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金铃炙

小说:医食无忧[穿越] 作者:青猫团
    第四十七章金铃炙

    回到一碗面馆,快饿昏头的余锦年就直奔厨房, 见只还有最后一捧卖剩下的面条, 便给自己做了碗简单易吃的虾酱拌面。

    面是今日新揉的手擀面, 过一遍冷水后变得十分劲道弹牙, 之后铺上几匙鲜香无比的虾酱, 撒上翡翠碧绿的葱花,最后用竹筷挑起来拌一拌。

    因他有一点不太像南方人喜吃辣食,故而又点上了油红椒香的爆炒辣子。

    嗯, 色泽红润,喷香扑鼻

    做拌面只是余锦年为了偷懒, 若是他有力气勤快一些,在这样天气微寒的初冬, 其实更愿意吃一碗虾酱汤面。汤面比拌面可不只是多了那一勺水的区别, 其中还是有不少花花道道的,比如下锅时先用葱花蒜末爆香,将虾酱炒一遍,炒过的虾酱味道更美, 简直十里飘香了。

    这时加水,先煮几朵小木耳和油腐皮, 若是有新鲜的春笋冬笋,也不需如何熬煮, 便已是甘甜香脆。之后下手擀面, 搅散, 待根根面条边缘泛着晶莹之色, 便象征着面快好了,此时烫几根嫩脆的小白菜叶,再卧个蛋啧啧啧,美极了。

    余锦年越想越饿,觉得胃肠都快拧起来打架了,忙舔了舔嘴唇,收回无边无际的畅想。

    此时厨房灶台上,还放着两颗煮好的黄金蛋,季鸿说是清欢专门给他留着的,于是余锦年也不客气了,俱都剥了壳,准备与季鸿一人一颗吃掉,他将两颗黄金蛋切成花瓣状装盘,又另取一个小碟子盛上虾酱,好蘸食来吃。

    这些蛋都是大家自养的老母鸡所下的蛋,个头都不大,很是玲珑小巧,蛋壳颜色也参差不一,外观或许不是特别好看,但胜在其口感滋味香嫩自然,没有什么蛋腥味。

    因此剥出来的蛋颗颗璀璨金黄不说,还十分地弹软粉糯,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回到房间时,季鸿已换了衣,墨发以一根细带轻轻地笼束在肩后,正坐在案前看账本。余锦年便捧着面碗挤过去坐,在他旁边吸得哧溜哧溜直响,季鸿被他吸溜得静不下心,便转头去看了看,见他似乎真的是饿坏了,只好又将堵在舌尖上的一句“食不言”给吞了回去,也不再言语。

    余锦年因为吃得太快,不小心被噎着了一下,他抚着胸口,匆忙又咽了口热烫的面汤将食物送下去,这会子吃得“哈、哈”直吐气,很是过瘾的模样。

    季鸿放下账册,夹了一瓣黄金蛋,蘸上虾酱摆他碗中,道“慢点,小心烫。”

    “嗯,你也吃。”余锦年一边扒碗,一边含糊道。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吃个面是又配蛋又配汤,却只让季鸿吃蛋,似乎有点不道德,于是很是不舍地挑起碗中最后一筷面来,问道“你吃不吃这个”

    不过季鸿这人一过了晚上饭点儿,就不太爱吃东西,顶多喝点他专门熬制的养生粥汤。余锦年便暗戳戳地想着,即便自己这样问了,季鸿也肯定会说“入夜多食无益”之类的规矩道理,他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是绝对想不到,对方竟然“嗯”了一下。

    余锦年一愣“啊”

    季鸿凑上前去,张嘴去吃他筷尖上挑起的面,也不似他那般吸溜,而是很有风度地慢慢嚼进去。

    他吃起东西来很安静,因为离得近,余锦年都能看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睫毛下面掩着一对半睁半阖的狭长双眸,烛火迷离地在他眼中跳跃,显得季鸿没那么冷冽了,很是柔和魅人。

