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心如火焚, 一刻也不能等。
幸而周志坚的动作比她更快些, 派来联系的探子已报明白,开始调集各处的守军。
梁又那处的人也来汇报, 分散在各地的队员陆续开始往这一线回归。当然也带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来, 譬如说在好几个官道的路口发现打着李家和马家旗号的私兵,似乎在等着什么一般。
“只等一声令下, 便要往凤凰山庄去。”梁又看着她,“可需要我帮手”
需要的。
以少胜多, 确实是他现在的火枪队更有优势。
可是, 李恒是万万不会接受仇人的援手。他的自尊心和自傲不允许他低头,即便被打断脊梁,依然地站立。
顾皎想了想, 道,“让你的人去守着周围的路口, 别放李家和马家的人过去,其余的事情,我自搞定。”
梁又叹气,点头同意。
车又行得半日,已是日暮。顾皎纵然焦急, 也要让人马休息足够。歇够三个时辰,趁着黎明又开始赶路。这时候官道已经不太平, 居然有好几拨落魄的兵士和庄人。
顾琼抓着几波人问。
“前面甚事”
“落凤坡打起来, 死了好多人, 好大火, 山都烧起来”庄人结结巴巴。
“北边,北边的城乱了。”
“不晓得哪儿来的人,一会儿说是马家反了,一会儿说郡守要杀李家人,一会儿又说燕王打过来了”
“去龙口,龙口安全些。”
结结巴巴,甚都说,却甚也说不清楚。
顾琼情急,“郡守呢见着郡守了吗”
众人均摇头。
“李家人呢马家人呢河口郡城的守军呢”
“有守军出来,但只把守路口。我们过的时候,还排查了好久。”
“还有一些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手里一个小管子,能出好大的响声。声音起来,人就死了。李家那处死了好多人”
乱糟糟地,甚说法都有。不过可以明确的是,落凤坡打了起来,李恒分散在各处的前锋军把守了路口,阻挡李家和马家的私兵前来救援。如此,倒也还能支撑一些时日。
顾皎让顾琼引着那些人去河西的路,若无处可去,可去农庄暂住。慌乱的人纷纷感谢,只说郡守夫人的好。
她突然问,“二哥,此处距离河口郡城,有多远”
顾琼道,“一个时辰。”
“咱们去那处。”她道,“你带路。”
顾琼急了,“你要作甚那处郡城的郡守咱们不熟,只郡守见过许多次,面上的情罢了。”
“王爷交待过,延之虽只是河西郡守,但辖其它三郡,高了半级。是也不是”
“是,但是”
不趁机捣乱已是很好了。
“咱们只几十人,去了也帮不上甚大忙,不如去搬救兵。那城守不服延之管辖,可同是青州王账下的臣子,此次又涉了燕王。只要他不死了心反王爷,必然是有顾忌。”顾皎拍拍车壁,“走,咱们去河口。”
顾琼无法,只得跟上去。
梁又很是赞赏顾皎的胆气,夸奖她。她只一心看好他,不搭话。
河口一行未知前途,一点也大意不得。
车队转向后,因临近河口,官道上的人马越来越多,可落难的人群也多起来。许多衣衫褴褛之辈聚在城门口,想要进城避祸,可因无进出的凭证被拦住了。守城官见势头不对,似乎想要关门。
抵达的时候,城门已经半关,那些流民已在怒火临界处,开始准备硬闯。
顾琼让身边人露出衣甲和装备来,举起李恒的旗帜,一手河口的令牌,高声道,“让开,河西郡守来了。”
守城官听了,吃得一吓,似有些拿不定主意。河口乃是五指桥会盟之城,吃过青州王的苦头,也听闻了李恒的煞名,心有余悸得很。可此番流言纷纷,到处都说突然仗打起来了,不仅马家和李家动作,连燕王也卷进来。河口郡守消息不通,又不愿轻易站队丢了官帽,只交待四门紧守,轻易不出动。不想得,李恒居然来
当真是麻烦。
只这一犹豫的功夫,顾琼的马已经飞跃过流民,冲城门里闯进去。他一进去,那门便关不上,后面更有几匹马跟着飞来,将城门彻底给踩开了。还有一嗓门大的站在马上高喊,“李郡守有令,请河口城开城门,让百姓进去避祸。速速开门”
顾琼适时厉声呵斥,“开城门。”
辜大更是个莽汉,领着自家的二十来个兄弟,围着马车冲外面喊,“开城门。”
威势无两。
本怒气满满的流民听得有人做主,哪儿还忍得住他们一个个鼓噪起来,推拉着,往里面使劲。那些守城的卫兵见势头不好,守城官又无坚守的命令,齐刷刷往后退。只这一退,城门当真就开了。百十人一哄而入,欢声震天。
守城官气得要死,不想顾琼却将他抓起来,“傻蛋,你一个人,哪儿抵得住百十人还不赶紧去请你们郡守来见我家郡守”
守城官无法,自叹晦气。
顾琼将李恒的令牌丢给他,“去吧。”
顾皎在车内等了片刻,便听见整齐的马蹄声。
城中出来一列兵士,簇拥了一官服的中年男子。顾琼做十分自信的模样,趾高气昂要他来车前行礼。虽有半级的差别,这郡守其实一直不太服气被李恒管束。只因忌讳他煞声,表面顺服而已。李恒暂时也没和他为难,两边便有些相敬如宾的意思。这突然让人迎出城来行礼,自然是无礼的行为,那郡守根本当没听见。
两相对峙起来。
顾琼冷笑,“青州王领着联军勤王,这还没兵败呢,郡守便不尊他老人家的令了”
那郡守咬牙,知河西还有炮车的厉害,只得驱马上前。他后面紧跟着两骑卫兵,显然要贴身保护。顾琼按着码头走近一个,眼睛却看向辜大,略扭了扭头。辜大驱马,去另一边候另一个人。
