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星辰还是赢了这盘棋。
她不是纯粹的菜鸟,一局过后就非常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不敢说再多玩,心满意足地把棋子分开,装回棋盒里。
南晓云刚端起棋盒,就被旁边的男生接过去了,“我帮你放。”
面前的大棋盘也被拿起来。
围观群众在散去前,自动地帮她们把东西放回去。
南晓云不由地望了薛星辰一眼,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能自己处理的事情绝不麻烦别人。
薛星辰坐在那儿,表情无辜。
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大家都乐于助人,怎么了吗
小弟看着她们没事干了,“老大,去打野吗”
“网吧十连坐走一波”
“走走什么”薛星辰语气虚虚的,心中记着南晓云那个本来要提的要求,眼神飘忽,不知在对谁说,“游戏我都玩腻了,以后少叫我。”
“不是吧老大”全都目瞪口呆。
“老大你以前说你八十岁都要打野的”
“我们上哪儿再找那么粗的大腿”
“滚滚滚,玩你们的游戏去,”薛星辰不耐烦地皱了下眉,赶走他们,“自己练练技术,小学生都菜不过你们。”
“老大”
男生们委屈巴巴地被她赶走了。
太阳转眼穿过云层映出来,光线清澈不杂一丝尘滓,不论照到哪里都蒙上一层透亮,灰扑扑的红棕操场都泛着绮丽的亮色。
“要回教室吗”
薛星辰站起身,笑说,“现在去食堂好像有点太早,你饿不饿”
南晓云也跟着起身,既然有时间,她是想回教室写试卷的。
“我不饿。”
她们在树荫底下,清风拂过,并不觉得晒或热。
薛星辰双手自然地撑着桌子边沿,要坐不坐,身子斜斜地靠在大理石的台面上。
正欲说什么话。
忽然手掌撑空,她整个人重心不稳了下。
“噢”石桌面整块倾斜滑落,直直地砸到她的脚后跟,那个角度,薛星辰差点跪下来。
南晓云吓一大跳,“没事吧”
她忙去搬那块沉重的台面,才发现石头面并没有用水泥沏在底座上,而是纯粹靠重量压放着。
薛星辰那么一靠,重心不稳就立刻倒下来。
“我、没、事。”薛星辰完全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
她先转身,帮南晓云一起把那块掉下来的台面搬回去。
南晓云看见她右腿脚后跟那块,蹭掉一大块肉,正往外冒着血。
转眼把白袜子染红。
她抿着唇,脸色好像比薛星辰的还难看,语气镇定地问,“你现在还能走路吗先坐一会儿,我去把医师叫过来。”
“没事,这条腿都断过一次了,添点小伤算什么,”薛星辰缓过来,就开始笑,手顺势地勾住她的肩膀,“扶着我,单腿跳过去吧。”
“你真的可以吗”
南晓云努力环住她的腰,眼见她动几下,伤口处的血冒得更厉害。心惊肉跳地说“你还是坐着吧我很快回来的。”
薛星辰看她又想把自己扶回座位,又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忍不住低低地笑,松开她,“你不肯扶着我,我只好自己走过去了。”
“好好,我们一起去医务室,”南晓云立刻靠过来,动作紧张,像一不扶着她就会摔倒似的,“你小心点。”
薛星辰一路跳着过去。
穿过操场,没几步路就到了医务室。
薛星辰其实有预感,常年没人在的医务室现在还是会没人的。
推门而入,果然是这样。
“怎么办”
南晓云还在想附近有没有可以上药的医院诊所。
薛星辰已经自来熟地走过去,翻开盖着不锈钢消毒托盘的白毛巾,她拿着镊子和棉球,一屁股坐下来,棉球沾了碘伏就要给自己处理伤口。
“你这样,”南晓云顿了顿,话没说出口,就看见薛星辰面不改色地擦着伤口。
散开的血迹晕在棉球上。
脚后跟那块地方,本来就是只有一层皮没有什么肉的,稍稍擦破点皮,就要比别的地方疼很多。更别说像她这种直接被砸出一个口子的。
南晓云沉默半响,轻声说“等会儿扶你回教室,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别再多走路了。”
