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升迁

    尉迟越感觉一股酥麻从他心尖上掠过, 就像清风拂动树梢, 令他整个人都轻颤起来。

    沈宜秋的唇比他想象的更柔软更清甜, 如同带露采摘的素馨花瓣。

    他本不曾细想, 凭着一股无端的冲动便做了, 可一触之后,浅尝辄止便不够了。

    他抬起沈宜秋的下颌,偏过脸,正要再次细细体会, 可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 忽然捕捉到她眼中的紧张和戒备。

    他的动作一顿,随即一笑, 拨开她脸侧一缕发丝, 抚了抚她的耳廓“安置吧, 孤不逗你了。”

    他却没有放开她, 两人额头相抵, 近得让人无措。

    男人的呼吸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平心而论, 方才那一触并不令人生厌,可其中的轻怜之意却让她茫然, 原来他是这样对待自己怜惜的女子么

    可她并不需要谁的怜惜与呵护,若是上辈子,她兴许会为此动容, 可如今却是既无心又无力。

    若是尉迟越想找个人花前月下、郎情妾意, 实在不该找她。

    相较之下, 她更愿意他像上辈子那样直来直往, 虽然疼,但咬一咬牙就过去了,她没有多少长处,能忍疼算一个。

    正在此时,尉迟越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一摁,沈宜秋感染风寒,鼻子本有些不通畅,这么一来更觉喘不过气来。

    欲待挣出来,男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宜秋往后若是受了委屈,别放在心里可好”

    沈宜秋诚惶诚恐道“妾多谢殿下恩典。”

    尉迟越抿了抿唇,接着道“你若是有什么心愿,也可告诉我。”

    沈宜秋又道“妾并无什么不如意。”

    尉迟越自嘲地一笑,还是道“眼下没有,以后想到了告诉我。”

    沈宜秋忽然福至心灵“殿下,妾方才想到一事“

    尉迟越打断她“习武之事没得商量。”

    沈宜秋“是。”

    尉迟越嘴角一弯,顺了顺她的乱发“安置吧。”

    沈宜秋眼见自己逃不掉习武的命运,只能盼着陶奉御的风寒药别那么立竿见影,能多拖延几日也好。

    两日后,她的病还未痊愈,朝中却传来消息,舅父拜黄门侍郎,兼江淮转运使,掌东南各道水陆转运事宜,虽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朝廷的重用之意不容置疑。

    邵安本是户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从六品度支员外郎,一跃升为从四品已经叫人咋舌,转运使更是非亲信不得而居的要职。

    先前太子贬黜沈二郎,不少人以为沈宜秋这太子妃不得太子欢心,如今她舅父一跃成为股肱腹心之臣,入政事堂是迟早的事,纷纷对她刮目相看。

    沈宜秋却明白,尉迟越并非任人唯亲,恰恰是举贤不避亲。

    舅父于漕运一事颇有见地,太子再三思虑,才委以重任,非是为了她若说有她什么事,也不过是当日太子陪她省亲,机缘巧合去了邵家。

    不过随即又有消息传出,太子私下里又赏赐了新任侍郎一座崇仁坊的宅邸并僮仆三十人,良马六匹以及财帛若干,这就纯是出于亲戚之谊了。

    然而这是太子的私产,朝野上下无人能够置喙,只能暗暗羡慕邵安有个好外甥女。

    邵安本人却着实为难,斟酌半日,还是去太极宫拜见太子。

    大黄门来遇喜亲自出来相迎,将他延入殿内。

    太子正在批奏疏,见了他起身相迎,笑道“贺喜舅父。”

    邵安忙行礼“不敢当,仆拜见殿下。”

    尉迟越将他延入座中“舅父不必多礼。”便即命内侍奉茶。

    自从在邵家一见如故,他便舅父长舅父短,邵安原来只是个户部员外郎,也不甚介怀,如今他乍然升任要职,无数双眼睛盯着,却不免有些惶恐起来。

    尉迟越知道他有所顾虑,便道“此处没有旁人耳目,舅父尽管放心。”

    他顿了顿道“舅父此来有何见教”

    邵安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敢僭越“仆有个不情之请,恳请殿下成全。”

    太子道“舅父请直言。”

    邵安硬着头皮道“仆蒙殿下赏赐,受之有愧,不胜惶恐之至,仆恳请殿下收回所赐园宅与僮仆”

    尉迟越诧异道“为何”

    邵安道“殿下别见怪,实在是仆与拙荆、犬子、小女过惯了清寒日子”

    尉迟越以为他是客套,笑道“舅父不必见外,崇仁坊离官廨和宫城都近,舅父上朝或入宫议事都便捷些。”

    他顿了顿道“舅母若是有暇,不妨多去东宫陪陪太子妃。”

    不等邵安开口,他便道“有关东南漕运,我正有一事与舅父相商,本想叫人去贵府请,眼下正好。”

    邵安无法,只得与他讨论起政事。

    翌日,邵夫人岳氏便来东宫求见太子妃。

    沈宜秋命宫人将她延入寝殿。

    夫君升迁,岳氏自然高兴,眼角眉梢都是喜气,入内便下拜谢恩,沈宜秋忙上前扶住她“舅母何须多礼。”

