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魔王

    公孙和赵普先带着昏迷的三夫人回到了开封府。

    开封府的院子里，殷候、天尊和妖王都在等着。众人一进门, 殷候就望了望, 发现展昭不在, 有些疑惑，“昭呢？”

    赵普看了看公孙，公孙概括了一下, “就突然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跑了。”

    殷候听完微微一愣。

    银妖王都似乎是有些惊讶, “他说话了么？”

    众人都点头。

    “意识清醒？”殷候似乎不太相信。

    公孙又概括了一下, “一开始看着怪怪的，不过后面好像就正常了，然后就气哼哼跑了。”

    殷候和天尊都回头看银妖王。

    妖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这倒是没想到……”

    “他刚才用魔王闪了么？”天尊问。

    “用了。”

    公孙他们几个都点头, 然后详细讲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妖王也查看了一下三夫人的情况, 微微皱眉, “她之前死了，然后尸变之后活过来了？”

    公孙点头, “小四子说她被困在荒村枯井里死掉了，伍山川说她经常噩梦被困在荒村枯井里, 然后展昭又突然问了她杨柳村枯井的事情，她就情绪失控昏睡不醒了。但是从身体上来看, 她除了虚弱点, 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妖王想了想, 问, “小宝贝儿睡了么？”

    公孙跑去自己房门口打开门往里瞧瞧，比他们早回来的小四子和小良子还没睡呢，俩小孩儿正赶功课，小良子看着在看赵普给他的战策，小四子桌上堆了厚厚一本药典，嘴里念念有词正在背。

    公孙看了一眼忍不住捂胸口——啊！好乖！

    赵普也凑过来招招手，俩小孩儿就跑出来了。

    妖王让小四子详细瞧瞧柳素，再回忆一下他看到的那个困在枯井里死去的女人，是不是确定是同一个人。

    小四子凑过去仔细打量柳素，小良子还去帮他拿了油灯来照亮一些。

    看了一会儿，小四子歪头想了想，“嗯……很像哦！样子是比现在要惨一点……好像还稍微老一些。”

    “穿着呢？”妖王继续问。

    “那没有这样珠光宝气喔。”小四子摇摇头，“看着挺朴素的一个姨姨。”

    妖王听后点了点头，也没说别的，又低头看了看三夫人，伸手摸了一摸她的脉象。沉默了一会儿，妖王略担忧地说，“她还困在里面。”

    “困在哪里？”霖夜火等纳闷。

    公孙问，“她是不是之前中的幻术一直没解开？”

    “魔王闪对她没作用么？”赵普不解，“那伍家寨其他那些人……”

    “情况略有不同。”妖王示意影卫们将三夫人抬走休息，边拍了拍忧心忡忡的殷候，“你要是担心，就去瞧瞧。”

    殷候点了点头，转身就出门了。

    天尊要跟去，结果就被一群小的拽住了。

    妖王打了个哈欠表示困了要睡了，丢下一群小的和被团团围住的天尊，回屋休息了。

    天尊见众人眼巴巴瞅着自个儿，也挺无奈，指了指院中的石桌，那意思——坐下讲给你们听。

    众人围坐院中，一起问出了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展昭究竟怎么了？”

    天尊略想了想，开口说，“就跟那老鬼一样，拥有使用最高级别幻术的天分，果然是亲外孙。”

    “就是我师父说的神语？”赵普问。

    “呵。”天尊倒是让逗笑了，“其实神语鬼语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要命的玩意儿。”

    众人都催促——详细说说？

    “嗯……”天尊双手踹在袖子里慢悠悠地发问，“你们觉得殷候老鬼好不好交流？”

    众人都瞧着天尊——殷候人肯定是很好的啊……

    天尊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怕他还是怕我？”

    一群小的彼此对视了一眼，呃……

    霖夜火举手表示，“我都怕。”

    众人都点头——机智！

    天尊又问，“那胖和尚你们怕不怕？”

    众人都摇头，大师一点不可怕的，看着还挺好欺负。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老鬼的朋友比无沙都要多？”天尊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

    众人都认真地琢磨了一下，对啊……殷候平时也不是展昭那种热心肠，人话也不多，怎么那么多挚交好友呢？

    “谁能交到三百多个知心的朋友？”天尊问，“魔宫最壮大的时候有上千人规模，但我就问你们，谁能交三百个知心朋友？哪怕一年交十个也得三十年，那老鬼像一年交十个朋友的人么？”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么……

    天尊指了指脑袋，“关键就在于，他的这种天赋！”

