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韫曾是平西王府的幕僚。
他本是章郢的父亲,平西王章遂身边的人,但在章郢离家的那几年,平西王府在先帝的打压之摇摇欲坠,是季韫以自己的谋略和胆识,帮助平西王骗过朝廷,才换得章郢三年前的平安归来,以及如今平西王府的重新崛起。
章郢便举荐他做官,命他暗查探自己夫人的下落。
很少人知道,章郢曾有个夫人。
他的夫人,来历不明,但生性纯善,温柔乖巧,章郢在民间隐姓埋名的那几年,是这位糟糠之妻直陪伴着他,齐历经诸多风雨,后来变故陡生,两人失散至今,章郢已找了她整整三年。
季韫此次前来,则是要说正事。
他从袖拿出封信,递给了章郢。
章郢坐在院的石桌边,抬袖接过此信,展开略略扫,冷淡道“长宁公主”
季韫道“这是下官特地为世子殿下截获的。”
这封信,正是长宁公主的亲笔手书,是写给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宋兆的,她在信使唤宋兆早日奔赴青州,并盯紧高氏族,态度随便,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宋兆与她当真是关系匪浅。
那封信上的字龙飞凤舞,带着狷狂不羁的劲道,结合这字里行间不经意的傲气,可以想象长宁公主当是个怎样的人。
目空切。
章郢扫了眼,便随手掷开,冷淡道“为我”
季韫微微笑,道“下官最近查探到个消息,三年前,长宁公主曾经出现在南乡县,并亲手杀了县令高平,此事世子您也早就知道,只是那时并不能证明这与夫人有何关系。几日前,公主秘密来了南乡县。”
章郢看着他,眸色微动,道“所以”
季韫道“下官派人好生照顾着,但下官的人暗查探得知,这几日,公主每到深夜,都会独自前往城外的小树林。”
深夜小树林
章郢忽然问道“可是身白衣,怀抱纸钱,提着灯笼,身形纤瘦”
季韫愣,“世子怎么知道”
果然是她。
郑襄和章绪这两个混小子,出门捉鬼反被人吓到,若是当日稍出纰漏,或许便直接被长宁绑走斩了。
惊扰公主尊驾,够他俩喝壶。
更何况是长宁公主,这事摊上任何个皇亲国戚都没关系,唯独这个长宁,是最不好惹的狠角色。
章郢蓦地侧目,冰凉眸光再次掠过那信。
他沉吟道“你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
长宁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季韫如今虽不到而立之年,但曾经在平西王府伺候,面对太子和齐王夺嫡之势,他能为平西王出谋划策,保住整个王府,甚至以介布衣之身与钦差周旋,后来参加科举,更是夺得殿试榜首,如此既有才华又有胆识之人,应付不来的人屈指可数。
他三年前,入京赶考,却被当时的御史大夫瞧,执意招他做女婿,即便如此,季韫都敢在皇帝提出召他入御史台之时,将此事故意提出,退了婚事,却得罪了御史公。
嘉大长公主曾想强迫他做面首,却被他反将军,被皇帝叱责了顿。
他能屈能伸,从不畏惧京的那些大官们。
但他却应付不来长宁公主。
所以,当世子爷问起长宁如何之时,季韫头次开始沉默。
隔了许久,季韫憋出了句,“脾气很不好。”
季韫与人打交道,其实很少看人脾气,作为个政客,他们大多是看人的弱点和需求,才能把握住这个人的软肋。
但他对长宁,用了“脾气”这个词。
季韫思索许久,才缓缓道“长宁公主喜怒多变,她刚来南乡县之时,刺史安排的婢女进来收拾行装,谁知不小心碰到了件衣裳,长宁当即发怒,命人将那婢女当庭打得浑身是血地拖了出去。”
章郢略挑眉,心底毫不客气地点评冲动易怒,恃权放肆,可见她并不聪明。
章郢淡声问道“无人弹劾她”
季韫语气凝重道“这便是下官要说的第二点,长宁公主如今在朝,可谓是权势滔天,乃是陛下跟前第人,世子定略有耳闻。”
自三年前新帝继位,当今朝几位皇子公主,早已备受压榨,唯有这与皇帝不是母所生的长宁公主,格外受皇帝宠爱。
她本是太子的同胞妹妹,而自太子被废后,长宁公主转投当初的齐王、如今的皇帝麾下,乃是明晃晃的皇党。
长宁公主自三年前设立府卫,僭肖宫省,俸禄两千石,更盛亲王,不仅有钱,还有权,有势。朝人人皆知,她不仅仅是皇帝最宠爱的妹妹,亦是皇帝的亲信,甚至是他的把刀。
可瞬间出鞘杀人,也可收敛锋芒变得无害。
“如今长宁门下幕僚无数,当今朝几大当红权臣,皆是她曾经府之人,宫正得圣宠的玉昭仪,曾是长宁府歌姬。”季韫道“也因她势头过于刚猛,月之前,户部新升上来仓部主事许刍,直接弹劾了长宁,却当街被公主府的狗咬成了残废。”
这就有点意思了。
个小小的主事,怎么就有胆子弹劾只手遮天的长宁公主
