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滑进肠胃里, 孟父扬了扬眉峰,空酒杯口对着亲家公外甥, 眼睛却看着亲家公。
华国人向来注重酒桌上的礼节,晚辈给长辈倒酒,不管手里有什么重要的事,都要放在一边, 站起来,一双手托着酒瓶,恭敬地给长辈倒酒。给长辈倒酒是一门学问,想要考察一个人的人品,从倒酒和敬酒中可以看出一二。
现在的年轻人不行喽,不太注重倒酒的礼节,孟父做好准备,摆出长辈的架势替亲家公教育外甥。
钱二姑的大儿子来不及咽菜, 站起来躬着腰倒酒“亲家叔,您就是我的亲叔, 第一眼见您就觉得格外亲切,侄子再敬您一杯。”
他酒杯口歪向孟父,腰弯成九十度,杯口下移碰到杯身, 杯中的液体激起阵阵涟漪。
这孩子真会说话, 张口一个亲叔,闭口一个亲叔,而且令孟父最得意的是这孩子视线一直围绕他转, 屁股对准亲家公。
不为别的,只为给亲家公一个下马威,在酒桌上让亲家公颜面无存,这杯满满当当的酒必须喝。
孟父一口闷,杯口朝下“你太年轻了,不行。”
“是是,亲叔说的对,大侄子再给您满上一杯,成吗”说着,酒瓶子伸到桌子中央,钱二姑的大儿子摆低姿势,不管说的话还是动作,带着讨好的意思。
“满上。”孟父的虚荣心得到最大程度上的满足。
“咳”孟珏扯了两下父亲的衣摆,下午要干正经事,别喝醉了。父亲倒好,拍掉他的手,转眼的功夫和新认的大侄子划酒拳。
“大侄子,跟叔走一杯。”钱父拍拍女婿,和女婿换个座位,朝着孟珏举起空酒杯。
喝就喝呗,不要钱的酒不喝白不喝。
孟珏给亲家叔倒酒的时候,他想好了只喝一杯,然后一门心思吃菜,看父亲这个样子,等会绝对爬到桌底下睡觉,他不能倒,他还要带大哥去看房子。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格外残酷的。
一杯酒下肚,第二杯酒还会远吗
钱父是谁啊,不仅是酒场高手,而且还是能屈能伸的小人物。他可不像亲家公那样端着架子,他啊,抛开架子和孟珏称兄道弟,孟珏腰板挺得笔直,就像那开屏的公孔雀,被钱父捧了几句,尽情的吹啊,再加上钱父是个十分合格的观众,险些把他碰到云端,孟珏哪里还记得最初的想法,边喝酒边和刚认的兄弟吹牛。
三个和临渊差不多大的孩子,猴急地扒着钱谨裕的腿,试图爬到车后座挂着的篮子里。
“马上就见到大表弟和小表妹,穿脏衣服去,羞不羞,都回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钱二姑的大儿媳再三保证钱谨裕不会丢下他们走,孩子们风风火火跑回家换干净的衣服。
“妈回娘家了,”钱二姑的大儿媳长舒一口气,顿了一会儿,撇头,眼睛追随院子里的母鸡,“谨裕,大表嫂接下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单纯感慨一下。”
“大表嫂,我听着呢。”钱谨裕一时有些糊涂,这次到二姑家,几个表哥看他的眼神有些怪,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自己在二姑家做了损人不利己的事吗
“上个月你二姑的老姐妹不慎摔了一跤,直到现在还卧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起初你二姑情绪有些不对劲,吃饭吃得少,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我们只当她替她的老姐妹可惜。前两个星期,我们一扭头,你二姑翻箱倒柜找她的手帕,我们就纳闷了,手帕一直挂在她斜襟盘扣上,一低头就看到了,找什么找呀直到有一天傍晚下了一场雨,天气有些凉,我找出一床厚的毯子给她,从门缝里看到她调亮煤油灯,打开手帕,五毛、一块的来来回回数。”
她家的老太太年纪越大,性子越执拗。原来想回娘家了,但是抹不开面子,想让表弟给她一个台阶下,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八个星期过去了,却始终不见表弟的人影。
钱谨裕迷惑地看着大表嫂“没带二姑到医院看看吗二姑可能得了老年痴呆。”
钱二姑大儿媳没接话,却说起另一件事“你二姑喜欢带三个和临渊差不多大的孩子回娘家,你爸妈每次给每个孩子六毛钱,但是每年年初二,你几个表哥总会提着厂里发的好东西去你家拜年,当然少不了好酒。”表弟要开口说话,被她制止,“你先听我说完,大表嫂不是和你翻旧账。”
钱谨裕眉头微蹙,经过大表嫂提醒,貌似他时常带临渊走亲戚,几个姑姑再带小一辈到他家走亲戚,看似爸妈吃亏,实际上最吃亏的还是表哥们。
“亲戚有来有往,谁吃亏、谁占便宜,哪里能分得清。”表弟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她敞开了说,“孩子们每次跟你二姑走亲戚回家,不让我们碰孩子的钱,这几个孩子手里有几个钱藏不住,结伴去买好吃的,弄堂里的邻居问,谁给的钱,孩子们就说舅爷给的。时间一长,邻居们格外羡慕你二姑和娘家感情好,你二姑每次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得意着呢。你二姑给临渊钱也有目的,通过临渊的嘴,让福荣路弄堂里的人知道出嫁女和婆家感情好,她可以风风光光回娘家做客。你懂了吗你二姑七十多岁了,还能回几次娘家”