    许是方才刚听了一场关于狸猫精的故事,此刻余锦年竟也十分俗套地想起了诸多志异故事,譬如白狐公子化身报恩什么的,让他忽生一种风情万种的感慨来。

    只见季鸿喉间一滚,忽地皱了皱眉。他初尝第一口时还觉得此面不错,待面上酱料的滋味渐渐散开,便不由得被呛了一下,实在没想到竟然这么辣,他以手掩嘴轻嗽了好几声,慌忙灌了半杯冷茶,才将此劲辣压了下去。

    忍罢,听见了浅浅的笑声,竟是余锦年在偷偷地笑话他。此时少年嘴唇微微发红,染了口脂似的,颜色鲜艳。季鸿只感觉刚压下去的辣意又翻腾了上来,烧得从喉管到心脏都一片火热,他不愿再忍,伸手将嘲笑他的少年拉到了身前。

    余锦年措手不及地被他拽了过去,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再回过神来就已坐到了男人的腿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余锦年比他高出了不少,反而轮到季鸿仰着头来看他,这种感觉还颇是新奇,他伸手抓进了季鸿鸦羽一般的黑发之中,挑起了一缕顺滑的头发,一边在指间把玩,一边细细地观察季鸿,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出声。

    季鸿与他对视片刻,嗓音愈加低沉“看什么”

    余锦年笑眯眯说“你好看。”

    季鸿觉得心口更烫了,便要把余锦年拉下来亲吻,动作间就将少年向自己的方向用力带了一带。

    越是与这少年相处,季鸿发现自己越是难以自持,近来更是变本加厉地想要碰触少年,从原本的只是喜欢与他在一起时的轻松气氛,到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将他抱在怀里,如今心底更是总有一种冲动,企图与他再近一点。

    仅仅是这么想着,揽在少年腰后的手便忍不住慢慢地箍紧了,呼吸也不由渐渐加快。

    岂料彼此的嘴唇还差一点就碰到的时候,余锦年突然“嘶”地叫了一声。

    季鸿心下一跳,忙问“怎么了”

    余锦年只扭了扭身子,将屁股抬起来换了个角度,又重新落在季鸿腿上。再问,他仍是摇摇头不怎么愿意说,季鸿心知其中必然有问题,当即要掀他衣服,余锦年偏生不给掀,在桌案前拉拉扯扯了好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

    余锦年从他身上跳下来,嘴儿也不给亲了,扭头就钻进床榻里,卷春卷似的裹到被子里面去了,只露出个脑袋,还被被子遮到了鼻尖。

    季鸿穷追不舍,攥住一条被边,将他从里面抖落了出来,被面是墨绿色的,余锦年的衣服是灰白色,被抖出来时还翻了个滚儿,像一条被强行从温暖大茧里剥出来的白嫩嫩的蚕宝宝,此时这蚕宝宝还委屈兮兮地盯着季鸿看。

    男人身姿挺俊地伫立在床前,仅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领口也因刚才的拉扯而微敞着,此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少年,胸口压着一腔闷火,眉梢微挑,硬冷道“是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余锦年犹豫了一下,又怕他生气,又怕丢脸,最后权衡利弊,还是狠狠拒绝“不要。”接着又抓来被子遮在脸上。

    活像是逼良为娼的现场。

    两人彼此瞪了片刻,季鸿先破了功,嘴角有些绷不住地颤了颤。见余锦年刚才如此好胃口,且还能活蹦乱跳地上蹿下跳,心中便知即便是他身上真的有什么伤,也不会是什么要命的伤,更何况少年自己就是大夫呢他只是想看看罢了。

    这人竟然还这般跟他怄气。

    “你若再躲进去,我便去拿个剪刀来。”

    这话虽是威胁意味十足,可实际上肯定只是说说而已,他们就这一床冬被,若是剪烂了那大不了大家一起瑟瑟发抖,谁怕谁,余锦年自然不会轻易屈服。

    季鸿气急反笑,除了叹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最终无可奈何地坐在他床边,轻声道“行了,有什么可羞的,过来罢。我的小蝴蝶在外面受了委屈,都不许我看一眼”