马近马车,撩开车帘。帘门微动,那郡守却见车内一年轻女子和一老者,便要出声。不想身边两声脆响,自己的两个护卫被顾琼和辜大飞身按下马去。后面的人来不及反应,马车内那老者却伸手将他拽了进去。
那郡守要挣扎,却听得一声鞭炮脆响,大腿上似被蚊虫叮咬一般疼痛,血喷如注。
“别动。”顾皎强行忽略那血,枪口顶着郡守的胸口,“刚才是打的腿,只流血而已。现在对着你胸口,你若挣得太厉害,我若是失手,你的胸口就要爆开了。”
人果然乖乖停下来,只双手捂住腿上的伤口,恨恨地看着顾皎。
外间一阵儿混乱的声音,似打起来。然片刻后安静,辜大道,“夫人,都好了。”
顾皎点头,“梁老先生,麻烦你帮我将他绑起来。”
梁又有些看笑话的意思,自然帮忙。他虽养尊日久,但年轻时候显然狂浪过,很麻利地打了难以挣脱的全身捆绑死结。
“你,何人”那郡守问得咬牙切齿。
“过年礼拜,郡守明明见过我,怎忘得如此快”顾皎笑问。年节礼拜,这些人还是做到位了的。只远远地看过一眼,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那郡守道,“你这般,李郡守可知妇人妄为”
顾皎将枪按在小茶几上,“本要以礼相见,奈何郡守要关城门。且你受马家恩惠太多,只怕早就打的主意闭门不理。是也不是”
“胡说八道。”郡守伤处痛,血流得多,脸色发白的同时又满头大汗。不过,他不愿在妇人面前示弱,忍着不表现罢了。
“若非如此,大批流民望城而来,你为何不派人探查发生了甚事反而闭门高坐,在等甚看见有前锋军说李恒来,你只怕半信半疑”顾皎冷笑,“我来找郡守,非为它事,乃要问你借兵。”
郡守无言。
顾皎皱眉,“我妇人不懂甚大道理,只晓得我家夫君不能有事。若郡守不借兵,那只好咬着郡守不放,看谁先死在前头。且有一个,燕王居然从万州辗转来了河口,若非李家和马家勾连,怎么会如此青州王若听得这番消息,郡守如何洗清自己若郡守能借兵予我,我愿为郡守做保,力证你的清白。”
“你”
“我妇道人家,只懂这道理。郡守还请快快下决定,否则”她看他大腿一眼,又去握了握枪,“血流得太多,也会死人的。”
“郡守好生想想,错得半步,哪里还有以后可若走对一步,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李恒贸然出手,在凤凰山庄门口好一阵砍杀。
山庄内清得干净,搜出不少准备好的和长刀武器来,又有诸多惊慌中还未来得及武装的从人。那些大儒和先生们统统被请到装里面关起来,李端也没逃脱。只马家子弟拼死将马太爷和太夫人抢出去,果然招呼来附近等着的兵士,将落凤坡围得水泄不通。
魏先生着偏将们守卫前后门,部下许多暗哨,这才急慌慌地冲王允吼,“先生为何如此草率”
“要的便是出奇不意,杀得他们措手不及。”王允满意地看着李恒,“还是延之懂我。我本以为自己白吼一嗓子,不想他心里早有准备。”
旁边候着的温佳禾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还在惊吓中呢。她看看自家先生,再看李恒,心中无数的疑问却无从问起。
魏先生大摇其头,不想许慎从边上冒头出来,“确实有点着急了,咱们这边好多排好的戏,都没功夫唱”
王允眯着眼睛看他半晌,突然笑两声,“臭小子。”
许慎缩头,不敢说话了。
王允道,“走吧,你再带我去那些先生面前唱个戏。既然把燕王都喊出来了,做戏且做得更像一些。否则,那流言蜚语能将人杀死。”
说完,他拎着许慎的衣领便往里面走。温佳禾低头赶紧跟上去,和李恒错身而过。他的手上和衣摆上满满飞溅的鲜血,却和她想象中的不同起来。不想,旁边的魏先生却开口挽留,“这位,便是温家的佳禾小姐”
温佳禾顿住,缓缓点头。
魏先生看着她脸上的幂离,客气道,“温小姐可否取下面纱,让我一观”
李恒见她有些迟疑,且面纱外的部分皮肤有淤痕,皱眉道,“先生,你要作甚”
“只看看,看看而已。”他拱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温佳禾点点头,取下幂离,露出一张淤痕密布的脸,只隐约从她秀美的眼睛形象看出原有的美貌。
魏先生似有些遗憾,然后拱手。温佳禾复又挂上幂离,急匆匆走开。
李恒不懂他这操作,道,“你到底看甚”
魏先生看他一眼,道,“我想再确认一下,当初第一次见的夫人是哪一个。看眉目间的清气,果然夫人还是夫人”
“你甚意思”李恒立马就要翻脸,“先生,我早就说了,皎皎她”
魏先生似有些失了心气,道,“我知,我知。当真是奇怪得很,她一个异乡人,怎么那么好的面相当真是贵气得很,贵气得很。”说完,他看一眼李恒,“延之啊,你果然还是沾夫人的光。继续努力,咱们这关口虽然被许先生搅和了一下,但肯定是能过的。”
李恒面无表情地指着周围隐约可见的马家军旗,道,“先生,你且自我安慰,别拉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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