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虽说这是上工时间,但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姜呦呦被叫走之后,就有人在议论是出了什么事,徐铁蛋便顺口跟他旁边一起上工兄弟说,被隔壁婶子听去,那婶子就传给了另外的人,如此循环,一下子消息传了大半个生产队,有好奇心的胆子又大的自然就想着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而知青们听到这种事自然不可能作壁上观,竹溪生产队的知青们哪怕内里会有些龃龉,但对外的时候还是比较团结的,听到何换娣偷姜呦呦东西还被民兵大队长耿束抓去了学习班,当下便有些稳不住了,耿束的威名深入人心,被他抓到怕晚了就得劳改农场见,以老知青黎强为首暂时罢工,纷纷往学习班那儿赶去,半道上刚好与凑热闹的村民们撞上,于是有了这一大群人同时到场的画面。
“耿队长,还请手下留情!”黎强快跑几步气息都没喘匀就先制止,看样子确实是很信不过耿束,觉得他是一个对村民可能尚有些情面,对知青是从严处理的人。
耿束淡淡地看了一眼来人,瞥了眼天色,“还没下工,一个个跑过来干什么?”
被耿束这么一说,知青们便有些气虚,确实是还没下工,他们这是私下跑来的。
但来看热闹的村民就没那么怕了,虽然内心里也有些怵耿束,可到底是本村人,知根知底,不像知青们那样没有根基,谁还没偶尔偷偷懒,就有个胆子较为大好奇心重的婶子率先站出来了,“咱们听说这何知青偷了小姜知青的东西,被你给抓起来了,有这回事不?”
这婶子一开口,其他村民也跟着附和起来,都是八卦的。
知青有村民们先岔开话题了,气虚的感觉也消失了不少,黎强又鼓足勇气站出来求证了。
“耿队长,是这么一回事么?”
“是。”没等耿束说话,姜呦呦先点头承认,这件事她是受害者,没有说让耿束去面对知青们询问的道理。
“何换娣她偷了我的东西……”
“你放屁!”姜呦呦的话被何换娣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竹溪生产队的小黑屋是不合格的,它的隔音并不好,何换娣在里面仔细听是能听到外面一些声音的,尤其是现在这么多人在,音量也不小,听到动静专注听着外面声音的何换娣一下子听到了姜呦呦的答话,当即匆匆打断,“黎大哥你别信她的话,我没有偷她的东西,是姜呦呦故意设下陷阱害我,是她害我!黎大哥你一定帮我啊!”
她知道偷盗这个罪名一旦成立,就凭那些贵重的物品,她是绝对逃不过惩罚的,严重的是要被抓去劳改农场改造的,以前还没下乡的时候就有个街坊,被人以偷盗的罪名送了进去,听说判了十年,到她下乡时候都没见出狱。
何换娣是真的挺怕被送去劳改的,十年过去,她的人生就都毁了,故而在听到老知青黎强来帮她说话后,当即就开始反口了,想要博得知青们更多的支持,这样姜呦呦为了能在知青群里待下去,怎么样也不敢送她去公安局的。
想通这一点的何换娣是精神一震,嚎着嗓子诉说自己的冤屈,仿佛说小声点外面就听不见似的。
黎强他们自然都听见了何换娣的喊声,就有知青道,“换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在这儿呢,放心,只要情况属实,肯定能给你作主的。你是知青,是跟随X主席脚步走的,没人敢随便诬赖你的。”
这话看着是对何换娣说的,但其实更像是冲着耿束来的。也不是这知青跟何换娣多要好,而是她对耿束有轻微的意见,在她心里觉得耿束就跟那种靠闹革命起家的混混一样,不是好人。她成分不好,曾经在运动刚起的时候曾被混混出身的□□欺负过,对这样的人真的半点好印象都没有,也不相信这样的人会真的秉公办事,一直用有色眼睛看待他,只是平时没什么交集,也不敢表露出来而已,眼下大家都一块在这儿,这知青也就大胆了些。
耿束闻言却毫无反应,仿佛没听到那知青的言外之意似的,半个眼神都没施舍过去。
这让那知青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高高提着的心松了下去,既有些劫后余生,又有些被忽视的郁闷和不满,可到底不敢再说什么,正面杠上耿束她还没那个勇气,刚刚躲在人群中说这些话已经是捏着一把汗了,她对耿束这样的人讨厌又畏惧。
耿束没回应她,何换娣倒是挺殷勤地,只是她的话却反反复复是那些,倒打一耙加喊冤,详细的事情却没有讲,凭着一把飙高到快破音的嗓子在使劲,坚定贯彻着谁声大谁有理。
姜呦呦刚刚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何换娣的极品,和这种人说话是说不通的,她只听对她有利的话只说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别的旁人再咋说她都选择性失聪,对待这种人,讲道理没半点用处。
而且她不大喜欢刚刚那个赵姓知青说的那似是而非的话,好像耿束是那种会偏袒别人随意给人定罪的坏人似的,不费这口舌之争,直接甩出证据来,把那堆被何焕娣偷去的东西都摆到大家面前。
“这些都是何焕娣偷的。”
“哇,偷了真多东西!”
