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克的王吉尔伽美什出门一趟,回归之后带来一个人类。
这个消息转瞬间如秋风扫落叶吹遍整个城市,传到每一个居民的耳朵里面。
有四分之一的人对此不屑一顾、认为是无知者的谣言。还有四分之一的人怀疑人生、时不时出现在王宫门口附近,想要弄明白是哪里来的野男人得到了王的青睐。另外一小部分人则情不自禁的发出‘卧槽’的声音,在此之前他们还以为就算是太阳沉在地下再不升起,暴君的身边也不能出现并肩站立的智慧生物。
吉祥物狮子大黄嗷呜一声,表达了它自己对于最后一种说法的不屑,和对自己的智商的隐晦赞美。
与此同时,被邀请来做客的恩奇都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国家。他来到乌鲁克的时候正逢黄昏,吉尔伽美什给他提供饭食、洗漱的用具和崭新的衣服,然后不由分说的把他塞进软绵绵的被窝。人偶一肚子话被温暖的烛光和柔软若云朵的床铺堵了回去,他茫然的抱紧了怀里的被子,在黑灯瞎火里面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野兽本该对于陌生的环境有着更浓厚的警惕心。
但是经过被确认为友好阵营的神妓承认的吉尔伽美什的存在就像是定海神针,周围的环境里到处残留着王生活过的痕迹,恩奇都迅速的放松下来,天真的没有想过乌鲁克的王欺骗他们的可能性。
幸好,吉尔伽美什还挺照顾他的——对比其他人来说。
但是人偶不被允许走出王宫。
吉尔伽美什忙着管理国内从上到下几乎全部事情,就算她不需要处理的面面俱到,也需要给她的臣民们指出一个行进的方向,在享受成果的同时则变相的承担了假设失败之后的责任。
特别是赶到这个多事之秋,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又即将迎来一个冬季,往常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忙着狩猎储存粮食,忙着收割小麦,忙着制作过冬时用于保暖的衣服,就连往日里混迹在城边街头巷尾的小偷、流浪汉、孤儿、被抛弃的残疾人和一些无家可归的手艺人等等,都很少出门了。他们为了保证自己能熬过冬天需要更丰富和充分的准备。
毕竟就算是神也不可能救下所有人。
吉尔伽美什从来没给予过什么承诺,她只是在尽力而为。
今年的冬天情况要更复杂一点。
敌国的军队看上去是想要赶在气温骤降的前夕结束一切,他们比想象的还要急迫,紧赶慢赶的接近乌鲁克,松散的不像是士兵反而像流民。
于是王因为辅佐官送上来的各种接连不断的文件忙的团团转,理所当然的遗忘了给自己的客人请一位导游。
王宫的守卫不知道王的心思,不敢随随便便放人出去,恩奇都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只好无所事事的呆在屋子里面数着蚂蚁发呆,十分可怜。
直到有一次吉尔伽美什从这边急匆匆路过,走过去到对面又倒退回来,差点没揉揉眼睛,发现角落里的不是一株进行光合作用的盆栽,而是整个蹲下来缩在墙角下自闭的人偶。
她最后还是给了恩奇都自由出入议事大厅的权利。
不过在确保人偶真正安全无害之前,她确实不准备把他放出王宫,尽管每次看到他无聊到和那头叫大黄的蠢狮子玩摔跤的时候,王的良心就会隐隐作痛。
——本来就因为情商负数显得傻乎乎的,万一把那点可贵的智商也摔没了怎么办?
这天下午恩奇都又在从自己的房间到王宫议事厅两点一线进行移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前来汇报工作的两个前线斥候,其中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看着绿色长发穿着乌鲁克服饰的少年一个熟练的飞扑……没扑到王,扑在了旁边狮子身上,而王仅仅是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说,不由得露出了宛若痴呆的震惊表情。
吉尔伽美什敲敲桌子:“继续?你在看哪里?”
名叫察克的斥候赶尽回神,尽职尽责的继续汇报,只是视线时常不受控制的落在那个身份可疑、还穿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和王同款的精致男装的、有着天神一般的美貌的年轻人身上,下意识的猜测对方的身份。他旁边的同事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让他注意到吉尔伽美什越来越微妙的表情,察克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看,老老实实的继续说道:
“……我们还不知道森林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那些军官用‘它们’来称呼,说明威胁不止一只。它们是食肉动物,人类也在食谱上,个性残忍而且不服管教……很抱歉,王,我们同样没能弄清楚它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或者这些人是怎么控制它们的,对此有了解的士兵讳莫如深不敢多谈。”察克犹豫了一下,没有给自己的失败推卸责任,而是补充说,“不过我猜测,他们实际上并不能操纵那些神秘生物。与其说是上下级,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
吉尔伽美什问道:“这是你的猜测?你见过它们吗?”