    他还记着小蝴蝶这个玩笑话呢,余锦年从被子里露出双明亮的眼睛,朝他眨巴眨巴。

    季鸿又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床褥,只见少年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向外挪动了一下,之后又挪了一下,最终三挪两不移地从里头蠕动了出来,面朝下趴在床上,肘下垫着枕头小声说“真的没什么事,就是被人拿木杖打了几下”

    打了几下还叫没事,季鸿担忧地轻轻掀开他的衣摆。

    只看白嫩细腻的后腰肌肤上果不其然落着道印痕,斜贯着,另一头隐没在亵裤当中,许是被打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稍稍泛着些青瘀色。季鸿心头一紧,顺着伤痕的方向往下,挑起了一点裤边,余锦年忽地感觉臀上一凉,却没来得及护住,裤子就被季鸿给扒了下去。

    这时亵裤都肥腰阔腿的,平日穿着时倒是舒适,却没想到舒适的同时也代表着它很好扒这件事。

    且这亵裤里头是真的没别的东西了,被季鸿一扒,可是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一块扒掉了,余锦年欲哭无泪道“你别、别扒裤子啊哎等等,你别往地上扔啊”

    季鸿并没注意少年在哀嚎什么,因他只看到了少年臀部和大腿上还落着三四条青痕,比腰上那条还更重些。

    他当下神色阴郁起来,心中不由万分懊悔,想那日所见的杨二是个什么浑蛋德行,那杨家又能是什么好地方,他竟然放心地叫余锦年独自在那鬼地方待了这么久,还挨了打回来。

    这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小蝴蝶,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叫旁人打了。

    “谁打的你”

    余锦年正着急忙慌地去捡自己的裤子,猛然听到这声质问,手稍微抖了下,就将刚捡起来的裤子又给掉下去了,他顿时哭丧着脸抬头去看季鸿。

    季鸿眸中一黯,又问一遍“谁打的。”

    余锦年感觉不妙,忙解释道“不是故意打的,那杨老爷生了病,脑子不太好使了,将我认错成了他儿子,这才打了我几下。也不是很疼,过两天散了瘀就好啦”

    他见季鸿脸色更加难看了,又缩着脑袋改口说“好吧,刚开始是有点疼,不过现在真的没什么了,只是你刚才不小心碰到了,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季鸿提曳了起来,按进怀里抱着。

    季鸿道“不许去了。”

    余锦年趴在他肩头,下半身空荡荡的,只得轻轻“哦”了一声。

    季鸿听他现下答应得如此乖,等过几天身上不疼了,肯定又要四处去野,整天见些乱七八糟的人,看些乱七八糟的病,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他心中更加抑郁了,只恨不能立刻抬出身份来与余锦年撑腰,也让少年在外头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一番。

    他这么想着,便更是认为回京一事到了该提上日程的时候了毕竟他想给余锦年更好的,不管少年是只关不住的燕雀,还是志在高远的鸿鹄,就算他愿意躺在家里做米虫,他也愿意将他养成最胖最开心的米虫,把世上最香的米搬来给他啄。

    余锦年哪里知道季大公子的志向竟然是将他养成又胖又白的米虫,趁他发呆,就自己跳下床去捡裤子,然后背对着季鸿将亵裤往腿上套,殊不知自己一弯腰,这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就都看见了。

    季鸿瞳仁微缩,视线便落在余锦年身上挥不去了,心想,平日里搂搂抱抱只是摸了摸腰背,觉得手感偏瘦,便觉得他身材纤细苗条而已,却没想到少年的臀肉不仅没有瘦瘪之感,反而浑圆挺翘,手感十足的样子,使他那对笔直双腿也显得既白且长。

    至于某些部位还挺秀气的。

    季鸿忽觉鼻腔中浑然发热,心下一慌,连忙避开了视线。

    余锦年不知季鸿早已将他看得精光,待提上了裤子,还很是放心地松了口气,这才转出门去稍作洗漱。待回来时发现季鸿竟然已经躺在床榻深处,背对着他先卧下了。他还想与季鸿聊聊今日在杨府的所见所闻,遂爬上床去,试探地扳了下季鸿的肩膀,见这人是真的闭着眼,呼吸绵长深沉,这才失望地作罢。