    岳氏一听她嗓音便知道她染了风寒,一脸愧疚“早知道娘娘有恙,就不来叨扰了。”

    沈宜秋笑道“无妨,我倒怕将病气过给舅母。”说罢叫宫人打起帘栊,推开窗扇。

    两人话了几句家常,岳氏看看旁边宫人,沈宜秋会意,将宫人屏退。

    岳氏露出无奈之色“舅母这回来,是有一事相求。”

    沈宜秋道“舅母有什么事吩咐便是。”

    岳氏有些欲言又止,双颊微红“娘娘能否与殿下通融一二,将赏赐的园宅收回去”

    她赧然低头“非是你舅父和我不识好歹,实在是那新宅子太大了,我们家一共没几口人,又实在过不惯呼奴唤婢的日子,那和雇的两三个婢仆便很够用。

    “何况我们在嘉会坊住了多年,邻里都是相熟的。园宅虽小,一砖一瓦都是你外祖、舅父和阿娘的心血,就这么离开,也实在舍不得”

    她苦笑了一下,接着道“何况你舅父虽升了官,俸禄也是有数的,要养这么三十多个僮仆并六匹马,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沈宜秋明白舅父为人,旁人坐了这个位置,聚敛财帛便如探囊取物,但舅父为官清廉,俸禄以外不会多取一文,靠这点俸禄养一大家子,的确是困难。

    太子赏赐的园宅、奴仆、良马,又不好卖掉或租赁出去,便是空置着也是一大笔开销,何况空置着还有不敬太子之嫌。

    沈宜秋有些啼笑皆非,尉迟越生在天家,哪里想得到这些事。

    她倒是愿意送舅父一家财帛田地,令他们衣食无忧,但以舅父舅母的性子,便是收下也会寝食难安。

    何况设身处地,换作她也割舍不下嘉会坊的老宅。

    她点点头道“舅母放心,小丸去同殿下说。”

    邵氏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陪沈宜秋闲聊了几句,便即起身告辞,离别时反复叮咛,让她好生将养。

    当天夜里,尉迟越回到承恩殿,沈宜秋便斟酌着将舅母的请求说了,末了道“还请殿下见谅,舅父舅母并无不敬之意。”

    尉迟越听罢只觉难以置信,他活了两世界还从未见过邵家这样的,放着大宅子不要,宁愿蜗居在逼仄的房舍里,休沐日还要亲自入庖厨给娘子打下手。

    便是终南山的隐士,还想着多盖几间茅屋呢

    沈宜秋观他神色便知他不信,心知没法叫他明白,有人不爱高屋华宅,只愿一家人相守着过日子。

    她只得道“舅父舅母眷恋旧宅,又舍不得邻里,还请殿下谅解,倒是有一事恳求殿下。”

    依照尉迟越的为人,赏出去的东西断不肯轻易收回,最好的法子便是另外提一个请求,与之相抵。

    尉迟越果然道“你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沈宜秋道“上回在邵家,表兄见识殿下精湛射艺,便念念不忘,奈何苦练无果,又无名师指教,不知殿下可否帮他引荐,拜一位师傅”

    尉迟越听她提起表兄,心中微酸,不过这要求于他而言也实在太容易了些。

    他略假思索“此事不过举手之劳。邵小郎还未入仕途吧既然舅父不要园宅,不如与他一个出身。”

    沈宜秋欠身道“能得殿下引荐名师便已感激不尽,不敢有此奢望,表兄明年便要考武举,若是武艺出众,定不会埋没。”

    尉迟越瞟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提起邵小郎,孤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重阳那日,阿耶同我提了一句,六妹眼看着快及笄,正物色驸马人选,孤想着邵小郎仪表堂堂,为人沉稳,倒是良配,不知舅父舅母意下如何。”

    沈宜秋脑仁一疼,上辈子这厮也没有保媒拉纤的癖好啊,怎么又多出怪毛病来。

    她生怕他一高兴乱点鸳鸯谱,忙道“妾代舅父舅母与表兄多谢殿下美意,不过”

    尉迟越嘴角笑意渐隐。

    沈宜秋接着道“表兄早已心有所属,只待考取功名便要上门提亲的。”

    “原来如此,”尉迟越一本正经地颔首,嘴角一边止不住上扬,语调也轻快起来,“那我更要成人之美了,何必等来年武举,我这里司御率府正有个录事参军的缺,表兄文武双全,正好可以胜任。”

    沈宜秋张口结舌,怎么方才还是“邵小郎”,一瞬间就变成了“表兄”。录事参军是从八品官,何况入了司御率府,便是尉迟越的亲卫近臣。

    她不好替舅父舅母和表兄定夺,只得道“多谢殿下,妾明日召舅母入宫,问问他们的意思。”

    太子顿了顿又道“何必去问,武举便是夺魁,还未必有这样的释褐官。你也不必太谨小慎微了,东宫用个人罢了,孤还做得了主。”

    他兴致盎然道“就这么定了。如此一来表兄也不必拜什么师傅,想学那手箭法,孤亲自教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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