他懂了
他想的太理所当然,忽视两方当事人的想法。
执拗的二姑想趁着还能动,回到她长大的地方坐坐,而他恰好起到梯子的作用。
三个穿着干净衣服的孩子跑到钱谨裕身边,他把两个孩子放进车后座两边挂着的篮子里,把大点的孩子放到车横杠上。
“那个大表嫂,四个姑姑,一个星期我找两个姑姑讨要红包,过年表哥们又要大出血喽。”
这个表弟和小时候一样,没心没肺,毛毛躁躁带着孩子走了。
过了二十分钟,刚到家门口,三个孩子憋不住了,大喊道“临渊,我们来了,快点出来。”
钱谨裕刚进院子里,临渊拉着池鱼和喵喵跑到院子里。
“磊磊,这是鱼鱼、喵喵,你们快点下来,我们去找大明子玩,昨天大明子还提起你呢。”
钱谨裕把三个孩子放到地上,三个孩子冲上前,好奇的看了几眼池鱼和喵喵“以后叫哥哥,哥罩着你们。”
“哥哥”喵喵傻兮兮笑了笑,倒是把三个孩子搞得不好意思。
其他院子里的孩子听到磊磊的叫声,忙的放下碗筷跑出门,站在钱家大院前,朝他们招手。
六个孩子手拉手跑到弄堂里,不一会儿弄堂里传出一群孩子玩闹声。
没过多久,温洵牵着妹妹们到弄堂里,孩子们模仿大人,和温洵寒暄几句,没过几分钟,一群孩子打闹成一团。
又过了一会儿,时菲冲出房间,跑出去找小伙伴们玩。
院子里只有童童端着一个碗,坐在门槛上,恨恨地盯着钱谨裕“坏蛋,欺负爸爸的坏蛋。”
钱谨裕倒掉洗脸水,湿毛巾被他搭在绳子上,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弯着腰跑进屋里。眼前的场景,差点惊掉他的眼珠子。
“老弟,你不行,叫嗝,叫一声老哥,就不喝了。”孟珏抱着一个空酒瓶,打了几声酒嗝,指着孟父的鼻子,“快叫哥。”
“大侄子,你还凑合入我眼,今后,今后你亲叔叔生意做大了,雇雇你给亲叔叔开、开车。”孟父举起酒杯,“给我倒酒,咱、咱爷俩继续喝,你这酒量不行,今后跟着亲叔叔回去谈生意,亲叔叔还指望你给我挡酒呢。”
“嗐,老弟,你和我叫板是吧。行,老哥今天陪你喝个痛快。”孟珏给老弟孟父倒满酒,“走一个”
“那啥,尹辉,舅舅喝的有点多了,你扶舅舅回屋躺回。”
哎呦妈呀,这爷两喝醉酒怎么这副德行,早知道他下手轻点。钱父使劲搓脸,这张老脸皮太厚,喝了这么多酒不见红,放在地上蹭十来下,会不会红啊。
他陷入自我催眠中,他醉了,女婿爸爸这副熊样子,喝醉酒看到也记不住,女婿千万别误会他故意让亲家公和大侄子丢脸。
钱二姑的大儿子不知道孟钱两家的事,看到亲家叔闭上眼睛吹牛,声音大如雷,估计弄堂里的人一字不漏听的一清二楚。
哎呦,我滴个亲娘舅啊,惨了惨了,刚见面就得罪表妹夫。
“舅舅,”钱二姑的大儿子决定重操旧业,以前怎么忽悠舅舅,今天改成忽悠表妹夫。他举着酒杯,舅舅长舅舅短,“我没醉,你喝醉了,外甥扶你回回房休息。”
他始终和地面保持七十五度夹角,即将要倒地,身体往后仰,转到另一边。他飘着走路,两只脚老是拌在一起,眼看着就要扑倒,他的身体惊险往后仰,“舅舅,嘿嘿,快到房间了,你千万别吐到我身上。”
钱父心里把外甥骂个狗血喷头,不够义气,为嘛独留他一人清醒。
此地不宜久留,他双腿发抖,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飘飘往卧室走。
“爸,我今天要和钱老弟一醉方休,你记得带孟隽去看大宅子,”孟珏站起来走到钱父的座位上,扒住孟隽的肩膀,小声说,其实声音比他正常说话大一倍,“你千万不要提几个伯伯、叔叔和我们家反目成仇,我们住在这几家中间不好,非常不好,更不要让他觉得我们要住进去。我们要温水煮青蛙,只付出不求回报,让他心生愧疚。”
“大侄子,亲叔叔不说谎,我儿子开了厂子,我就是厂长,你几个哥哥们是主任、副厂长,保证给你开高工资,跟着叔叔有肉吃,别跟你舅舅混。”孟父和空气干杯,趴在桌子上,昂头喝酒。
钱二姑的大儿子冷汗直流,他只是来找他娘,顺着舅舅的意思灌醉亲家叔,亲家叔醉后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亲家叔还在胡言乱语,他加快脚步随便打开一扇门,往躺椅上一躺,“吭、吭、呼”
钱父采用就近原则,打开离他最近的一扇门,凌空一跃,准确落在床上,“呼、呼、吭”
一中午,孟隽只喝了两杯酒,他弯腰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一杯。
钱谨裕调转脚的方向,撇向妻子那桌,虽然这桌菜所剩无几,但是他无福享受孟隽那桌的好菜,还是留给孟隽一个人独乐乐。
“谨裕,我们兄弟还没正儿八经坐在一起喝酒,过来陪姐夫喝两杯酒。”
孟隽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睛里涌动着暖流。钱谨裕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好。”
离孟隽越紧,他感觉到孟隽眼底暗藏一座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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