    心中却奇怪道,这人平日睡得比谁都晚,今日怎么不言不语地就睡了,莫不是病了罢。

    说着又挤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体温,唔,好像也没有发热。

    算了,也许真是困了呢。

    夜深人静时分,“睡着了”的季鸿感觉后背紧紧贴着一具火炉般的身躯,他睁开眼,又闭了闭,脑海里全是一双白细修长的双腿,一直在梦里走来走去,他只觉得浑身燥热,呼吸也沉重,很是不舒爽,于是轻轻转了个身,面朝余锦年侧躺着,捏了捏人的耳垂,唤道“锦年”

    又唤了两声,见他全然没有反应,季鸿看了看少年,季公举捏了捏年年的耳朵,捏了捏年年的脸,又捏了捏年年的小细腰,嗯手感不错,啊什么这是不可以的气氛都不可以有的季公举握住了年年的手,然后拿到自己身边去了,继续握着,什么也没做。

    那只手软绵绵的,并不如何宽大,指节也很细,指头圆圆粉粉的很是可爱,少年正是用这样的手做菜、看病,准确无误地抓取药材。他知道被少年把脉是什么感觉,三根手指轻轻地按在脉搏上,有时轻、有时重,就像是一只欢腾的小鸟儿在手上蹦跳。

    这样的小鸟儿不常见,但是一旦见着了,就让人想将它抓起来关在笼子里面养着。

    季鸿勉强压着沉重的呼吸声,将这只治病救人的手带到了自己身前,他心里压抑得厉害,就像是在干一件不可饶恕的坏事。被子里面很热,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少年忽然咂了下嘴巴,呜咽叫了声“阿鸿”,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反缠了上来,攥住了季鸿的一根食指。

    季鸿神色一软,竟是又将余锦年的手安放了回去,抬头亲了亲了少年的额头,小声道“是我不好,睡罢。”便起身下榻,将被角与他掖好,披了件单衣就向外走去。

    房中很静,他一般鲜少起夜,一是没有这种需求和习惯,二是黑,尽管他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怕黑这件事,却到底无法自己骗过自己。此时身边既没有余锦年的陪伴,也没有聒噪的声音分散注意,只有清冷皎白的月光透过窗纸幽谧地洒进来,四周的黑暗如疯涨的浪潮向他涌来只迈出了第一步,他就有了些退缩之意。

    可心中同时也不禁嘲笑起自己还以为自己的惧黑之症已经快痊愈了,却原来他也不过是仗着少年的虎气而作威作福的那只狡猾狐狸罢了。

    季鸿抿住了唇角,快步走到案边,略显慌乱地摸索着火折子,直到烛灯亮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才卸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并没有将少年吵醒,这才提灯出去,到院中透气吹风。

    待胸中燥意尽数平复,他才带着一身寒意回到床上。

    岂料他刚刚卧下,余锦年又自背后缠了上来,口中梦呓连连,不知胡乱嗯啊吟哦着什么东西,他贴得那样紧,口鼻间的呼吸吹在季鸿耳边,酥缠滚烫。

    季鸿脸色一变,又将他自身上扒下去,再度提着灯出门去了。

    翌日,夜尽天始明,余锦年伸着大大的懒腰醒来,却一睁开眼,就看见季鸿手中端着一支近乎燃尽的烛灯,身上筛着些寒气,似乎刚从外面走回来,头发披散着站在床前看着他,一双美目下挂着一抹浓重乌青,神色甚是忧郁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疼死了。

    余锦年立刻翻身坐起,摸了摸他眼下的青色,道“哎呀小可怜,这是怎么了”

    季鸿一手持烛台,一手霍地扣住少年下巴,裹住他的软唇凶狠地吻咬一阵。余锦年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竟半天没想起来反抗,径直被这人里里外外轻薄了个遍,且他越吻越用力气,欺得余锦年的老腰都快被折断。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只觉得舌头都麻掉了,只好率先唔唔求饶。