    众人盯着天尊看，良久，完全不懂武功的公孙问，“殷候是因为幻术才交上朋友的？”

    天尊微微一笑，“你们这些小孩儿，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幻术大师是什么样的。对一个人施加控制并不难，只要内力够高，我完全不会幻术也能控制人。甚至像公孙这样的神医，通过药物也可以控制一个人。真正的幻术大师，并不在于施加，而在于解除。”

    这会儿，一桌子的大人表情都跟小四子差不多，傻呵呵瞅着天尊，跟听天书似的。

    “解除？”小良子晃晃头，表示没听懂。

    天尊突然问公孙，“让你弄死一个人，容不容易？”

    公孙眨眨眼，“呃……”

    “说实话。”

    公孙老实点头，“我能想出无数种药物夺人性命，想要什么死法都行，而且完全不会留下证据。”

    众人瞅着公孙，都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虽说这里都是高手，但如果公孙真的想害人的话，也是防不胜防。

    天尊微微地笑了笑，问，“那你是怎么看待那种下毒害人的人的？”

    公孙面露不屑一扭脸，“低级。”

    “对啊，下毒有什么厉害的？你给一个无知顽童一包耗子药，他也能毒死很多人。”天尊点点头，“解毒则不同，人吃五谷难免得病，很大程度上，得病就是中毒，医病就是解毒。”

    公孙点头表示同意。

    “好郎中都是不屑于下毒的，在好的幻术师眼里，用幻术害人的，就跟下毒的一样，低级。”

    众人琢磨着天尊的话，略有些感悟。

    “殷候老鬼是控制系心法的集大成者，他拥有最高级别的神语术，高到什么境界呢？”天尊看了看众人，“你们见过他身上的伤痕吧？”

    众人都点头。

    “我虽然没看全过。”公孙也说出心中长久的疑惑，“但是殷候身上可见的那些伤，感觉都够一般人死好几回的。”

    “他是死了好几回啊。”天尊点头，“但是他的幻术强到可以让他自己起死回生。”

    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天尊。

    作为一个郎中，公孙摇头表示不相信，“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

    天尊反问，“那么三夫人的情况你个当神医的要怎么解释呢？”

    公孙张了张嘴，但又语塞。

    “如果没有刚才尸变那一下子，三夫人是不是就入土为安了？”天尊问公孙，“那算不算活埋了一个没死的人？”

    公孙咬咬牙，有些郁闷。他其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纠结这个事情，回来的路上看着三夫人他也扪心自问，如果没有尸变那一出，三夫人究竟死没死？

    “起死回生的确是不存在的。”天尊及时地给了公孙答案，“你并没有误诊，当时她的确是死了，但死的那个，并不是三夫人。”

    众人都重复了一遍，“不是三夫人？”

    “是另一个人。”天尊点了众人一下，“小四子说，三夫人被困在井里，死了。”

    小四子点头，他的确看见了哦。

    “三夫人也常常梦到自己这样死。”天尊解释道，“可事实上，死在井里的那一个，并不是三夫人。而三夫人却中了幻术，觉得自己就是井里的那个女人。所以只要让三夫人觉得被困在了井里，她就必死无疑，因为真实发生过，井里的那个女人的确是死了。”

    “原来如此。”霖夜火似乎悟出了些其中的道理，“展昭的魔王闪，解除了三夫人的幻术，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是井中那个女人，所以她活过来了！”

    天尊点头，“这是展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使用了神语之术，他为一个被幻术束缚多年的女人解除了幻术！”

    “但是。”天尊话锋一转，“展昭并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他是无意识的！他使用魔王闪，只是为了解除尸变这个相对低级的幻术。但无意中，不止解除了三夫人身上的另一种幻术，展昭的天分也觉醒了。”

    “就好像一个人原本只是中了普通的毒，我解毒的时候用的药太猛了，碰巧就把这人老早之前中的一种很厉害的剧毒也给治好了，这么个意思么？”小四子问。

    众人都觉得小四子概括的很精准。

    天尊点点头，摸了摸团子圆乎乎的脑袋，“那一刻，你才发现你手里的药竟然这么厉害！”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原来如此啊……

    “那听着也不是坏事啊！”小良子仰起脸问天尊，“为什么你们都那么担心啊？”

    天尊叹了口气，“那就得说回之前的了，殷候老鬼为什么交了一魔宫的朋友。”

    众人都摇摇头——有什么联系？

    “你们觉得展昭刚才是怎么让三夫人意识到，她自己根本不是井中人的？”天尊倒是难得的有耐心。

    众人接着摇头，想不明白。

    “展昭帮她去井边看了一眼那死去女人的脸。”天尊无奈道，“看清楚脸之后，三夫人自然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女人了！”

