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头村的胡莺莺被退亲了。
她今年十六岁,原本说的那户人家在前后两庄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养的有猪,喂的有羊,不说顿顿白面吧,那窝窝头也是管够的。
在这种动不动就要挨饿的年代,这样的人家可以说是很好了。
这户人家姓崔,跟胡莺莺的退亲的人叫崔广志,崔广志原本看上胡莺莺也是因为她生得漂亮,虽说是乡下长大的,可那身段儿柔美,面庞跟春天时山里盛开的白山茶一样,声音也清甜柔软,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呢?
可就在亲事才定下来那阵子,胡莺莺上山捡蘑菇不知怎么就中毒了,后来也不知道被谁救下来放到了村口,再后来,她醒了之后倒是也没瞧出来什么不对劲,但日子一长便邪乎了起来。
胡莺莺胖了,肉眼可见地胖了起来,短短俩月,胖若两人,原本那个清瘦娇弱的美人儿一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十足的胖女人,走起路来身上的肉晃啊晃。
崔广志傻眼了,但当下也没有提退亲这事儿,否则人家肯定也要说他无情无义的,原本崔广志是想着再过个半年一年的,让胡家耗不起了主动取消这门亲事的。
可是不巧的是,他跟同村的玉莲在河边搂着说话儿,恰好被去洗衣服的胡莺莺撞见了。
胡莺莺倒是没说啥,端着洗衣服的盆到河的另外一头去洗了,玉莲却哭了,要崔广志赶紧给个说法。
崔广志没有法子,玉莲可是村里除了胡莺莺之外最漂亮的姑娘了,他只得厚着脸皮去退亲。
胡家人都气死了,尤其是胡莺莺的娘张氏,在院子里举着菜刀骂:“当初也是你求着我要娶我家莺莺,如今怎的又要退亲?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兔崽子!当我家是什么地儿?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其实张氏也知道,自家闺女忽然胖成了这样,嫁人真的是个问题,可想想还是气不过。
最终,崔广志拿走了定亲时送来的红糖和布料,以及两瓶酒。
张氏坐在院中的凳子上喘粗气,她当真气的不行。
胡莺莺就坐在屋子里的窗下在缝裤子,她的裤子破了,虽然说着裤子原本就都是补丁,可也不能不将就着继续穿,还能扔了咋的?
尤其是自己现在身材肥胖,很费布料的。
缝好裤子,胡莺莺咬断线,坐在那里叹气,忍不住回头看看这小破屋子。
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子钉成的床以及一张很旧的木桌子,以及自己身上的凳子。
她来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心态自然也平和了些。
被退亲的事情她丝毫不关心,所谓的崔广志在她看来还没有一块窝头重要呢。
那日在河边瞧了一眼,这崔广志黑瘦干巴巴的一个人,面相也不好,不知道那个什么玉莲是不是眼睛有问题,竟然也下得去嘴。
说起来胡莺莺原本是一名很普通的白领,却不想在下班的路上出了车祸,若是说她命该如此也就罢了,可谁知道到了地下,负责生死簿的人一皱眉:“这人抓错了。”
胡莺莺气急了,自己被车子撞得当场死了过去,结果是抓错了?
那人一张黑脸又露出恐怖的笑意:“不过也无妨,再送你去另外的世界继续活着吧,除此之外,也会对你有其他的补偿。胡莺莺,去吧。”
整个过程,完全没问过她是不是愿意,胡莺莺气啊,气得牙都疼!
尤其是来到了这里,在原身吃了毒果子死了之后继承了她的身体,过着饭都吃不饱的日子,更气!
她还不如死了待在地下呢,或许还能吃饱饭?
可是,那些人也太过分了,根本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胡莺莺想过自杀,可是又胆子小,想来想去,算了,苟活着吧!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就听到院子里又有响动。
是隔壁的三婶,说是三婶,其实是胡莺莺的亲娘,当初把她生下来之后嫌弃是个闺女打算扔了,作为大伯母的张氏心疼孩子便抱来自己养了。
这么多年过去,胡家三婶吴氏却丝毫没有愧意,她早已忘了这是自己亲生的女儿。
吴氏走到院中,看着面色不好的张氏,笑道:“大嫂,我听说崔家来退亲了?我就说,这丫头带着霉运来的,这么多年了……唉!我瞧着啊,你不如把她卖到镇上去,人家瞧着她那一身的肥肉,兴许能多给你些银子。”
胡莺莺站起来朝外走去,张氏已经跳起来了:“干你屁事!我闺女我养,碍着你啥了?你来我家干啥?”
吴氏幸灾乐祸:“你养?也没见你养出来个啥!如今谁不笑话你,养了头猪!”