    “呼呼”余锦年喘着气。

    季鸿终于将他啃舒爽了,便把手中残烛往床边小柜上重重一放,又扭头走出去了。

    余锦年一脸傻愣,心想,这一大早的是发什么情呢

    不过他人倒是被季鸿彻底亲醒了,赶忙奔下床穿衣洗漱,打起精神去准备开业。刚刚莫名其妙非礼了他的季大公子正在前堂卸凳排桌,余锦年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发春的猫,可不想再被啃一口了,来来去去皆绕着他走。

    将前头忙活完,他也没明白季鸿到底是为什么一边生气一边啃他,余锦年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躲回后厨小天地,生火热灶,做个好吃的去讨好讨好他。

    他昨日买了姜黄粉,今天当然是要继续做姜饼人的。

    姜饼人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小饼干,不过造型可爱一点,家里有小孩子的或许会喜欢。

    余锦年在日常揉面的木盆中放入面粉、鸡蛋、蜂蜜,还要加适量的姜黄粉,揉成面团。因为姜黄粉有些辛冲,还略略发苦,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这个味道,有的人爱它的香味特殊,自然就有人厌恶它的辛辣冲鼻,就像争论不休的芫荽之战一样。所以他便另做了不加姜黄粉的面团,这样两种口味的人就都能照顾到啦。

    由于是两团面,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叫了清欢穗穗来一起帮忙。

    做小饼干用的面团与手擀面的有些不同,需要更硬一些,这样烤制出来的饼干才既酥脆且结实。揉好了的面团要冷却一阵,此时天气已冷,井中更是冰凉沁骨,效果堪比冰箱了,他自然又采取井浸大法,放在封口陶罐里下井冷镇。

    因面团冷却且要些时辰呢,余锦年听闻后头有走街串巷叫卖牛乳的,他想起昨日在杨府制薄荷小布丁的事,自己也馋了起来,忙推开厨间后窗,踩着小板凳扒着窗口喊住他道“担郎是新鲜水牛乳吗”

    担郎挑着担儿来到窗下,热情推销道“自然自然清起来才挤得的,哥儿要不要来点儿”

    “要的要的。”余锦年赶忙捡了只大肚罐子,洗净擦干水分,从窗口里递给他,“劳烦给来这么一罐。”

    “好咧”

    打了牛乳,余锦年又盘算起来用这牛乳做什么来吃,今天已经烤了小饼干,他也懒怠再做别的糕点,于是就想随便制个饮品来自吃,翻了翻菜篮子,见里头有几头不知哪年哪月买来的姜,都干巴巴地有些老皱了,当即来了灵感。

    这可不是上天在启示他,要做姜汁撞奶么

    姜汁撞奶中姜须是老姜,而奶则需要用高脂高浓的奶才能凝得好,而这其中恰巧又是以水牛乳口碑最佳,简直就是天意了余锦年当下便将那两头老姜取出来,拿刀背拍碎了一碾,用纱布包起来搦汁。这姜汁也不消多,没过碗底便足够,多了则老姜冲辣,口感便不是那么好了。

    然后水牛乳小火烧开,余锦年瞧着穗穗挺馋的,就先给她盛了一碗去喝,小丫头捧着碗乖乖去了前头。他又在牛乳中加两匙糖,微微搅拌至糖融化后,便倒出稍微放凉一点点,因为撞姜汁的牛乳温度不可过高,否则破坏了姜汁中的某些成分,便凝不起来了。

    余锦年坏心地对清欢道“清欢,会数数么”

    一听是数数,清欢便说“会的,年哥儿要数到多少”

    与数数上,她还颇为自信。因为她跟着的雪俏是富家出身的,读过私塾,会数到很多,清欢也跟她学了些,故而旁的女娘只会数一十二十来个,她都能数到好几十,很厉害了。

    谁知余锦年说“数三百又六十下,我与你演个戏法。”

    清欢“”

