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远远成功被士官误认成了梦无忧。
好久没演戏了, 一演就有些上头。
她用哀怨的目光盯着这位引路的士官,盯得他头皮发麻, 脊背不自觉地绷了起来。
她冲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士官控诉“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要讨厌我”
士官“”从前便听同僚吐槽过这位梦姑娘,当时还笑话那个倒霉蛋来着没想到今天就轮到自己了。
“你说啊”桑远远不依不饶,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如果我有不对,你可以告诉我, 若我真错了我可以改的啊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成见,看我处处不顺眼为什么要讨厌我”
士官赶紧抹了把冷汗,讪笑道“梦姑娘您误会了,属下怎敢,怎敢讨厌您啊”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士官五雷轰顶“”苍天啊谁来救救他他只是一个拿军饷过活的小小士官, 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就在桑远远快要忍不住笑场的时候, 急中生智的士官憋出了一句“您与主君乃是天作之合, 属下不敢, 不敢有非份之想”
都快急哭了。
桑远远总算是放过了他。
她的长相与梦无忧其实只有八分相似,只不过主君的女人平时也无人敢盯着看, 是以他们只知道她大约是长这么个模样, 再加上天色已暗以及桑远远这惟妙惟肖的演技, 便活脱脱是一个梦无忧。
很快, 士官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忙碌的将军面前。
这位将军桑远远仍有些印象第一次与幽无命见面时, 正是这位韩州第一猛将顾川风顾将军坐在她的正对面、幽无命的左手边, 在大魔王恐惧光环的支配下, 这位猛将全程抖得就像个鹌鹑似的。
今日倒不像鹌鹑了。顾川风很忙, 干净利落地指挥着将士们在城墙上方挪移,一处一处碾平危机。
“将军,梦姑娘要见您”士官与顾川风大约私下有些交情,向着这名虎将抛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顾川风脸色一变,瞪向桑远远。
桑远远眸光微闪,将梦无忧平日里略微怯懦又强撑的倔强高傲演绎得淋漓尽致。
顾川风屏退左右,逼近一步。
桑远远急急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她可记得很清楚,韩少陵曾说过,梦无忧绝不容许别的男人靠近她。
顾川风重重皱了下眉,声音里强压着怒意“怎么就你自己主君呢”
桑远远“”很抱歉,这题超纲了。她要是知道答案,那还来此作甚
幸好顾将军此刻很赶时间,见她抿唇不答,他压着怒火,又道“主君没事吧”
桑远远倔强地别开了小脸“他能有什么事”
“你”顾川风握了握拳,终究不敢骂,只咬牙道,“主君为了救你,不是同你一道跃下冥渊了吗,你一个人是怎么回来的”
这句话信息量可大了。桑远远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来吸收消化。
原来掉到冥渊下面了。顾川风还封锁着消息,怕引起恐慌。
桑远远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救人你为什么不派人来救我们你就眼睁睁着我们去死么”
顾川风“”好吧,和这个女人,从来也说不到一路上。
他压着怒火回道“梦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冥渊是什么情况,如何救人若不是你闹脾气非要往下跳,主君又何至于此主君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啧,闹脾气跳冥渊,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他没事,”桑远远很敷衍地回道,“你只管安心守好这里,事后定会记你的功。”
“可是嗐”顾川风闭了闭眼。
作为韩少陵的心腹猛将,顾川风自然知道梦无忧这个女人很不一般,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机缘,主君和她在一起,应当是能绝处逢生。只是,怎么就那么让人放心不下呢
“把坠崖地点标给我我用得着。”桑远远道。
顾川风令人取来一张羊皮地图,将大致的坠落点圈给了她。
桑远远接过地图,径直向前走去。
心下暗忖有天道相助,韩少陵八成是还活着。活着,却没有用玉简联络部下,那恐怕是重伤昏迷了。也就是说,此刻韩少陵与梦无忧,应该身处深渊口,是梦无忧在利用天道的力量在保她自己和韩少陵的命,这才引发了恐怖的魔啸。
桑远远一路溜达到了一里外。
她和幽无命约定的地方。
这儿刚刚被韩、章联军清理过,冥魔一时还聚不起来,只在缓冲平原地带慢慢翻腾,朝着城墙上无脑瞎扑。
