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贾敏的叙述, 房老太太果然皱起了眉,额头上的皱纹沟壑也更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手中的杖在地上拄了下。
蓦地回过头来,俯身和声问贾敏道“敏丫头,既然你知道了这个事情,你为何要来告诉我你怎么不去让小厮阻止那冯氏舅妈或者回来告诉你盈表姐”
贾敏仰着脸, 一双眸子被烛光映得清亮,“祖母, 一来, 这事是春杏向我求助的, 我不想让一个忠心的丫头反而受责备;二来,我虽叫人跟着去打探了,但并无十足证据, 万一不认账,岂不伤了亲戚和气又伤了盈表姐面子三来, 盈表姐寄人篱下自然敏感些, 性子又争强好胜, 贸然告诉她反倒叫她心中委屈, 事儿办不好不说,还落一身埋怨。敏儿不坏,但也不傻。”
最后一句话把房氏逗乐了, “你呀你,怪不得那天连你爹都说你是个精灵豆。好一个不坏也也不傻啊看来你娘对你的担心还是多虑了,你是个聪慧的, 也是个有心的。祖母告诉你,咱们做人就得守着自己的良心,有底线也有助人的热心肠;可也不能见谁都大发善心,好事乱做一通。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我又何尝不怕给月盈的太多,反倒将来遭人恨”
贾敏有些明白过来,怪不得总觉得祖母对这个老家来的侄孙女并不十分亲热,也不格外关照。只是吃穿用度一向不曾短缺,也让跟着一起上学罢了。
若是当亲孙女养着,那将来若是她心思大了,眼界高了,老太太给说了什么亲事她不乐意,反而会埋怨老太太的不是。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呀”房老太太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贾敏一愣,她来告诉老太太,就是想把烫手山芋给甩出去,怎么祖母反而问她呢
“我”
房氏摆摆手,“无妨,你说说看。”
贾敏只好道“依孙女看,这事儿还是先不告诉盈表姐为好,先顺着下午小厮跟过去的那条线查查,往冀州和金陵老家那边都打听打听。就着老家人的口,将房家表弟的境遇和表姐舅舅的情形都跟表姐透露透露,盈表姐是个聪明的,一定一点就透。到时候她自己就会主动来找祖母您。”
房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嗯,那就依你说的办。柳嬷嬷,你去找人往冀州那边打听打听,有没有新来的一家几口人,男的欠了赌债还瘸了腿。这人一旦沾了赌,跑到哪儿都忍不住再去赌。还有老家房家那边。”
柳嬷嬷应下了,迟疑了片刻道“这金陵老家好打听,可这姑苏没什么认识的人呀”
房老太太这才想起方才贾敏提起过,自己那侄儿已经在姑苏谋了个缺,举家搬到姑苏去了。
贾敏小声的道“倒是有熟人在姑苏,也不算熟,是二哥哥跟他们家熟。”
“哦”房老太太好奇道。
“就林哥哥家嘛”贾敏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羞怯地低下了头。
房老太太并未在意,一下恍然大悟,想起来林侯一家正是祖籍姑苏,现下林家老太太过世,林侯一家回去丁忧了,确实是可以帮得上忙。于是便转头对柳嬷嬷道“我记得二小子好像同林家哥儿关系甚好。”
“是,二爷同林公子一处读书,常探讨诗词。”
“嗯。”房老太太应了一声,“此事就不必让代善给林侯爷修书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又是娘家内宅里不光彩的事。我看那林哥儿是个端方正直的,就让二小子给他写封信,托他打听一下吧。”
此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进行了。
约莫一个多月后,姑苏的回信到了。贾政颠颠地过来跟房氏汇报那位表叔的确在姑苏谋了个差事,续弦的夫人窦氏也是个有手腕的,将房表叔牢牢地治住了,如今整个房家都听她的。月盈表姐的弟弟远哥儿,也并非如冯舅妈说的那般被苛待,恰恰相反,被窦氏成日里好吃好喝供着,还给他拨了两个小厮,成天银钱管够,走鸡斗狗、不学无术,这么大了,不过勉强开了个蒙,书上的字都认不全。
偏偏那窦氏当着外人的面儿,对这前头夫人生的长子一副慈母样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弄得房表叔对后妻的善良体贴大为感动,反而认为自己的长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更加不待见。
这不是妥妥的捧杀是什么
房氏听完贾政的叙述,气得手杖在地上一杵,“阿灿真是太糊涂”一想起自己那位去了的老哥哥,临终前给自己写过来的信,托付了月盈,房氏心中就一阵酸楚。自己嫁到了荣国府来,老国公爷一生刚正不阿,自己也受其影响,并未给娘家谋太多私利。房家人也朴实,不求大富大贵,在金陵当地做个普通富贵人家也就知足了。不曾想到了,竟是连房家留下的嫡亲血脉,还要受一恶妇的欺负。
若她不插手,就叫那窦氏将房家控制于股掌、将远哥儿往废了养、让月盈蒙在鼓里继续被舅舅一家骗钱接济,自己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她那老哥哥
从荣安堂出来,贾政晓得自己妹妹也是挺关心这事,便去了荷园,将信中所述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一遍。
听得贾敏也握起了小拳头,愤愤道“真是恶毒”
窦氏恶不恶毒的,贾政管不着,只颇有几分得意地当着贾敏的面,扬了扬手中的信封,“不想看看信”
“信有什么好看的信里内容你刚刚不是说了么”贾敏狡黠一笑,对贾政道,“二哥哥近来也学会歪心思了,是不是想从娘这儿得什么好处,得不来便让我来帮你去求”