    所谓三百六十下,其实就是差不多五六分钟,只是余锦年用惯了分钟计时而已。牛乳晾上五分钟左右,便差不多能够和姜汁来个亲密大碰撞了。

    清欢这个傻姑娘,并不知道余锦年只是在戏弄她,反而还很是高兴年哥儿给她变戏法玩,张口便数起来,只不过余锦年忘了一件事,在他看起来很简单的数数问题,却并非是人人都能会的,因为平日里用不到那么多,而再大些的数则有算盘来算,不然要账房先生做什么的呢。

    她大概数到四五十来个,便记不清了,可又着实想看年哥儿的戏法,于是便开始数豆子,十个数拨一个豆子,大概拨了三十个豆子以后,又开始纠结起来 一个豆子是十个数,那十个豆子是几个数,三十个豆子又是几个数

    惹了祸又浑然不知的余锦年却早跑了,利用这个空,去到前头帮了会儿忙,他端着碟子,踩着季鸿的影子走了一圈,好像又忘了早上季鸿生气亲他那回事了,直到被季鸿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盯了一下,才笑吟吟地说“阿鸿,你也数三百六十下。”

    这少年心中不知又有了什么鬼主意,季鸿嘴上说着“莫裹乱”,心里却暗暗数了起来。

    玩完了季鸿回来厨房,其实已经超过六分钟了,可清欢还在掰手指头,面前的瓷碗里一堆大大小小的豆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是魔怔了一般,余锦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为难人的事情,于是诚心诚意地愧疚道“对不起,我说着顽的,这就给你变。”

    清欢没有被戏弄生气的心情,反而觉得余锦年厉害,连三百六十那么多的数都会数。

    那边季鸿数得飞快,压根没数到五分钟就全部数完了,走到后厨来时正好看到少年在跟清欢赔礼道歉,便问道“何事”

    清欢高兴说“年哥儿说数到三百六十下就要变戏法呐”

    “哦”季鸿饶有兴趣地倚在门间,看着余锦年,“我也看看。”

    不想余锦年自己跑出去戏弄人,最后反而成了被聚众围观的那个,他呵呵笑了笑,端起温度晾得刚好的热牛乳,又快又匀地倒在盛有姜汁的碗里,黄色的姜汁在奶白色乳汁的冲撞下,烟花似的翻搅起来这就叫做撞了,其实还挺形象的。

    撞好的牛乳又静置了一会儿,清欢忽然惊奇道“变成凝酪了”

    季鸿也挑了下眉头。

    余锦年一共撞了五碗,一碗面馆中的大家每人一碗刚好,天气冷了,姜汁撞奶不仅好吃,还能散寒暖胃。清欢拿了几碗去与二娘穗穗讲这新鲜事,季鸿便自己端了一碗,问余锦年“这戏法是你答应清欢那三百个数的。我那三百六十个数呢你还有何新的戏法”

    他哪里还有什么戏法,他又不会大变活人

    余锦年诚实道“真没了,就这个。”

    见季鸿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看得他头皮发麻,他只好又试探说“那我再给你变个翻花绳儿”

    季鸿在他头上摸了一把,低声道“那就记账上罢,等我想起来想看什么再说。”

    “”

    余锦年忍不住心中对他的“小肚鸡肠”与“斤斤计较”腹诽了一番。

    又过了会,制姜饼的面团也差不多冷却好了,他将面团拿出来,用擀面杖擀制成一张又大又薄的生面饼。

    接下来应该是印花,可他没来得及去订做现成的模具,于是干脆直接用小刀刻出来,虽然耗费了些时间,但他此时别的也没有,就是有闲,便平下心来安安静静地刻饼干,除了普通小饼人形状的,他还多做了小鱼、星星、花朵的。

    这时前面忽然热闹起来,不知在吵嚷些什么。

    余锦年身为小老板,自然得出去看一看。

    刚撩开了帘子,便见到一堆食客拥挤在门口,又听人群之中传出清欢的嗓音,她正扒着门框凑热闹呢,还问道“那就是白衣神僧么”

