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一三一

小说:窄红 作者:折一枚针
    过了午夜, 朝鲜饭店的饭局才结束, 大佬们坐着各自的豪车离开,银白的月光下,应笑侬和时阔亭带着一身辛辣的酒气, 并着肩步行回家。

    “我说。”时阔亭拿肩膀撞应笑侬。

    “干嘛。”应笑侬撞回去。

    “韩总说那什么俱乐部, 能行吗”

    “能行啊,”应笑侬满脸酡红,连耳朵都是烫的, “韩文山这人真义气, 实心实意替咱们想,没一点偏的。”

    “他老婆身体不大好”

    应笑侬点头“妈的好人没好报。”

    “我看宝绽那意思, ”时阔亭晃晃悠悠,“好像不愿意搞俱乐部。”

    “他呀,”应笑侬给了俩字儿, “太拗。”

    时阔亭停步, 隔着蒙昧的夜色盯着他。

    “干嘛”应笑侬来劲儿地扬着下巴,“臭酒鬼。”

    “不许这么说宝绽, ”时阔亭一脸呆滞的严厉, “他是如意洲的宝绽, 我的宝绽, 谁也不许说他。”

    “他也是我的宝绽,”应笑侬叹一口气, “他就是太纯粹了, 纯得我怕他哪一天把自己打碎了。”

    时阔亭皱起眉头, 他们仨从如意洲惨淡时过来,那阵子眼前只有一条路,他们自然齐心协力,现在剧团好了,能走的路多了,分歧也就来了。

    “理想是水,现实是岸,水得沿着岸走,”应笑侬望着头上的月亮,呼出一团柔软的白雾,“宝绽把如意洲当理想,可他别忘了,那也是大伙的现实,”他生在商人家庭,太懂得钱的重要,“得先赚钱,有了钱才有资谈理想。”

    “这帮富豪,”时阔亭知道宝绽怕什么,他们一口一个“宝老板”,可说到底,不过是拿唱戏的当消遣,“总有腻的时”

    应笑侬突然给了他一下“什么声”

    时阔亭回过头,眼前是漆黑的马路,冬夜酷寒,干冷的一点风,送来隐隐的哭声。

    “我操,这大半夜的,不会是闹鬼啊”

    应笑侬给了他一脚“嘘”

    两个大男人竖着耳朵听,确实是哭声,很弱,好像是天桥底下的绿化带,“我去”时阔亭反应过来,“孩子”

    孩子应笑侬发懵,这大半夜的,谁会把孩子留在室外

    “我操他妈”前头时阔亭喊,“真是孩子”

    应笑侬赶紧跑过去,听到他在拉羽绒服的拉链。

    “小手小脚冰凉”时阔亭急着把孩子往怀里揣,“肚子也是凉的,妈的丧良心”

    天黑,应笑侬看不清,下意识掏手机开电筒灯,乍亮的光下,一个蹬掉了袜子的小婴儿,可怜地哭红了脸。

    “给我关上”时阔亭吼他,“晃着孩子的眼睛”

    他从没这么凶过,应笑侬没回嘴,乖乖把手电关掉“弃婴”他第一反应是找管这事的部门,“送派出所”

    “孩子太冷了,先回家,”时阔亭把羽绒服拉上,两手护着鼓起的前胸,“那什么,你去便利店买点奶粉”

    应笑侬张着嘴,呆呆站在原地,见时阔亭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拎起装孩子的纸箱“会买吗”

    “会,我全脂奶粉还是速溶的是不是得买进口的”应笑侬是个精明人,但奶孩子这事他不懂,也他妈的不想懂。

    时阔亭也分不清“问店员”

    说着,他像一个瞬间成长起来的爸爸,奔着家的方向快步跑去。

    又下雪了,匡正对着大窗扯掉领带,炉子上煮着绿豆汤,咕嘟咕嘟,很有家的味道。宝绽在沙发那边换衣服,电视上演着延时摄影,膨胀变大的白色菌菇和他柔韧的身体同时倒映在窗玻璃上,匡正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们在谈恋爱,但宝绽似乎缺乏足够的自觉,脱衣服换裤子就在匡正眼皮子底下,像是在藐视他的欲望。

    或者说是挑衅。匡正把领带扽得一响,干脆不看窗,转身看着他,后背上节清晰的脊椎,扭动时凸起的肋骨,还有反着电视屏幕粉蓝色荧光的大腿,匡正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

    宝绽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大自在,抓起老头衫往头上套,弄乱了一头短发。

    匡正脱掉衬衫,随手一卷扔到地上,露出结实的身材,自从到私银做总裁,时间多了,胸肌腹肌都比以前炼得好,紧凑有型。

    他向宝绽走过去,宝绽可能有点赧,往后退“哥,快把衣服穿上着凉了。”

    匡正没应声,一步步,一直把他堵到墙边“看着我。”

    宝绽没抬头。

    匡正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主动挂的,宝绽这种“你不来我就缩着,你来了我就害羞”的类型他没交往过,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他尽量装得像个人,揉了揉宝绽的头发“你这样搞得我像个老流氓。”

