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杀死他。”时越若有所思的看着城主, 话却是对修弥说的:“不过在那之前, 要先确定一件事。”
他说着,伸出手拨弄那些从城主心脏处延伸出去的——空气中看不见的丝线。
“如果你死了的话, 所有心脏连着线的风卫会怎么样?”时越问城主。
对方如实回答道:“当我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们的生命力会自发无法控制的全数奉献给我。”
听到这个, 修弥脸一僵。如果他刚刚冲上去, 真的重伤或杀死了城主,那么结束的恐怕不只是城主一个人的生命……他会害死很多很多人。
城主的风卫有很多,一部分在风城,但有更多是在前线的战场上。
毕竟谁也不知道怪物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发起进攻,和怪物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个世界持续了近三百年不变的主旋律。四座主城的城主则长久的安排许多勇士在那里驻守, 风城正是四座主城之一。
“你受伤的时候呢?例如去年三月战场上的那次,你是怎么获取大量生命力的, 那时候你还没到濒死的程度吧, 如何操控的生命线?”
“如果我受伤不到濒死的程度,就只能召唤来良姬, 让她出手帮我直接获取生命力治愈自身。”
“那么,你招收风卫的目的?”
“控制风城,发展我个人的势力, 给良姬供奉生命力,延缓我的衰老、治愈我的重伤……”
也就是说, 这些生命线平时极缓慢细微的——从人数庞大的风卫身上,不断吸取并自动传递他们的生命力给城主。
这些被吸取的生命力,积累起来是颇为惊人的, 但个体单独分开来看,哪怕对一个风卫持续长年累月的吸取,也造成不了多么大的伤害,虽然身体会随着时间发展越来越虚弱,但远远、可以说完全达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而随着时间发展,年纪增大,身体的逐渐虚弱其实本就是难以避免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这代价来换取一点驾驭风的能力,对一部分风卫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事实不仅仅是这样,被连上生命线后,风卫的生命就已经被城主操控于股掌之间,虽然只有在他濒死的时候,生命线才会主动发挥它最可怕的作用,一口气将所有风卫的生命力吸干,导致他们衰竭而死,用来救回城主。
可这不意味着只要城主没有濒临死亡,他们的生命就会有保障,因为城主可以随便在自己受个什么伤的情况下,肆意夺取他们的生命来治愈自己。
总之,从他们成为风卫开始,生死就已经不由他们自己做主了,夺命的死神镰刀就垂在他们头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掉下来。
“良姬在哪里?”
“她去接海曼了……”
“海曼是?”
“海曼是花城的城主,是我的合作者,也是我的情人。”
“她来做什么?”
“和我一起计划如何妥善的杀死修弥。”
“为什么要杀死修弥?”
“因为我和海曼已经背叛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我们投靠了葵莫恩星人,暗中传递消息并听从他们的指挥。修弥召唤的妖魔引发了很大的轰动,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因此葵莫恩星人要求我和海曼杀死他。”
这时,修弥忍不住出声道:“葵莫恩星人是什么人?”
“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是他们创造了怪物,让怪物来攻击这片土地。葵莫恩星人可以无止境的制造这种怪物,用数不清的怪物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杀死。”
修弥沉默了下来。
时越往椅背上靠去,最后对城主道:“你现在可以召唤那位良姬了,让她到这儿来见你。”
城主随即开始控制自己脑中幻海,使“海面”剧烈的翻涌起来,这是个信号,让良姬,他召唤的妖魔立刻感应到这个信号,然后尽快回来城主府。
※
又一辆马车驶进了风城,驾车的是城主的心腹属下,这辆马车也远比之前修弥和时越乘坐的要宽阔、舒适而且奢华。
车里坐着花城的城主海曼,这是个身材丰润的美妇人,她倚在榻上,伸出手,一只精致艳丽的花蝴蝶在她的指尖飞舞旋转。
蝴蝶的羽翼极为绚丽,耀眼而夺目,仿佛有光彩在其中流动闪烁……唯有持续专注的观察才会发现,羽翼上那些闪闪发光的漂亮纹路,其实掩藏着一只只往外窥视的小眼睛。
一只有成人三分之一大的蜘蛛,此刻正停在海曼身旁。
这只蜘蛛身上,有同蝴蝶一样绚烂的色彩和艳丽花纹,倒没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眼睛,但它有十六条腿,头部还诡异的长着一张女人的面孔,这张面孔生动活泼,能说话能发笑,和人没有区别。
蝴蝶很快厌倦了在海曼的指尖游戏,转而飞到了蜘蛛身旁,这个长着人脸的蜘蛛显然很欢迎它靠近自己,顺势就伸出了好几条腿逗弄起蝴蝶来。
马车行到中途时,蜘蛛突然停下了动作,顿了顿,它身上那张女人脸开口了,声音竟娇滴滴的颇为甜美:“城主有事找我。”
海曼笑起来:“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蜘蛛便翻出马车离开了,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海曼掀起车帘一角,冲驾车的人道:“到了地方,先让人给我安排房间,我要沐浴梳妆,打扮一番才去见你们城主。”
※
“来了。”时越看向屋外。
他话音刚落,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就从窗户爬进了屋里。
蜘蛛头上的女人脸一眼就看见了浑浑噩噩站在原地的城主,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望向了时越和修弥:“你们是什么人?对他做了什么?”