    “正是,正是”

    “只这通身气度,便知不是凡人哪”

    他闻言也走到店前向外望了一眼,长街上走过的正是那日的白袍僧,他手里仍持着那支六环的莲花锡杖,白袍翩翩鼓动,还真跟神仙下凡似的,只是今日他的左手上没有套那串梅花入骨丹,而是另勾了一只金佛铃,走动时杖上金环与金佛铃共奏出叮铃铃的响儿。

    行过间,两旁便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忍不住与他行虔诚佛礼,他也与人回敬。

    余锦年却注意到白袍僧前面,还有几个引路的人。

    仔细一看,呵,也算是熟人了罢正是杨三爷家的赵夫人,带着一众小厮仆婢施施然走过来,还有脚夫抬着顶空轿跟在后头。

    余锦年竖耳听了阵八卦,似乎是因为那白袍僧执意要步行,赵夫人也就不再好意思独自乘轿,所以便有了这一行人游街似的场面。

    引起围观的白袍僧随着赵夫人消失在街路尽头后,食客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到面馆里,只是又将这神神秘秘的“白衣神僧”挂在了嘴边上,开始宣扬他新的不知有的没的活菩萨事迹。

    余锦年正随耳听着、随口附和赞美,不经意间瞥到季鸿,见那人眉头深锁,俨然又有要吃飞来横醋的势头,他忙不迭抽身而退,回他的小厨房刻面花儿去了。

    因今日白袍僧这一出粉墨登场的好戏,外头食客热情高照,似乎就着“白衣神僧”这四个字,就能多吃三碗饭。

    余锦年索性也赶个潮流,又刻了些金铃形状的姜饼,正好还能假托一道唐代名点“金铃炙”的名头,卖给外面那些盲目追风的食客们。

    这金铃炙在烧尾食单中的描述是“酥揽印脂,取真”,大概是说,它是一种以酥油面饼制成的印如金铃的烤制小点心,因为成品色泽金黄,真如金铃一般,故而称为“金铃炙”。

    左右此处也无人见过真正的金铃炙是什么模样,余锦年便将它拿来借用一下,也叫个“金铃炙、花花炙、鱼尾炙”什么的,只是不能再叫姜饼人了,不然那姜府的小少爷听了,还不得立即杀过来把他打成饼干,于是又改叫“小人炙”,不过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各种形状的姜饼烤得半好,余锦年又用蛋清加糖打发成蛋糊,分成几份,各加入茶粉、红曲粉、姜黄粉等,做成了天然的彩色裱花液,用油纸卷成个尖筒儿,拿来在姜饼上裱花做点缀。

    小人炙用原白色画上可爱的眼睛嘴巴,再用红色绿色画几条花边,金铃炙也用姜黄色的画些花纹出来,其他各种也诸如此类

    这种有意思的活儿他教过一次后就全交给清欢去做了,总之小女娘应该要比他更擅长这种画画的事情罢,而且清欢还从没见过在烤饼子上作画的,觉得很是有趣,干得起劲,也不以为枯躁。

    裱了花的姜饼再烤一会,等裱花液凝固就可以端出去卖了。

    时人也从没见过画着各种花儿的小饼,觉得奇形怪状,五彩斑斓,挺好看。先买的人尝了一个,姜黄味的吃了胃中发暖,而原味的也甘甘甜甜,而且咬起来有咯喽咯喽的响儿,比酥饼子还脆些,却没有酥饼子那么腻人,也不怎么掉渣。由于饼子做得很小,跟零嘴儿似的,让人吃过一块,就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因为形状可爱,还十分讨小孩子和小女娘们的喜欢,一时间就卖出去了很多,有堂吃的,有按油纸包买了回去尝鲜的,也有吃了以后觉得不过瘾,又回过头来按斤两称的,真是让余锦年和清欢忙得不可开交。