    “展昭是怎么做到？”赵普觉得一头雾水。

    霖夜火也觉得匪夷所思，与此同时，他们都想到了之前展昭说的话，“难怪说到杨柳村和枯井，三夫人反应那么大，还昏过去了！”

    “她为什么会昏过去？”小良子好奇，“如果想起了过去，刚才怎么不说呢？”

    “因为那个幻术还没有彻底解除！”天尊道，“展昭靠天分只解除了一半，三夫人虽然走出了枯井，但她可能还没走出荒村。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的幻觉是有很多原因造成的，有可能是别人施加的，也可能是自己疾病造成，或者是受到了刺激，更甚者是已经疯了，各种原因都有。”

    “就像疑难杂症，病不是单一存在的，经常是病套着病，毒伴着毒，解毒治病就像抽丝剥茧一样，要一点点来。”公孙觉得配合药理好理解很多，“就好像刚才那个比方，我发现了手里的药那么厉害，却又发现光凭这点药还不足以去除病根，还需要其他的！”

    “困住三夫人的那些可怕的东西，就是展昭要帮她祛的毒！”天尊总结了一下，“展昭在三夫人的噩梦里！那个噩梦有真有假，可能是三夫人亲身经历的，可能是她自己这么多年病疯了臆想出来的，也可能是不怀好意的人施加给她来影响她记忆的幻术。但是这一切，对于进入了三夫人噩梦的展昭来说，却都是真实的。”

    赵普听到此处皱起了眉，试探着问，“如果展昭没法祛毒，他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天尊看了一眼赵普，对他点点头，表示他说到了事情的关键，“展昭进入三夫人的噩梦，如果他能够战胜那个噩梦，彻底帮三夫人解除幻术的困扰，那就能救活这个昏迷的女人。可如果他赢不了，那么不仅三夫人会死，三夫人的噩梦也就成了展昭的噩梦。那个幻术会转到展昭身上。他的天分一旦觉醒，如果他不够强，那么他就会随意地进入别人的痛苦，救不了人的同时，还会往自己的身上叠加噩梦，最后非死即疯。”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天尊——这么严重？！

    “殷候被称为魔王可不是因为他的长相，魔在心而不在行。”天尊幽幽地说，“魔宫为什么被称为魔宫，因为那是数百个无法自控的魔头存放他们魔心魔性的地方，无论他们谁的噩梦，都不能战胜殷候，而殷候可以从他们的噩梦中把他们解救出来。那三百个魔头栖身于魔宫，与殷候称为好友，因为什么？老鬼人好？老鬼讲义气？还是那老鬼风趣啊？都不是。”

    天尊微微摇了摇头，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眸望向在坐的众人，“魔王之所以成为魔王，只是因为他比其他所有的魔物都强，仅此而已。”

    一阵夜风吹过，听得入神的众人被吹了一激灵。

    天尊的笑声却比这冬日的寒风更冷，他低低的声音说着话，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那些日日犯蠢的江湖群雄算什么，道貌岸然的正义门派有什么可统领的？我这个什么武林盟主事实上是不存在的。但魔王却是真实存在的，这世上有什么比管住那一窟的魔头，不让他们行恶人间更难？”

    看着一群哑然的年轻人，天尊再一次问，“现在你们想想，我和殷候，你们怕谁？”

    众人都望向天尊——也许是展昭太过讨人喜欢了、或者魔宫的老头老太们太可爱了、又或者殷候平日太随和了……他们此时才真正意识到，魔王究竟有多可怕。

    “那，展昭会不会有危险？”公孙担心。

    众人也不免担忧，展昭现在的处境的确是有些不妙，也难怪殷候要急着跑去找他。

    “话说回来，那猫崽的情况好似跟老鬼年轻那会儿开窍的时候略有不同。”天尊摆摆手，安抚了一下不安的众人，“再观察一阵再说吧。”

    说完了，天尊起身准备回房睡了。

    走出两步，霖夜火突然问，“老爷子，为什么殷候的幻术对你无效？”

    赵普也抬起头，的确，他师父也说过，再强的幻术都对天尊无效。

    “因为内力深厚么？”小良子问。

    天尊摸了摸下巴，“说来有趣，老鬼的幻术甚至能影响妖王，却对我完全没效果诶。”

    众人一起问，“为什么呢？”

    天尊一摊手，“天晓得嘞。”

    说完，溜达回屋了。

    赵普等人坐在说桌边愣了良久，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果然两个都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