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跑下山的虎子并不晓得一只黑蝎子尾随在后,它披着夜色轻巧的在草叶里蹿梭,眼前的目标仅隔半米的距离,背面晌甲微微一震,压低了前身纵然一跃,悄无声息间落在了壮汉后背处,两螯紧紧勾牢。

    混在一堆牛羊膻气血腥交杂的洞口外,满川不适的吐了口气,周围除了风呼啸的动静,剑修的敏锐令他感知到了一丝不对劲。

    除了身后手腕上的绳子,虎子还在他腰上连了另一根麻绳绑在洞口的石墩子上,是一个废弃许久的山神石墩,外表还有香火蜡烛融化后沾粘的痕迹,只是时间长了,鲜艳的烛油黯淡无光,还黏附着吹不落的灰。

    手绑着绳子,经了一夜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脱洞口,待夜里魇兽出没时,这书生估摸着骨头也不剩。

    若是常人,受了如此苦楚必定是逃不出这劫,满川修炼多年,即便是预知此事也并未有所胆怯,隐在睫下的眼冰冷如霜。

    有人在看着他,而且并非是魇兽。

    村里的人没有这胆子悄悄躲在林子里盯他的梢,即便是有也没如此冷静定力,他忆起村民嘴里跑掉的齐麟,心下四定,在林里观望的必定是齐麟没错了。

    这几日的相处,到底让他有些低估几十年前便沦至魔界的齐麟,若是没那回意外,凭借着他对齐麟的了解,此人绝不会如此狐疑不决,皎皎之子除了傲气些,做事坦率认理,万不会如此。

    他假意挣扎了一番,离那群牛羊尸体远些,将文弱书生的性情体现的淋漓极致,同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剑修完全相反,根本瞧不出是同一人。

    待他挣扎小半个时辰,靠在洞口喘气之时,齐麟耐心有限,脚下点了枯枝便走了过来。

    满川听见声响警惕回头,瞥见齐麟之时面上惊愕不已。

    “齐兄!”

    “聒噪。”齐麟眉间蹙起,眼部轮廓本就比常人深邃,如今一皱,眉根落下一片阴影,绰约着眉尾蝎纹妖异无比。

    满川泄了口气,身后的绳子假意一挣,齐麟去扯之时松懈了不少,倒也没怀疑,替他解了身上绳索,手腕一甩,将绳索扔至草中。

    本想独自下山办事,倒也没料到齐麟会帮他的忙,解了绳索,似乎还打算将他带在身边。

    “怜儿,”满川搭在齐麟肩上,接连喘了两口粗气,很是焦急的拦住他往洞里走,“怜儿还在山下。”

    齐麟厌恶别人的触碰,他侧过身子甩掉满川的手,面有不虞盯着他,“你难不成还想让我去救你表妹?你听过魔族会救人的?”

    满川自知理亏,憋了口气回去,一副书生做派甩袖就要下山,“我自会去救,多谢齐兄相救。”

    若是能撇下齐麟,独自去打探那口井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哪知齐麟哪根筋不对,听见这两句话反手捏住满川的后肩,“先在这等着。”

    听这话好似激将法起了作用,满川心里一哽,倒也不好再发作,他转身紧攥着手心,一言不发。

    从腰间抽出软鞭,齐麟凌空一挥,竟似将空气击出一阵厉响,练了百年的剑修换了武器倒显得极其趁手,他行至两步,洞里黑漆漆一片,从腰间芥子袋中取了照明珠来搁在凹进去的墙壁上,又是一挥,手里握着的软鞭细软黑亮,仔细瞧便能瞧见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浸透多年才有的成色。

    满川在洞口等待,如今天色还早,为防意外还是站在了树后,林子里的树大都百年岁龄,挡住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是远远够了的。