“没有,它们一直呆在阴影当中。”
年少的王若有所思,乌鲁克选出来的斥候并不是抽签决定的,至少说明了面前这两位在混迹人群、观察足迹、估算数量以及套话方面有着相当的天赋,而且这名叫做‘察克’的大汉看上去粗犷而不拘小节,实际上却心细如发,擅长发现和推理细节。她并不怀疑他的话,如果是可以汇报给王的猜测,那么一定是有着充足的论据做基础:“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它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明明阳光下有更多的食物。
“可能双方之间有契约?”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斥候说道,“或者,我曾经和一个老兵交谈,他说这是对邪神的献祭,是不可告人的邪恶勾当。邪神庇护他们,同时接收祭品。”
察克不能隐瞒,他不得不把士兵交谈中提到的各种或真或假的谣言统统一股脑说出来——包括形容乌鲁克王的那些虚假的、过于夸张而显得滑稽的言论,谁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听到了风声,又把这些内容经过自己无知的脑补编造成一段耸人听闻的小故事。
令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吉尔伽美什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被戳中了笑点突笑得前仰后合。
恩奇都诧异的回过头,他显然没听见之前大家在谈论什么,就听见王伏在桌子上,发出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剩下的两个人类目瞪口呆明显指望不上。
于是恩奇都迷惑的叫了一声:“吉尔?”
他敏锐的注意到在他叫出这个名字之后,房间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
——随着大祭司的继承人西杜丽越长越大,个性也越来越严谨,这个王宫里面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人敢于这么称呼乌鲁克的统治者了。
吉尔伽美什摆摆手,另一只手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回想了之前汇报的内容,又忍不住笑出声:“他们真的是这么传的吗哈哈哈哈?名字也不能提的魔王?藏在人间的魔鬼?茹毛饮血生啖人心?他们有没有说出什么预言,比如本王会被一个小婴儿勇者打败之类的?”
这种清奇的画风让人觉得很诡异。
可惜在远古时代,没有人能get到王的谜之笑点。
两个斥候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察克小心翼翼道:“这些都是在蠢货之间才能流传开来的谎言,是其他国家统治者的阴谋。”
吉尔伽美什当然知道这一点。
当权者无法忍受自己的无能,既渴望享受又不愿意付出辛劳,一边还希望自己的国民不会将两个国家进行对比,通过乌鲁克的成功来映衬出自己的失败——所以抹黑对手变成了十分自然的一件事。
仿佛捂住耳朵就不会听见抱怨声,捂住眼睛就不会看见尸体。
就算很多国家进行了尝试,但是短暂尝试的成果只会更加让人失望。他们会发现哪怕自己尽到了全力,和乌鲁克之间仍然隔着天堑,也许穷尽一生也无法跨越。
乌鲁克的强大不在一朝一夕,是数代人的努力和神明的眷顾。他们没有忘记这一点,只不过近些年,他们更看到了它发展迅速到不合常理。
人们只能给这种异常安装了自以为的借口,与魔鬼做交易是很普遍、也更让人相信的理由。
吉尔伽美什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她傲慢到可以说是自负,这些流言恰恰从侧面证明了她的成功。
确定眼前的两个士兵没有更多的情报可以汇报之后,乌鲁克的王把他们打发走去享受战前短暂的假期生活,而她则久违的来到王宫一间被士兵把守,紧紧关闭的院子里。
这里面居住着被提出来软禁的、仍然顶着官职的长老委员会会长以及他的儿子。
一个人无聊到了极点是不可能错过任何一场热闹的,哪怕对政治一无所知,恩奇都依旧整天跟在吉尔伽美什的后面,不然他就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数蚂蚁。王宫里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来历不明者擅自搭话。
幸亏人偶至少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他准备做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绝不打扰吉尔伽美什工作,同时在心里面默默猜测这栋屋子里面究竟装着什么样子的人类,整体心态和现代人磕着瓜子围观大猩猩差别不大。
吉尔伽美什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
她直接拉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对屋子里面不知所措的一老一少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看来你们过得还不错?”
其实早在三天以前她就打算和会长先生谈一谈,结果中途发生了一堆事情,迫不得已拖到今天,除了她自己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下马威、是王发泄脾气的方式。
吉尔伽美什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在和恩奇都相处的不多的日子里,她飞快的学会了人偶时常露出的一脸无辜的表情,并且活学活用,成功把不明真相的委员会会长气的七窍生烟。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我们过的!一点!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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