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夏地域广阔, 山林众多,山火这种事并不罕见, 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场, 有时是人祸, 有时是天灾, 大部分时候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虎啸关这场火, 因为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在外界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就算是有人提起, 也只是津津乐道于那场在关键时分, 宛如神迹般瓢泼而下,浇灭了火舌的大雨。
但就是这样一场看似平平的山火案, 因为火点附近有哨所的人中药昏迷,被查出来是有人蓄意放火, 虎啸军中最年少有为的崔校尉被抓, 铁证如山,随后被押送入京。
时间过了数月, 本来以为这事就此平息, 以崔校尉嫉贤妒能, 杀害同袍,被判秋后处斩结案,从此再不被提起。结果崔阳在临刑前, 当着满城百姓的面, 突然喊出此事背后还有主使, 是京中有“贵人”找他买叶端瑜的命
监斩的官员一时惊住了,没立马想起来给他堵上嘴,崔阳高喊之下,竟是剑指昱王当场便激起了轩然大波,不到半天,上到阁老,下到更夫,全都听闻了此事。
若是其他人,其他事,就算那犯人喊破天,也未必能引起什么波浪,毕竟这京中王侯将相满地走,三品四品多如狗,谁杀了谁,谁要杀谁,谁被谁杀了,京里百姓闹不清这复杂的关系,也不是很关心。
但是,崔阳话里的两个人,他们却是认识的。
不像是外地人,只看过他们的话本子,京里住着的百姓,知道的更多。他们这么多年,都住在一座城里,见过两人并肩走在这街上的场景,一直从稚嫩孩童变成挺拔青年;记得那年叶家玉郎夺了探花,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坐在高高的栅栏边,等探花郎路过,便向楼下抛了满车的花枝;记得那年花灯节,青衫缓带的书生连答了百道灯谜,将那盏光彩夺目的走马灯递到身边小王爷的手里。这京中的人,就像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的一样。
王爷要买叶端瑜的命这怎么可能呢
众人第一反应都是不信的,但崔阳信誓旦旦招出来的那些话,喊出来的那些证据,细想几分,却直叫人冷到骨头缝里去。
这场风波在民间还只是质疑疯传,但在后宫朝堂已是暗潮迭起。
朝堂上的众人,当然不关心他们两个之间的小情小爱,包括季呈佑是不是想杀叶端瑜,也不过是小节罢了。重要的是这件事背后的含义。
如果崔阳说的是真的,季呈佑竟然能把手插进边关重地吗
太后听闻消息当即大怒,要求皇帝立刻处死崔阳,为昱王正名。臣子们也纷纷上书,或是为昱王说话,斥责崔阳,或是觉得此事蹊跷,要求重审。皇帝也震怒,却不肯叫这事含糊着过去,为还昱王清白,下令将昱王暂时禁足,彻查此事。
当今皇帝素来是个和气人,就算再狷介不逊的臣子,也没喊打喊杀过,对自己活下来的一众兄弟,只要老老实实的,他也从来不给人家穿小鞋,反而颇多照顾。昱王是他最小的弟弟,又是当今太后之子,在众王爷中向来是头一份,和皇帝最是亲厚。
所以皇帝“彻查”二字一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意味。
这世间能活成海刚峰的有几个人谁能经得起“彻查”二字便是那清清白白的一个官,也难免有些人情往来,何况季呈佑本来就不算安分的人。拉拢势力,收买人心,处处都需要钱。
这场彻查宛如滚雪球一般,牵扯出的旧事越来越多,罪行也越来越大,震惊朝堂
其中最骇人听闻的,便是那场导致叶家人流放的科场舞弊案
叶家平反
时至夏末,纵然是虎啸关,也染上了层层的碧绿,在燥热中吹起一股凉意。
马蹄声急促,数十匹马从远处急速奔来。
季芳泽站在旷野中,远远眺望,看着马匹越来越近,他等的人面目逐渐清晰。
叶澄也看到了季芳泽,一路加速奔过来,快到人家身边时急急地拉了一下马缰,跳下马匹,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众人停在不远处,仍坐在马上,冲着叶澄挤眉弄眼。叶澄拿着手中的马鞭在虚空中甩了一下,对众人充满威胁意味地点了点,见众人如鸟兽散,才满意地转回去,看向身边眉目如画的青年。
叶澄牵着马,和季芳泽并肩在草地上走着。
季芳泽轻声道“叶家平反的圣旨很快就会过来。”
叶澄打趣地笑道“那我以后可是名门公子了,离配皇子又接近了一点。”
他对这件事并不意外。皇权时代,当今又不是傀儡皇帝,只要他起了疑心,要对付季呈佑是轻而易举的事。崔阳的事不过是个最合理的引子罢了。无论他是不是只为了杀叶端瑜,只收买了崔阳一个人,他把手伸到边疆来,就是自寻死路,皇帝绝不能再容他。
季芳泽在河边驻足“你想回京中做你的名门公子吗”
季芳泽一直在坚持给叶澄找药。过了足足一年,叶澄脸上原本的疤痕已经好转了很多,虽说仍然能一眼看出来,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狰狞。若想重新入仕,未必没有可能。就算真的不能入仕,也能回去做个富家公子,去顶尖的书院做个夫子。京城繁丽,终归是比边疆苦寒要好。
叶澄却不回答,反而问他“你呢你想回京中做皇子吗”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边疆立功,这是最保险,也最快捷的路子,但如果家属要工作调动,他也愿意为了家属稍微变动一下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慢慢谋划也没什么不好。
季芳泽摇头“我其实没过过几天皇子的日子,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师父身边。虽说父皇母后总盼着我回去,但其实,我觉得我应该不适应宫里的生活。”
他知道,父皇母后当初同意他跟着惠和大师四处游历,其实已经不对他抱有更多的期待和负累,只盼着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但这些年看着他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还是盼着能叫他回去,娇娇贵贵地养起来,而不是在外奔波。
尤其是二弟意外离世,父皇母后甚至有了对他托以重任的念头。
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他绝不是个合的皇帝人选。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叶澄,也因为他没接受过皇室该有的教育,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责任心和慈悲。他是个心思特别狭隘的人,最多只有一亩三分地的肚量。那一亩三分地里,就能装下那么几个在意的人。
如果当皇帝,他真怕自己会干出烽火戏诸侯的事来。为了不让父母蒙羞,最好还是别回去长住,打消父皇母后这个可怕的念头,难得再惹出什么风波来。
反正父皇如今才三十多岁,身体康健地很,等闲还能再干上三四十年的皇帝。
只是,如果叶澄想回京的话,季芳泽考虑着回京后在宫外和叶澄同住的可能性。
叶澄故作惊喜“那我们真是太有缘了。我也想留在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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