    宝绽贴着墙,仍然不说话。

    也许是小先生的突然出现,也许是积压了太久的耐性终于磨光,匡正喘着粗气,大手隔着衬衫,一把握住宝绽的肋骨,宝绽整个人跳了一下,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腕子“哥,干什么”

    “是谁说的,”匡正靠上去,贴着他的耳朵,“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只有我一个。”

    宝绽的脸涨红了,他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没有别人,除了匡正不会再跟人好,不是就愿意跟他做这种过头的事。

    “看一看,”匡正黏糊糊的,用鼻尖蹭他的头发,“看一看总行吧”

    嘴唇抿紧了又松开,宝绽终于说“又不是没看过。”

    气氛正好,匡正没以为他指的是平时洗澡换衣服,笑起来“你知道我偷看”他捏了捏掌心细瘦的肋骨,“装睡”

    宝绽倏地抬起头,吃惊地瞪着他“什、什么时候”

    匡正恨不得就这么把他扒了,一张床上睡了那么久,也算“老夫老妻”了,反正弄疼了弄哭了,完事宝绽也会原谅他,“你就不想吗,嗯”他揪住宝绽的衬衫,想往上掀,“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

    “哥”宝绽摁着他的手背,有种羞耻的慌乱,“男的和男的没办法”

    匡正被他撩得浑身冒火,宝绽越不让,他越想豁出去干缺德事“谁跟你说男的和男的没办法”

    他胡乱地亲宝绽的脸,亲得宝绽眨着睫毛睁不开眼,缩着脖子小声说“男的没有那个”

    匡正确实是个老流氓,宝绽那么懵懂、那么保守、甚至有点可笑地说出这句话,他居然沸腾了,他有过很多女人,男人这是第一个,原来他觉得同性恋没什么搞头,但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一种倒错的快感,一种强烈的x冲动。

    “要是能呢,”匡正攥着他的手腕问,“你让不让”

    宝绽茫然地看着他。

    匡正催促“让不让”

    宝绽其实不是很清楚让什么不让什么,只是尽量想满足他“慢、慢一点,哥,”他央求似的,“你太快了我跟不上。”

    快吗一起住了大半年,连脖子以下都没见全过,匡正觉得窝囊,过去都是他把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上,现在却被一个唱戏的男孩耍得团团转,这是报应

    “什么时候”匡正咽下唾沫,“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他错了,这些话根本不应该问宝绽,因为宝绽没有答案,认识匡正之前,他连接吻是什么滋味都不清楚“我很快就”

    “我要具体日期。”匡正不容他敷衍。

    “明年”

    “太慢了。”

    “春、春节,”宝绽嗫嚅,“正月里。”

    春节还有不到十天,匡正不相信,望进他的眼睛“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宝绽露出高中被数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的表情,千难万难,点了点头。

    不,他根本不知道,匡正想象得出来,他脑子里就是他们哥俩一个装男的一个装女的,脱了衣服在床上抱着,过家家似的爱抚。

    行吧,爱上这样的人,匡正只有认了“好,春节。”

    宝绽眼前是他明晃晃的胸肌,别过头“去把衣服穿上。”

    匡正规规矩矩转身,去沙发上找衣服,背后宝绽跟过来“哥。”

    “嗯”匡正套上老头衫。

    “你觉得如意洲能不能走歌手的路”

    歌手匡正不解地扭过头。

    “像那些偶像,男团女团的,”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宝绽觉得最有效,“如意洲也上电视,参加节目,那样就有更多的人知道京剧、了解京剧了。”

    唱京剧的偶像团体匡正不了解娱乐行业,但他记得过去有过民乐女团,凭宝绽和应笑侬、时阔亭的颜值,做个京剧男团似乎也不是难事,只是宝绽在如意洲的小舞台上被人多看两眼他都不痛快,要是在大荧幕、在微博知乎上被无数人追捧,甚至拉踩撕逼,他受不了。

    “哥”

    “宝儿,”像匡正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要阻止心爱的人走这条路,就要帮他选一条别的路,还要给他铺好,“咱们不如成立个基金会吧,以基金会的名义做杂志、搞宣传讲座,一样可以弘扬京剧。”

    杂志、讲座,宝绽摇头“这些都需要钱的。”

    “基金会可以盈利,”匡正告诉他,“宜家就是由基金会控制的集团公司,实际掌控者号称不赚一分钱,而且大部分收入还免税。”

    宝绽不懂这些高深的概念,没搭腔。

    “如果成立了基金会,”匡正握住他的肩膀,和他四目相对,“你不光可以弘扬京剧,还可以资助其他的如意洲。”

    资助其他的“如意洲”宝绽想起他们申请基金资助的时候,那点有限的钱给了土家族的打丧鼓,和需要资助的传统艺术相比,资金永远是少的。

    如果这个社会能多一家基金会、多一个为濒危艺术出钱的人,当时他和师哥小侬就不会那么绝望,那么难。

    无论京剧还是打丧鼓,别管是基金会还是别的什么会,只要能帮助困境中的艺人,他就干“哥,”宝绽毫不犹豫,握住匡正的手,“我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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