“好。”
薛星辰扔掉脏了的棉球,伤口还没处理干净,又蘸一个。
南晓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抿唇看着。表情是藏不住的心疼。
“很疼吗”自己也知道是废话。
药水在伤口上的刺激感,比刚受伤时还厉害。
疼得腿都打颤。
薛星辰眉眼扭曲了下,极力平复,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
她抬起眼,望见南晓云脸上的表情。
唇角瞬间弯了弯,斟酌着改口“还是有点疼的,你要不要安慰一下我”
南晓云问,“怎么安慰”
“过来,离我近一点,”薛星辰伸开手臂,光明正大地把她揽在怀里,声音中带着明显笑意,“嗯,这样就好。”
南晓云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
她心跳得很快,长睫微垂,望着她的目光不由露出困惑。
两人都安静了会儿。
她不自觉地轻轻问出来“这样,真能感觉好点吗”
“嗯,”薛星辰实话实说地答,“都感觉不到痛了。”
翌日。
天气渐冷,生病感冒的人变多,校领导们一拍脑门觉得应该要让学生的身体素质变强,开始进行全校统一的大课间跑步活动。
照例是穿着黄马甲的学生,拿着本子来检查考勤,跑步队伍不整齐扣分、说话扣分、不佩戴胸卡扣分,有学生滞留在教室的班级更要扣分。
总之这里那里,都要扣分。
广播里,运动员进行曲一响起来,全班照例开始骂爹骂娘,满教室都是抱怨。
如果有镜头往外拉过去,能看见同时的整个年级都在骂人。
班主任每天都要亲自来教室赶人下去。
“快点快点磨磨蹭蹭什么呢,要说话去操场上说去”
以前的大课间,南晓云总会过来问她要昨天给她布置的回家作业。
今天没来。
整个上午,南晓云都没怎么搭理她。
薛星辰自己跑过去搭话。
发觉她坐在座位上,刚站起身,拧好保温瓶盖子。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怎么了生病了吗”最近班里不少人在生病。
南晓云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
薛星辰顺手翻开她反扣在桌上的药盒,“吗丁啉。”
“胃疼”
南晓云怔了怔,放下水杯时点点头,“嗯,老毛病了。”
“我走了。”
运动员进行曲放得震天响,半分钟不到,教室里人都空了。
刘韵都跟着下去了。
“胃疼还想去跑操你可真行。”
薛星辰被她气到,旋即忍了忍说,“小祖宗,我等会儿跟刘韵说一声,你就别跑了行不行。你非得跑,那我也只能一起去跑。”
南晓云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没有开玩笑。
只犹豫半秒,“好那我们不去跑步。”
“没关系,”薛星辰看她的表情,就在她在想那扣分不扣分的事,不提只要是三中的学生检查就没人会来扣她班里分数,只说,“我们不留在教室,去刘韵办公室好了。”
“能进吗”
“可以,刘韵让我乖乖藏里面。”有可能教导主任会亲自来查。
南晓云扶着她,“那我们去吧。”
“等等,”薛星辰折回座位,从书包里拿出盒牛奶,才跟她一起去办公室。
刘韵的办公室是两人间,没有人在。
等她进去,薛星辰转身把门关上。她把牛奶盒放进塑料袋里,凑在饮水机那儿往里灌热水,很快装满大半袋鼓鼓的热水。
她扎紧口袋。
抬眼问南晓云“早上怎么不理我”
南晓云正看着她的动作,闻言一愣。
薛星辰今天迟到了会儿。
一下课,林霖就搬着椅子坐在她旁边问问题,还叫来她的朋友,几个人似乎说好了国庆放假要去新开的马术俱乐部玩。
因为薛星辰会骑马。
她随口说着注意事项,身旁围着的女生就认认真真地记在本子上,还有不少奇奇怪怪的问题。林霖要问的最多,这个那个,连怎样挑马都让薛星辰说说看。
“大小姐,”薛星辰被她逗笑,“你去那儿,教练牵给你的是什么就是什么,还想挑”
“好吧那辰辰,在那儿能遇见白马王子吗”
薛星辰顿都没顿,“做梦。”
