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初吻

    沈宜秋跟着领路的黄门来到行宫正殿东侧的喜安殿太子的下榻之处。

    她步入堂中, 却见食案已经摆好, 尉迟越笑道“连日来粗茶淡饭, 这行宫里虽没什么山珍海味, 烹调却比驿馆精细些。”

    沈宜秋入了座,便有宫人上前摆膳, 她打眼一看,有五六道都是她平日喜欢的,显然是太子特意吩咐厨下做的。

    尉迟越道“这里的冷修羊做法似乎与长安有异, 你尝尝。”边说边替她布菜。

    沈宜秋尝了尝, 点头道“果然,似乎更鲜嫩些。”

    太子大悦“那便多吃几块。”

    他自己却不动箸,一瞬不瞬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微微蹙眉“才这几日便瘦了,小丸都快变成小棍了。”

    沈宜秋早知他一寻到机会便要拿自己的小字打趣,越理会他越来劲, 便只作听不见,抬眼看看他道“殿下也清减了。”

    因尉迟越要在灵武逗留数日检阅朔方军,这趟行程十分赶, 他们途中几乎没怎么休息,每日清晨出发, 赶一整天的路,日西方至驿馆歇息。

    一路上舟车劳顿, 饶是太子体魄强健, 也不免消瘦了些许。

    尉迟越听她这么说, 只道她关怀自己,不觉嘴角微扬,随即压下“胡说,旅途中成日无所事事,比在京中轻省多了,哪里会瘦。”

    说着又往她碟子里堆了许多肉食“多吃点,用完膳我们去登通天台。”

    沈宜秋一听,脸色便是一白,不必问那楼台有多高,一听“通天”两字就知端的。

    她神情恹恹,嘟囔道“一定得去么”

    尉迟越捏了捏她包在幞头中的发髻“到了甘泉宫怎可不登通天台,这通天台乃是秦汉祭天处,足有三十五丈高。”

    沈宜秋一听有三十五丈,脸色由白转青。

    太子接着道“孤听人说,雷雨天站在通天台上,云根都在脚下。”

    沈宜秋心说雷雨天站那么高,是生怕雷劈不到自己么但是这话只能心里想想,决计不能说出来。

    尉迟越见她仍是兴致缺缺,哄道“来都来了。你不想爬也不打紧,大不了孤背你上去。”

    “来都来了”四个字似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力,沈宜秋一听,也觉此生说不定只来这甘泉宫一次,若不登临,难免遗憾,便点点头。

    用罢晚膳,两人便即登上辇车,往通天台行去。

    沈宜秋自不敢叫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背她登台,又不愿叫黄门宫人用步辇抬,咬着牙自己爬,还差四五丈,实在已经筋疲力尽,气喘吁吁道“殿殿下容容妾歇”

    话音未落,忽觉脚下一空,身子一晃,已被尉迟越打横抱了起来。

    沈宜秋不禁轻声惊呼,越往上台阶越陡,她不敢往下面看,不觉搂住男人的脖颈。

    尉迟越轻笑了一声,故意道“这台阶真陡,一不小心栽下去可怎么是好。”

    沈宜秋明知他是逗自己,却也紧张起来“妾自己下来走吧。”

    尉迟越却不肯将她放下来,接着道“小丸倒是不怕,滴溜溜便滚下去了。”

    沈宜秋听他还有暇消遣自己,不愿理他,便即闭上眼睛,来个自欺欺人的眼不见为净。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太子停下了脚步,不禁睁开眼。

    这一睁眼不打紧,她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随即便屏住呼吸,目力所及,惟见星斗满天,仿若一伸手便可摘下。

    尉迟越却并未将她放下,抱着她转了两圈,眼前的星辰也旋转起来,此情此景美得叫人窒息。

    沈宜秋叫这美景震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愣怔之间,尉迟越终于将她放到地上。

    沈宜秋凭靠阑干南望,只见远处有无数灯火,星星点点,宛如萤火“那是”

    尉迟越从背后搂住她,俯身在她耳后吻了一下“那是我们的长安。”

    说着扶着她的肩头,令她侧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也如星光般柔和。

    沈宜秋心头一动,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她心间蔓延,令她有些慌乱。

    还未等她分辨清楚,男人微凉的嘴唇已经落到了她唇上。

    尉迟越此举全凭直觉,似乎在这璀璨星空下,理所当然应该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此时感觉到怀中人轻轻颤抖,气息有些急促,他方觉耳边轰地一声响,无师自通地微启双唇,试探着用唇齿描摹勾勒。

    蓦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只觉有些难以置信,他洁癖甚重,平日连旁人粘过的杯碗都决计不愿碰,这等事简直不可想象。

    刹那的惊异过后,难言的欢喜便如决堤的洪水般从他心中涌出来,将他的陈规、旧习、理智尽皆冲得粉碎。

    尉迟越就仿佛一个初尝蜜糖的孩童,不知餍足,只顾着索要更多。

    沈宜秋初时又惊又骇,可是随后,她的脑袋渐渐开始发沉,绷紧的脊背逐渐放松下来,不自觉地仰起脸,只觉满天的星辰都在旋转、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越才慢慢松开手,替她紧了紧狐裘的领子,将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欲盖弥彰道“头发被风吹乱了。”

    沈宜秋还未回过神来,仍旧有些懵懂。

    那是什么她两世为人,周公之礼并非不曾行过,却从未有过此等经历,震惊之余,又有些羞赧。

    两人靠在阑干上,心照不宣地佯装忘了方才的事。

    尉迟越指了一处道“看到那灯火最密集之处么定是平康坊。”

    沈宜秋十分配合,也指一处道“那这里便是东宫了。”

    两人凭阑眺望了一会儿,尉迟越清了清嗓子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去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沈宜秋答应了一声。

    走到阶前,尉迟越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春寒料峭,可两人的手心不约而同沁出了薄汗。

    两日后,太子一行终于抵达邠州,这是他们途径的第一个州府。

    太子驾到,邠州刺史府一干官员与治所新平县的县令早已在城外等候,待太子一行车马抵达城郊,便即迎上前行礼问安,将太子一行迎入城内。

    是夜,太子与随行官员下榻刺史府,刺史及一众地方官员在刺史府中大开筵席,为太子一行接风洗尘。

    这样的宴席自然要饮酒酬酢,沈宜秋接连两日不曾好好休息,不耐烦出席,向太子告了假,早早回房沐浴歇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洗漱完毕,她走出院落,与同僚们一同用早膳,刚走进堂中,便听两个年轻的校书郎在小声交谈“听说昨夜刘刺史设宴款待太子殿下,竟召了四五十来个营妓陪席,有个小娘胆大包天,竟然往殿下身上靠,殿下当场黑了脸”

    另一人道“啧,看来这小娘生得不怎么样了,想来邠州这小地方也寻不出什么了不得的美人。”

    先前一人道“那可未必,听他们说那小娘生得沉鱼落雁,好看得紧,谁知太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要我说,这刘刺史也太不讲究,四五十个也太多了些,席间不过十来个客人,一人分得四五个,哪里支应得过来。”

    先前一人笑道“可不是,明年便要迁转,想回京,难得遇上这机会,自然卯足了劲奉承殿下,谁知踢上了铁板。”

    沈宜秋暗哂,正要入座,便有黄门快步走来,请“林待诏”去太子院中用早膳。

    那两人看着“林待诏”纤秀的背影,对视一眼,陷入了沉思。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