安,手心冒汗,见青钰不怪罪,连忙谢恩,又手忙脚乱地趴在地上,四处搜寻起来,边寻找着珠花,边又悄悄将手心的汗往裙摆上抹了抹,压抑着仍旧得飞快的心,暗道公主的近来的脾性当真好了不少,若是从前在长安,不说严厉责打,至少也是得罚跪的。
也不知是为什么,总觉得公主好像变了。
雪黛伏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四处摸索着珠花,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青钰蹙眉道“找不到了么”她起身拿了烛台,弯腰亲自来找,雪黛连忙退到边。
章郢垂眸,看了眼滚落在自己脚边的珠花。
珍珠打磨的白色珠花,光泽通透,色泽饱满,可以想象这样精致的珠花,点缀在阿钰漆黑发亮的发髻之上,将衬得她如何好看。
垂落的帘子遮住他高大笔挺的身影,那头,女子身宽松白纱裙,盛妆点缀,面若芙蓉,在慢慢地靠近。
烛光将佳人丽影透射在身后的墙壁上,光影斑驳,暖光朝这处席卷而来,似乎即将惊破这里的秘密。
章郢微微抬脚,将那珠花朝外踢了踢。
双白皙的手,探了进来。
青钰弯腰捡起那珠花,烛光在她脸旁闪烁跳跃,将双眸子照得暖光四溢。
若她偏头仔细瞧上瞧,便能看见那黑暗男子的身影。
但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转身重新坐下,将珠花递给雪黛,雪黛笑道“原来在这儿,是奴婢疏忽了。”说罢,连忙拿帕子擦了擦,重新给公主戴上。
有了珠花的装点,面容更显得明丽了三分,青钰起身,从柜挑了身简单的白衣。
青钰掠了掠唇角,淡淡道“你先去备车,本宫稍后便出来,让贺敏先候着。”
雪黛低应了声,转身退下了,青钰静立在原地,目光掠过落在梳妆台上的面纱,却是没有戴起,而是走到床榻边,自枕下抽出刀刃,缓缓朝章郢藏身之处靠近。
刀刺出的瞬间,青钰只觉得手腕麻,那刀瞬间脱手,身子已被股极大的力道往前扯,后背往墙上撞,疼得她猛眯眼,抹高大的、带着淡淡威压的影子,已徐徐盖了下来。
章郢将她的手腕扣住,低头看着她的脸。
这是张魂牵梦萦的脸,只是本该温柔清澈的眼睛,此刻却蓄满了薄怒。
四目相对。
青钰冷笑,“怎么世子敢让下属偷看女子洗澡,也敢亲自潜入本宫闺房”
眼神轻蔑,语气傲慢,毫不掩饰她的讽刺,语气凌厉得宛若把刀。
这是章郢在得知她是他夫人之后,与她第回这般四目相对。他曾以为,他与她分离多年,此刻应当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或是互诉衷肠、感怀伤悲。他得知真相后曾懊悔心疼,也想过该如何待她温柔,用无数的耐心化解她的防备。
潜入公主府邸实属知晓她生病之后的时冲动,他带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却迎面受了这么刀。
那满腔无言的悸动,霎时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眼前的女子,看他的眼神,不掺杂任何的依恋,甚至带了丝杀意。章郢不难猜出这杀心从何而起,他躲在这里,瞧见了她面纱之下的真容,这于身居高位的长宁公主来说,是种挑衅,更是种威胁。
哪怕他和她多次合作,哪怕前不久他刚刚救了她的性命,她对他,也还是这样拒之千里。
章郢心念百转,额角微微作痛,那双漆黑的眸子,又深沉了三分。
他在想怎么措辞。
不能再凶她,也不能让她讨厌,得好生哄着些。
说担心她以如今的立场,她会觉得他在骗她,甚至是在戏耍她,说不定还会更生气。
说来探虚实她这几日在查刺客上毫不手软,更厌旁人在她面前耍把戏。
章郢憋了半天,终于说了句“你今日这模样甚为好看。”
说完,他自己脸色都僵了僵。
他到底在胡说道些什么她又不是般的女子,被夸句好看,还能把旁的事儿都揭过去
青钰陡然听到这话,也是愣,随即挑了挑眉梢,用种诡异的眼神扫了他眼。
这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夸她好看
她刚刚讽刺他,他怎么还不讽刺回来
难不成还留有后手
青钰警惕地望着他,背脊与墙贴得更紧,心底瞬间闪过无数个揣测,最终竟也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我今日上了妆。”
章郢不自然地动了动唇角,淡淡道“妆画得不错。”
青钰迟疑道“那珠花呢”
“也好看。”
两人同时开始沉默了。
不知对方卖的是什么关子,又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接下来又要怎样对付自己。
她接下来,是要去查清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若是废太子那边的人,那么她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她来青州多日,虽杀了刘群,却还不够,远远不够她需要个更大的筹码,来让皇宫里头的那位天子,对她彻底放下心来。
那么章郢这回悄悄过来,是不是来试探她的刺客虽不是他的人,但他未必不知情,那么他又是如何作想的还是他悄悄潜入,实则是想从她这里偷走什么东西此外,这里守备森严,他是怎么混进来的难不成府还有他的眼线
青钰想了许多,但下意识,都是往政事上思量,沉浸在自己的思维,过了许久,才感觉手腕上力道轻,他已经放开了她,和她重新拉开了距离。
青钰蓦地醒神,羽睫扇动,抬头看着他。
章郢将手背到身后去,唇边微微噙了抹笑,忽然低声道“方才为何不让侍女叫人进来,届时我人,只好乖乖束手就擒,送上门来的把柄,还不随你拿捏”
青钰微微怔,还未说话,他却蓦地挑薄唇,自顾自地低笑着说了句“虽是在质问,公主实则是信我的,是么”
他眼眸明亮,闪烁着连她都看不懂的光,青钰讶然,不自觉地红了耳根,又垂头避开他戏谑的目光,却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自然个什么劲儿还觉得尴尬的是他才是,又猛地抬起了头,这抬头,却又与章郢挨得极近,他笑容深深,微微俯身,这样背着双手打量着她。
青钰下意识往后退,却忘了身后是堵墙,那后脑“砰”地撞上身后的墙,疼得她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水眸噙泪,又故作镇定,耳根偏又那么红。
真是可爱。
章郢唇瓣淡淡笑容柔和了些许,伸手摸了摸她撞疼的那处儿,指腹轻柔地按了按,关切地问道“撞疼了么”
手却立马被她打落,青钰忽然有了股蛮力劲儿,猛地将他推攘了开,自己提着裙摆,飞快地窜到离他稍远的地方去。
怒视着他,她提了音调,扬声质问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浑身竖起尖刺来,又是气势汹汹的模样,像猫儿炸了毛。
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青钰实在是感到费解。
溜进她的卧房,又破天荒地夸她,还揉着她撞疼的地方。
拜托你凶点好不好
这般温和,反倒教她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看见心上人,已经抑制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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