季韫解释道“许刍此人,据说是从地方调任上来的,负责赈灾征收粮草,此人刚做了高氏族旁系的女婿,路晋升并不单纯,不知朝内情,只当长宁为介女流之辈,这才摸了老虎屁股。”
章郢眼里露出丝笑意,“够狠。”
他在夸长宁。
可不是够狠能在这样复杂的朝堂之直接放狗咬人,可见这三年,长宁公主给京那群迂腐官员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虽然算不得聪明,但行事风格已合了章郢口味。
章郢抬起杯盏,不动声色地抿了口,清淡道“继续说。”
季韫观察世子殿下的脸色,微微诧异,这么多年以来,少有人能入得世子之眼,看来这世上相似之人都是互相吸引的,这位甚为难对付的公主,偏偏能入得了同样让朝廷头疼不已的平西王世子的眼。
大雪初停,院寒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头顶乔木的枝丫朝天伸展,枝干上凝结了露水,冰棱反射着蔼蔼明光,点缀着初春鲜绿。
章郢身上的淡青衣袍,宛若层薄雾,显示出气度高华。
他慢慢喝茶,听季韫继续说着长宁公主。
“六年前,先帝对外宣称长宁病重,在外静心养病,三年前大病痊愈才得以归京,而后弹劾南乡县干欺上瞒下的官员,闹得青州变了天。可其内情,旁人不得而知。”
季韫微微抬眼,语气凝重了丝“此事有多种说法,但下官探听得知,其最可信的解释,便是,六年前,长宁是被歹人所害,流落民间多年。”
“三年前,恰恰是世子离开南乡县的时候,监察御史贺之清在此地寻到了流落在外的公主。皇家密辛不得外传,此事不得为外人知晓。”
章郢倏然抬眼,深沉黑眸宛若罩了层冰水。
他冷淡道“你莫不是怀疑,这等狠辣女子,却是我的夫人”
若这传言为真,时间、地点,全都吻合,唯独点,长宁公主当初亲自埋葬了自己的夫君,可他章郢还好好地坐在这儿。
还有,他的夫人那般单纯可爱,连杀鸡都不敢,更遑论直接杀人
如果说,个人能在瞬间性情大变,那也绝不会仅仅是因为丧夫。
季韫也觉得奇怪,可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属下还听闻,三年前长宁公主回京时,曾被软禁在护国寺段时日,期间曾失手杀过侍卫,后来回宫染了疾,至今每隔几日便要喝药。”
长宁公主与今上并非母同胞,她的亲哥哥,乃是三年前被废的德嘉太子,为何会被新帝软禁,期间发生什么,至今仍有不同揣测。
但,最离奇的说法是,公主染上了狂躁之症,是以每日喝药不断,贴身伺候她的都是亲信,因为只有亲信,才不会贸然触怒她。
这些都是季韫打探出来的密辛,是真是假,有待商榷。在很多人眼里,长宁只是性子冷酷而已。
季韫细细说完长宁的事,再抬头时,却见世子殿下单手抚着白瓷杯沿,神态冷淡,若有所思,宽大的袖摆落在桌边,拢着股暗香。
章郢沉思片刻,问道“所以,这样个难缠之人,来南乡县是要做什么”
季韫语气深晦,道“是为了您。”
章郢骤然眯眸。
“她身上带了圣旨,世子可还记得自己半年前曾公然赶跑了钦差,而后高宋两家同揽了河西修堤的差事后来此地突发大水,至今灾情不断。”
章郢自然记得,他淡淡道“修堤的差事,肥得流油,向是士族互争,我若贸然搅和进来,便是成了人家的靶子。”
确实如此。季韫想起后来的事情,却觉得头疼,“可半月前,河西有人上京拦了长宁的轿子,世子猜她做了什么”
章郢笑道“莫不是直接弹劾高铨”
他不过随口说,可面前的季韫,却陷入了沉默。
季韫喃喃“所以,殿下知道,为何朝百官不敢贸然与长宁公主纠缠了罢,这分明就是个”
分明就是个疯子。
高铨乃是高氏族的家主,如今非但掌部分兵权,在军有威望,哪怕只在朝,也是正二品的大官,哪有人这样直接拔刀怼着人往死里砍的砍到哪是哪,反正得给你戳几个血窟窿。
章郢不禁失笑“所以她这回,也道捎上了我”
季韫捂脸道“长宁公主说您,与高铨结党,当年您之所以不接修堤差事,是为了让给高氏。”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下章出来,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有动机可以解释的。
至于女主改变的原因,后续还会继续交代,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开头那两章的事情,希望大家能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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