“是雪花膏哎,我在供销社那边看见了,一罐子就要一块多呢,贵得很,都不舍得舍得买。”
“还是小姜知青家里条件好,这些个东西可不比猪肉便宜,不当吃不当喝的,有钱才能造得起。”
村民们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反倒从一堆‘赃物’里议论起姜呦呦的家底来,偏题能力不要太强。
当然,他们是闲着没事来八卦才不在意主题是啥,知青们就没那么容易忘记他们此行的目的了。
见姜呦呦摆出了赃物,先是皱了皱眉,随即黎强老知青还是硬着头皮道,“小姜知青,何知青偷东西是她不对,但大家都是五湖四海聚到一块来当知青的,相遇便是缘分,你丢的东西也都在这儿找到了,不如这事咱就回去再算?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也别劳烦耿队长他们,是吧?”
说到底,除了那赵姓知青,其他人对耿束的办事都是比较信任的,尤其是在何焕娣除了语焉不详的喊冤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姜呦呦又摆出‘赃物’的情况下,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可是,何焕娣是知青,就冲她这一层身份,黎强也不能见死不救,谁不知道这年头偷东西被抓妥妥就是重罪,在灾害年月,哪怕是偷了别人家半根地瓜,被抓到甚至都会被木仓.毙,如今刑罚没那么重,但就冲偷东西这个罪名,劳改农场也是逃脱不了。
黎强虽然不喜何焕娣偷东西这行为,但更担心他们竹溪生产队的知青里出一个进劳改农场的犯人,这对他们整个生产队的知青名声上都有损害,以后去知青办那边办理回城、探亲手续之类的可能都会有不少阻碍,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而姜呦呦又没有发生切实利益损失的情况下,黎强自然是偏向于内部和解的态度,希望姜呦呦能退让一步,吃点亏,别把事情闹大。
而且,正如姜秀婷来的路上说的,姜呦呦被偷东西后不先通知一下内部,一下子捅到耿束这外人身上让他处理,这行为也让他不大高兴,如果她能事先说一下,现在也不会搞到如今这么被动的局面,估计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了这件事,这对他们知青来说,着实是件丑闻。
想到这,黎强昨天刚升起来对姜呦呦的好感,就这样消失了。
实在是太不懂事太没有集体荣誉感了。
姜秀婷收到转运娃娃通知的消息心里一喜,看来她路上说的话没有白费,这不,黎强对姜呦呦的好感度就降低了。
他算是知青们的小头头,默认的对外代言人,在生产队里也有些名声,这样的人气运都是比较好的那种,有他的好感叛变,姜秀婷觉得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但这还远远不够,姜秀婷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黎强一个人的好感度叛变,而是要在场所有知青以及围观的村民都对姜呦呦降低好感,同时对她增加好感,于是见事情发酵后,姜秀婷也终于从人群中出来刷存在感了。
“是啊呦呦,何知青拿你东西是不对,不过她估计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你看东西都找回来了,你也没损失,不如就先放过何知青,给她给改过的机会?这要是真送到公安局里去,被判去劳改农场的话何知青这辈子就毁了。”说罢顿了顿,“而且再怎么说何知青是知青,你也是知青,你们还是住同个屋的,闹大了对你名声不好,也会影响我们知青的团结,让外人笑话不是。”
姜秀婷说着走上前来想挽着姜呦呦的手,好表示双方的亲近。
然而姜呦呦却往旁边一闪,躲开了。
姜秀婷脸色一僵,有些尴尬,觉得姜呦呦是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不好看。勉强压下心里不快,“怎么了?呦呦你是觉得我说话没顺你心意麽?这事事关何知青的一辈子,还有知青点所有人的名声,是大事,呦呦你得懂事点,咱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不好么?”
“是啊是啊。”黎强能想到的,其他知青们哪怕反应慢一些,在姜秀婷这样提醒之后,也能领会过来,知道事情闹大,不止对何焕娣不好,对他们也不好,换而言之就是他们跟何焕娣是同条船上的人,她掉水了他们不会跟着掉,但肯定会被溅到水,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他们愿意选择暂且包庇下何焕娣让姜呦呦选择退让的,也三言两语劝起姜呦呦来,希望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这事闹太大。
三人成虎这话并不是没道理的,这么多人一说,还是被村民们看作一体的知青们的劝说,以及来自姜呦呦亲戚姜秀婷的劝解,有些没主见的围观村民们一时之间就被忽悠了,觉得好像何焕娣也没犯啥大错,不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偷了点东西嘛,还是当不得吃当不得喝的,姜呦呦也没必要死拽着,何必闹到局里去,他们知青关起门来解决就成了。
渐渐,竟还有附和着知青们说话的,让耿束也把人从小黑屋放了,让他们知青内部解决去呗。
一下子,姜呦呦就被推到了道德的制高点去,好像她不按照他们说的那样做,就是斤斤计较心胸狭隘了。
这一刻,姜呦呦总算知道被道德绑架是种什么样的恶心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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