贾政却将信封往回一收,故作肯定地道“不想看就算了,反正如海也就是写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客气话而已。”说罢,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贾敏一听,忙拦住了贾政的去路,“好二哥,你别走,你方才说的什么意思”
贾政见小妹急切,便也不再卖关子了,只轻叹了口气,将那信又取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念道“问汝妹安。”
贾敏瞪圆了眼睛,“没了”
“嗯,没了。”
贾敏不信,欲去夺那信笺,待看到信的内容后,果然句句精炼,将在姑苏打听到的事情讲了出来,其他别无二字。唯有结尾加了一句“问汝妹安”。
“问汝妹安,人家有四个妹妹呢,也不知问的哪个”贾敏心里失落地想道。
贾政笑了笑,从信封中抖落一张纸,那也是一张信笺,信笺上简单几笔勾勒出一种花的样子。贾敏认得,这是琼花,扬州后来的市花,是一种南方的花,北地并不常见。
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游学扬州,偶见此花,甚美,花美无香,无需恐花气袭人。
这是说她闻到浓郁花香就会打喷嚏,这花朵成团又大又淡雅,却无浓烈香气。
贾政背着手,抖了抖袖子,肃容正襟道“嗯哼,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贾敏拿着那张信件,脸颊不由微红晕,像是蘸了桃花水的笔在雪浪纸上晕开。
这一月有余,那房月盈的舅舅一家又来过一次。不过这次倒不是那个冯舅妈来的,而是换了家中的二儿子。以游学路过神京为由,来“探望”表妹,同样也讲述了远哥儿在家中的现状,当然了把自己家“所做的救护”也编得活灵活现,叫房月盈又是心酸又是感激。当然了临了又掏了一些银子出去。
贾敏冷笑,这一家子倒是聪明。知道自己住在冀州近,若是还让舅妈冯氏来,怎好装作还在江南的样子
“祖母,咱们要不要旁敲侧击地透露一些给表姐啊,她这样再贴补,恐怕那点傍身银子就没了。”
房老太太正在抄佛经,贾敏在一旁研磨,听到小孙女如是说,先是看了贾敏一眼,接着轻哼一声,腕上一用力,落笔写了几个字,头也不抬地道“就是要让她知道心疼,才能彻底跟那舅舅一家断了来往。你以为没有远哥儿这回事儿,她那舅舅一家就不会找别的名目来打秋风了这但凡沾了赌的人家,就没有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都想着不劳而获。能占到一次便宜就会占第二次。不让她长个教训,永远不知道识人、将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亲亲友友之间的事。你不用替她考虑,过阵子我自然会找时机对她说。”
听到祖母这么说,贾敏只好不说话了。
又过了那么一个月,快到隆冬了,舅舅家又来了一次,这次倒是冯舅母。看着前两次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房月盈这儿骗到了钱,冯氏这次来连装都不装了,直接笑嘻嘻地跟房月盈拉起了家常。
房月盈心中担心着弟弟,不想与冯氏东拉西扯,“舅妈,远哥儿有没有叫您带什么信给我”
冯氏愣了愣,没想到房月盈会这么问,磕磕巴巴地道“哦,信啊,信是没有的。这不快年下了嘛我就来看看你,口信儿倒是有,你阿弟啊,可想你了,盼着以后能念书考进士,到京城来看姐姐。”
听到冯氏说这个,房月盈心中很是欣慰又惊喜,远哥儿知道要求学了,还想以后高中进士来京城看她。尽管没有信,可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心满意足了。这样一想,便将准备好的银钱爽快地递给了冯氏,“舅妈,多谢您一直以来对远哥儿的照顾。”
冯氏一见银钱顿时眉开眼笑,刚要将那小包袱收进自己随身带来的包袱里,忽然耳室里进来了一个衣着齐整华丽的丫鬟。房月盈见是老太太身边的秋穗,忙起身客气道“秋穗姐姐,您怎么来了”
秋穗笑盈盈道“是老太太让我来寻您的,听说您往这边来了。我就来看看。”说罢,又将目光对向了冯氏,“呦,这位是哪位太太夫人”
冯氏本一见到秋穗,穿着打扮跟个大户人家姑娘似的,又见房月盈起身客气,一时吃不准是谁。这会子秋穗又唤她为夫人,脑子里嗡嗡的不晓得该接什么话好。
房月盈有些慌,秋穗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若是告诉了她,就等于告诉了老太太。姑祖母那么聪明,若是叫她知道了自己三番五次给舅妈家钱,会不会认为她拿着贾家的银子补贴自己家
“这是”房月盈刚要解释,却听秋穗已经走到了冯氏身边,“瞧您,当时表姑娘南边来的亲戚吧”
冯氏讪笑着,连声点头说是。
“那正好了,老太太说前阵子她给老家房氏一族写信,邀请表姑娘一家进京聚聚,过个年。房老爷已经携带家眷进京了,过会子就到。您也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冯氏和房月盈一听,皆大惊失色。
房月盈是惊喜,“什么爹爹他们都来了我怎么不知”
秋穗笑道“是老太太的主意,没告诉姑娘,是怕表姑娘日夜惦记。”
房月盈一想到能见到远哥儿,心中别提多高兴了。忙拉住冯氏的手,道“是啊舅妈,我看今日外头天气有风雪,您做船的话,船家也不一定给开船。不如就在府里吃完饭再走吧。”
冯氏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她哪里能留下来,留下来和房家人两下一对峙,就暴露了自己的意图。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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