    这个时辰,魇兽在洞里睡的正香。

    正如花怜那晚所见,魇兽的外形是一只土拨鼠,皮毛油亮,四肢有力,瞧着便是生活过得相当不错。

    魇兽钟爱纯净灵魂,本是无实形,潜入他人梦中捕食,这只也不知为何有了实体还爱吃生肉,被三尺之地的居民供奉着,村民甚至做出将外人祭祀给魇兽的残害之事。

    齐麟并不多想,为防止这只魇兽出来搅事,早早地解决掉也无后顾之忧。

    他沦落魔界,之前的天之骄子在几十年的摸爬滚打下知晓了不少魔族秘辛,比如眼前这只令村民惧怕的魇兽只需要拔掉它的舌头,不再能蛊惑人心便好对付多了。

    饱餐了一顿的魇兽大概也没想到今日会惨遭横祸,它还在梦里做着美梦,下一秒便梦境破碎,全身上下被紧紧的束缚住,那根软鞭像是活物般越勒越紧,它惊声尖叫,却不料这正是齐麟的诡计,骨节分明的手快很准的拔着它的舌头,用力一拽,手起刀落,血液四溅,它痛得在地上打滚,锋利的指甲用力刮动着,喉间不停地咕噜出声。

    “走了。”齐麟扯掉外袍擦了擦胸前的血迹走出来,他脸上还溅了一些浑然不知,满川看了眼他的手,齐麟忆起方才那舌头的软腻感皱了下脸,随意用袍子在掌心蹭了蹭,颇为嫌弃的扔掉了衣裳。

    袒露上半身的齐麟毫无羞耻感的甩着膀子下山,满川跟在身后沉默不言。

    昨日还是被用逃这个字的齐麟大摇大摆的跑回了杜氏的院子,白日里也没大人,估计是不想让小娃娃瞧见,门外落了锁,光着脚的娃娃在泥巴里捉虫子捉得开心。

    齐麟冷笑着在井边洗了手,搓得手背发红了才走到娃娃的旁边用脚踢踢他。

    “你爹娘呢?”他说话毫不客气,娃娃虽然年纪小也瞧得出齐麟的脸色,他摇了摇头,站起身局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沾了泥巴的手,有些害怕的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也不避讳,从芥子袋里取出另一件外袍来穿上,齐麟一把弯腰捏着小孩后颈的衣衫,拎起同自己平视,“想不想和齐哥哥出去找爹娘啊。”

    满川伸手去拦,“齐兄,只是一个小孩子……”

    齐麟眼睛一瞥,冷意肆起,“不想让你表妹活了?!”

    “他们下药把你扔给魇兽的时候可有犹豫半分?你表妹还不知如何状况,许是被折磨死了也不定。”

    字字诛心,满川抬至半空的手落了下来,他转身坐在石阶上不再插手。

    花怜这边似乎因为毫不反抗的态度降低了周围人不少的警惕,就连杜氏也面上好看些,同花怜讲话时也不再像洪水猛兽般离得远远地,唯有芸娘一人脸色极差,量她身上尺寸的时候毫无耐心,甚至还时不时讽刺两句,似乎想激怒她做些不理智的事。

    气定神闲的坐在床边,花怜不为所动,虽贴了面具后模样不甚打眼,但窈窕身姿却是衣物难以遮掩,肌肤莹白细嫩,攥着帕子暗自垂怜的模样为她争取了不少怜惜分。

    芸娘见她恨的牙痒痒,那嫁衣自然是粗制滥造,不到一天便完了工。

    所幸大家对嫁衣的要求并不高,花怜也不介意,杜氏给她换上后又补了两回,在外头瞧着并无大碍也就随他去了。

    芸娘对着穿着喜服的花怜勾了勾嘴角,讽刺意味十足的说了句恭喜,杜氏见她收敛不成将她支了出去,但又害怕如今看着乖巧的花怜借机逃跑,招来虎子去自家瞧瞧娃娃,送碗饭去才安心。

    杜氏给她挽了一个妇人的发式,那头银发柔顺的像是匹上好的缎子,她心中暗自感叹一番,又予她抹了唇脂,秀眉睐眼,端的一副玉软花柔模样,惹人怜惜。

    “姑娘好生待在这,”她腹中隐隐作痛,面上发青扶着桌边,急急忙忙地往外头去,“莫要乱动。”

    屋里仅剩她一人,花怜无聊的甩了甩腿,陡然脚尖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轻微的撞击声从桌底下传来,她闻声看去,黑蝎的八足在空中抓弄着,尾尖在地面一顶才翻过了身来。

    花怜:……

    她好像踢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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