    而季大账房则安安稳稳地站在柜后,做他的吉祥物和活招牌,供人伴美色下饭。

    试问谁不想一边吃着小甜饼、还一边赏着大美人呢

    有此想法的余锦年被季大美人冷冷地剜了一眼。

    也许是那白袍僧当真十分流行,就连一碗面馆的金铃炙也成了抢手货,余锦年原本只打算卖一天就撤的,毕竟这东西不比其他糕点,手工印花、烤制、裱花,哪个不是费功夫的活儿谁知来预定的客人源源不断,都点名要买金铃炙,只有少数几个有要订花花炙和鱼尾炙的。

    余锦年无法,只好请木工铺连夜雕了个模具出来应急,不然仅凭他们的几双手来熬夜刻金铃,岂不是要累昏过去

    接连两日,都是头天晚上将面揉好浸井,然后第二日寅时,天还漆黑一片,余锦年就得爬起来,开始印花模、烤饼干,裱花、再烤,若不是厨间时而有几道冷风贯过去,他这头早瞌睡到灶里去,也被烘成一条烤咸鱼算了。

    季鸿见少年整日昏昏沉沉,连说话都犯糊涂,自己上句说了什么转脸就给忘了,白日前头店里又忙,一天都不得歇,他生怕余锦年在灶间看火的时候睡过去,一个不留神就将房子给烧了。左右他习惯了失眠,以前便常常独自夜读至天亮,少睡些无妨,于是干脆也陪着早起晚睡,寸步不离。

    余锦年打个盹,季鸿就伸手替他托住脑袋。

    后来余锦年干脆挪挪小杌子,偎在季鸿身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偷懒睡起来,让季鸿盯着点小饼干们,再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就叫他起来翻翻饼干。

    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子一般蹲坐在小杌子上,相拥着围着火炉看饼干,且年哥儿歪着头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早起想帮帮年哥儿的清欢见了这幅场景,顿时觉得整间厨房都被异常香甜的气场笼罩着,简直让她这种外人都没地儿落脚了

    如此起早贪黑地卖了几天金铃炙,虽说赚得盆满钵满,可也将余锦年累得够呛。终于金铃炙的热潮有所消退,来预定的客人日渐稀少,他也能喘口气时,门外便又来了个小娇娘。

    只可惜此时再美的娇娘他也不想看,都不如抱着季美人睡大觉来得痛快,更何况那小娇娘张嘴便问“那个,请问”

    余锦年当即、立即、马上,斩钉截铁地回道“金铃炙卖完了”

    小娇娘委屈了一下,又重新问道“那,请问,鱼”

    余锦年立刻闭着眼摆摆手“不,鱼尾炙也不卖了”

    “不是的。”小娇娘摇摇脑袋,发髻两边垂落下来的发带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她清清嗓音,道,“奴想问余老板是在这儿么”

    听她不是来买金铃炙的,余锦年这才睁开眼仔细瞧了瞧,瞧清楚了她的模样,不禁惊讶了一下,这不是当日在风波寺上,那个偷撕了几页法华经后逃跑了的小女娘么

    小娇娘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递给余锦年道“我是杨府来的,我们府上这几日要做场法会,故特请余老板过府上去,帮忙摆三天清斋席面儿。”

    一听是杨府,余锦年就不太乐意,更何况自家季公子也不待见杨家人,所以这事就算是他答应了,季鸿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只不过他刚想一口回绝,那小娇娘又从怀里掏出来个用小手绢裹着的东西,说“是我们府上请来的法师点名要请您做斋,法师道,您做出的斋席有清心静气的功效,能够助他驱魔除妖还说若是您不愿意去,便给您看这里头的东西,您只要见了这个,肯定就会去的了。”

    余锦年皱了下眉,杨府近日请了个法师,莫不是那白袍僧

    于是问她“这里头是什么”

    小娇娘又摇头“奴不知。”

    余锦年思索了一番,还是接过了那小绢包,心想,无论我去与不去,先看看里头是什么总是无妨的罢,里头最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又或者什么恳请书,那白袍僧总不至于写张威胁信来逼我就范。

    只是当他打开了小绢包,登时呆住了。

    因里头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威胁书恳请信,那小白绢里躺着的,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糖姜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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