张氏更气了,她不只是气旁人笑话自己,也心疼闺女,莺莺饭量一直没变,吃的很少,这胖的当真古怪,说实话,她心里头都担心死了,更受不了旁人笑话。
见张氏气得狠了,吴氏笑得更欢快。
村里人悄悄扔孩子的人多了去了,可这些年来被笑话的就只有她,就是因为大嫂这个蠢货发什么善心替自己养了女儿,大嫂就成了好人,自己就成了坏人。
要是能再来一次,吴氏发誓当时就要掐死胡莺莺。
她正笑着呢,忽然胳膊被人猛地抓住了,接着,整个人都提起来直接悬空了!
“啊呀!你干什么!”吴氏惊叫。
胡莺莺面不改色地提着吴氏,直接像扔小鸡似的把她扔到了门口。
“再乱叫,我就打死你!”胡莺莺面色如水,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吴氏怕了,拍拍屁股赶紧地溜了。
张氏站在院中,心里一酸,转头装作去忙,胡莺莺叫住她:“娘,您歇着,我来弄饭。”
自从胖了之后,人的力气也大了许多,干活倒是真的没商量。
张氏嗯了两声,无精打采地坐在凳子上择韭菜,她愁啊,女儿家哪里有不嫁人的呢?
可再看看胡莺莺肥胖的背影,谁敢娶?如今家家都穷的要死,谁敢娶一个胖子啊?
就算她再如何说莺莺不能吃的,可谁信呢?
没两天,张氏得了个消息,刘家湾有一户人家相中了她闺女莺莺。
那户人家姓刘,小伙子叫刘二成,他爹叫刘德忠,他娘人称夏氏。
张氏唬了一跳:“夏氏的二儿子?那不是读书读的很好的那个吗?我前几年老是听人说他要考秀才的,怎的会看上我家莺莺?”
尤其是如今胖成两人的莺莺?
媒婆笑笑:“唉,刘二成原本是打算考秀才的,这不是如今没考上吗?家里也不打算再给他考了,夏氏觉得你家莺莺人乖巧,性子软和,就托我来说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介绍给我亲侄女了,只是夏氏更喜欢你家莺莺呢。”
张氏半信半疑,被媒婆一番劝说,也心动了,只因为这刘二成在周围十来里地的确出名。
刘二成自小就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家里也舍得供他读书,听说在镇上已经读了好几年了。
这事儿听着好,可张氏心里也打鼓,嘴上应了媒婆,私下里便去打听,可打听到的却也都是些好的。
她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说不定真是莺莺苦尽甘来命里有福呢!
转眼到了提亲的日子,媒婆,夏氏,带着刘二成一起上门了。
刘家带来的礼十分周全,刘二成长得端正清秀,个子高高的,因着自小读书,看起来白净又斯文,脸上始终带着恬淡的笑意,非常温和。
张氏大喜,便问了几句话,刘二成都静静地答了。
可没一会,张氏就觉出不对劲儿了。
这刘二成瞧着是好,可说话咋不对劲呢?
你问他今年几岁,他答十八了,再问他往后还读书吗?他答不打算读了,接着再问,喝不喝茶?
刘二成便呆呆愣愣的,求助似地看向夏氏。
夏氏慌了:“亲家母,这孩子第一次上门,难免有些乱了方寸,这些话还是咱们两个跟媒婆一起说,这定亲的日子回头……”
张氏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盯着刘二成问道:“你家今年种了几亩地?都种些啥?你平时下地吗?都什么时辰下地?嗯?”
刘二成手足无措地张了张嘴,半晌,挫败地低下了头。
张氏那因为常年操劳而无比粗糙的手往桌上一拍:“你们打量我家好欺负!一个傻子也想娶我闺女!夏氏,你哪来的脸!”
夏氏尴尬至极,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倒是媒婆挥着帕子着急忙慌地解释了:“大嫂子,您别误会,我们二成可不是什么傻子!他原先读书是极好的,这前村后店的谁不知道呢?他也只是两个月前从镇上回来碰到了脑袋,暂且没有恢复好,若是哪一日好了,再考个秀才,您想,莺莺嫁过去还不是享福的吗?再说了,若是等二成好了再娶媳妇,那时候也轮不到您的莺莺呀!”
张氏自然不信这个说辞,傻子就是傻子,还指望能好了?
莫说刘二成出事之前还没考上秀才,就是考上了又能如何?
这种读书人,若是出息了也就算了,若是没有出息,平日里干活根本比不上村里其他男人,文弱的甚至比不上一个强悍的女人,如今这刘二成脑子还不灵光,她就是把莺莺放在家里养一辈子也不愿意许给刘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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