女生们顿时笑起来。
南晓云离得远远就听见她们讨论得很高兴。
她总不好这时候凑过去打扰,问人学习不学习的。
“我没有不理你,”南晓云想了想,才说,“因为你跟她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不想打扰她。
没继续说下去,这话说出口显得矫情。
“嗯”
薛星辰迅速想起来,确实刚下课林霖就缠过来跟自己讲话来着,问了些关于骑马的事。
一直讲到上课。
她反应过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有种自己在恶人先告状的感觉。
不由解释了句
“因为不想陪她去,所以才会聊那么多的。”
说完,薛星辰觉得这话有点没头没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霖明着暗着,就是想让她国庆跟她一起玩的意思。薛星辰拒绝好几遍,出于补偿心理,才对她有问必答的,闲扯那么久。
她国庆只想跟南晓云在一起。
薛星辰望着她,还在想要怎么说清楚,就看见她眉眼弯弯,笑了笑。
她明白了。
薛星辰看出来了,唇角跟着弯了弯,单手拎着浸泡牛奶的水包,拖过郭琴琴的滑轮椅坐下来,“别站着,你坐刘韵的那张椅子吧。”
南晓云嗯了声,刚坐下。
薛星辰划着那轮椅就转过来了,怀里抱着那水袋,歪歪脸,“我昨晚没有打游戏,发了会儿呆,看了会儿书。”
“可认真了”语气拖长,求表扬的意思满满的。
“好,”南晓云笑了下,又不知该说什么话。
她不喜欢她打游戏,并不是要强迫她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她心中清楚,学历文凭只是普通小孩的一张护身符,好的护身符走到哪儿都灵。但像薛星辰这种,出生就有比这强不知多少倍的东西的人,护身符是多一张不多少一张不少的。
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快乐去提高没用的分数。
她只是想让她,可以的话,多待在自己身边而已。
在她身边打游戏也好。
“”
但这话南晓云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
每次,薛星辰身边围绕着一群朋友们跟着,开开心心地翘课泡吧时,南晓云就有种,两人在不同世界的鲜明感觉。
她连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是她自己的问题。
没有时间去了解她热爱的游戏,就不喜欢她玩。这其实是很过分的事情。
薛星辰愿意听她的话,就算只是哄一哄她,南晓云就已经很高兴了。
“没有啦,”半响,南晓云差不多酝酿好说辞,“反正你别熬夜玩得太凶,注意休息就好。你的学习我会好好监督着的。”
只敢把真心藏在挑不出错的话底下。
“好,你监督。”
薛星辰轻点点头,也不知是懂也没懂,垂着眼,小心翼翼地把水袋里的牛奶盒拿出来。把那包水重新打结,扎紧死结,放在旁边,准备回教室的时候带出去扔掉。
她抽了张纸巾,把牛奶盒周围的水擦干净。
才站起身,举着热半天的牛奶贴到南晓云脸颊上,“给你的。”
南晓云怔愣了下。
她都没看出来,她进门后,忙活的这一连串动作是在给她温牛奶。
薛星辰看她有点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把牛奶插好吸管再重新递到她手里,“那我以后,游戏也在你身边玩。不要嫌我烦人。”
“好。”
南晓云应声,垂眼扬着笑,微咬着唇也忍不住深深的笑意。
怎么会怎么会有薛星辰这样的人。
她觉得脸有点烫。
忙低头,凑着吸管喝了口牛奶,甜腻腻的。
温热的牛奶捧在手心,温度缓慢地顺着蔓延到全身,她感觉自己像个受宠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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