“你就是良姬?”时越对这人面蜘蛛感到有些眼熟,但他没有深思,他走过的世界很多,见过的东西更多,这之中,人面的蜘蛛并不常见,但也没有什么特别。
良姬警惕的盯着时越,余光扫过修弥,几条腿试探着往后挪动。
她从时越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下一秒,良姬突然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庞大恐怖的压力从天而降,牢牢将她压制在了原地。
紧接着,她坠入了一个银色的美梦中——
在这个梦里,她成功摆脱了时越的压制,迅速离开了城主府,并正好遇见了仍坐在马车上的海曼和海曼召唤的妖魔,那只千眼蝴蝶……她说服了海曼,她们决定立刻远离风城。
当意识到这只是幻境时,良姬恐惧的发现自己此刻仍在原地,不远处还是时越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她随即又愕然的发现,那些被她牵引出去的蛛丝——可以吸取人生命力的蛛丝,不知何时竟已被她全数收回了身体中。
还不待她回神,身体就又一次被无形的压力按在了原地。
而就在这些生命线被良姬收回后,城主原本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的脸,健壮且充满活力的身体……全部随着生命线的消失而回归了本应有的样子。
他现在看起来最起码也超过了六十岁,头发白了大半,皮肤变得暗黄,脸上身上多出了皱纹,佝偻着身体,看起来完全是个老人了。
时越打了个响指。
城主终于也恢复了心智和意识。
他还有些恍然如在梦中,但很快,他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被幻境迷惑了,失了心智,说了许多不该说的。
这时,修弥站起身来,他摸向了腰间那把短刀,目光沉沉的看向城主,意思不言而喻。
“你想做什么!”城主高声道。
他没有去看时越,心知自己这次实在是严重低估了这银发的妖魔,也明白此时的他加上良姬,恐怕都只有对着银发妖魔跪地求饶的份儿,因此目光只注视修弥。
无论如何,这叫修弥的少年是银发妖魔的召唤者,或许这妖魔很愿意听这少年的话呢,所以他只能也只敢从这少年身上入手——
城主目光掠过自己苍老颤抖的双手,目光瞥向良姬,心中暗自琢磨,只要能让他避过这一劫,哪怕把整个风城拱手相让都可以,他只要能带着良姬逃离,然后再给他点时间,一点点时间,他很快就可以东山再起。
“你要对一个虚弱不堪的老人动手吗?”城主看着修弥,他颤颤巍巍的向前走了一步,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
修弥犹豫了两秒——
城主此刻看起来,甚至比荒落村的老村长年纪更大,修弥握住刀柄的手微微用力,但却拔不出来。
城主心底暗暗一松。
少年,还是太年轻了……但时越也不认为修弥的迟疑是错的,这很正常,人类总是因表象,或一些难以理解的想法和个人坚持,而坚决做一件事或放弃做一件事,有时这让人恼火,但有时这也是他们身上特殊的令人着迷的地方。
时越抚摸了一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旁的小A,随后站起身。
城主难以克制的颤抖了一下身躯,恐惧不安的瞥了他一眼,但又很快强自镇定下来,再次看向修弥,竭力展示着自己此刻的老态龙钟,虚弱无害。
时越从城主身旁走过去,这刹那间,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身体或是衣物的接触,时越很快就越过了他,走到门边。
城主悚然的望了眼自己,又扭头看向时越。他的身体此刻竟时间倒流般——恢复了之前的健壮和活力。
到底怎么回事……是那个银发妖魔所为?只是一瞬间,他就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难道他刚才的老态其实只是虚假的幻境吗?
又或者,他此刻仍然身处幻境中……
天际色暗,又一次临近黄昏。
时越推开那道门,一步跨了出去,他微微侧头,轻飘飘的丢下了一句话:“做你想做的。”
显然这是对修弥说的。
少年郑重的点了点头,他看向城主,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间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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