幽无命为了不引人注目,刻意收敛了许多,贴着墙根,穿梭在尸山之间。
桑远远从墙垛处探头一望,看见了他。
她召出一朵巴掌大小的小脸花,朝他扔了下去。
小脸花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像只绣球一样,直直坠进了幽无命的怀里。他抬头一看,便见她张着双臂,像一只轻灵的鸟儿一样,径直从城墙上飞了下来。
他掠上半空,将她揽进了怀里。
下坠的风拂起了她的长发,糊了他一头一脸。
幽无命“”
明明找了个仙女一般的媳妇,可和她在一起,怎么就总觉着十分接地气
落到短命背上,桑远远淡定地把自己的头发都收了起来,然后说道“韩少陵为救梦无忧,摔下冥渊了,喏,大致的位置便在此处。”
她把羊皮地图摊开,点着那个圈圈向他示意。
幽无命偏头望了望铺天盖地的冥魔,微微沉吟。
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
幽无命缰绳一挽,短命掉了个头,直奔冥渊而去。
上一次桑远远就很好奇,幽无命是怎样知道这冥渊的悬崖壁下一丈左右有个深渊洞口的
这次她特意留了神,便见他微眯着眼,在仔细打量从渊下涌上来的冥魔们的动向。
很快,她便发现了问题冥魔经过深渊口的时候,会优先扑进深渊口,从地底潜向内陆。这样一来,均匀上涌的冥魔大军便会出现一个缺口,由左右两旁的冥魔涌过来填补。
幽无命便是通过观察这一股冥魔汇涌的势头,来判断深渊口的具体位置。
果然是经验老道。
幽无命很快就锁定了韩少陵与梦无忧跌落的位置。
他一拍短命的大脑袋“二丈,跳。”
短命一跃而下,娴熟地在半空回旋踢,借力扑向深渊洞口。
青白雷焰荡过半面崖壁。
满目黑屑扬尘之下,桑远远清晰地看见了崖壁上那道五指抓刻的痕迹。
果然是这里
落进深渊口时,她忍不住悄悄覆在他的耳朵边上问道“韩少陵少了一边胳膊,是怎样抓住梦无忧的同时,又抓住这岩壁的呢”
“腿啊。”幽无命坏笑。
桑远远脑补了一下“”
幽无命向着深渊洞窟荡出一道雷焰。雷焰划过,将目力所及之处的冥魔清理得一干二净,同时短暂地照亮了这漆黑的空间。
桑远远迅速打量了一圈,发现洞口有一个摔出的坑,一枚凸起的尖利山石上,还残留着几缕被血泊糊成了一堆的头发。
然后便是一道长长的拖动痕迹,通往洞窟深处。
略一思忖,便知韩少陵夹住梦无忧,摔进洞口之后就力竭了,脑袋撞在了山石上,陷入昏迷,梦无忧把他拖向洞内躲避。
桑远远细细察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天道出手的痕迹。
她沉吟道“梦无忧是怎么抵御冥魔的呢”
能引出这海啸般的冥魔,那可不得了。
幽无命一脸无所谓,继续深入深渊口。
桑远远召出了一朵散发淡黄光晕的大脸花,把脸盘子挂在二人头顶,用来照明。
转过一道弯之后,隐约总能听到隆隆的轰鸣。
又前行一段,听到前方不远处的石壁拐角后,传来阵阵奇怪的飒飒声,隐约有一点光芒映着石壁。
幽无命唇角勾起了阴森的笑容“抓到了呢。”
他荡出雷焰,将面前的冥魔扫荡得一干二净。
桑远远极为配合地往身后扔了几朵食人花,把洞口封住,阻绝了身后的冥魔这里,便是正邪的最终决战之地了
她无不中二地想着。
幽无命从短命身上跃了下去,反手拎着刀,晃晃悠悠向前走。不必看也知道,他那精致无双的唇角,一定挂着反派特有的那种嗜血的、变态的狞笑。
桑远远“”
其实她以前曾幻想过,未来要嫁的那个人,应该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满身清正禁欲气息的正人君子。直到与幽无命两心相许了,她终于意识到,什么正派反派英雄枭雄的,其实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有颜值。
看看这大反派幽无命,一个吊儿郎当准备杀人的背影,都帅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石壁之后,有七彩光芒越来越亮。
幽无命停下了脚步,五指重新握了握刀。
忽地,一张七彩的脸从拐角的石壁后方探了出来
桑远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梦无忧。
“幽无命”梦无忧惊叫出声,“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幽无命低低一笑“来送你们上路啊。”
只见梦无忧慌慌张张地用双手握着一样东西,举到了身前“你别过来”
桑远远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枚碎镜。和先前从秦玉池手上收缴的那枚不同的是,它看起来更加厚重些,散发出七彩的光晕,把梦无忧整个罩在了七色光中。
这七彩光芒倒是颇为眼熟幽无命被三道天雷连劈的时候,头顶上方,正是有这么一朵七色祥云。
幽无命步步逼近。
“幽无命你听着”梦无忧扬起了她漂亮的小脸蛋,“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再敢向前一步,我就和你拼了”
幽无命连踏三步,把她逼回了石壁后。
桑远远知道,他没动手是因为他要先找到韩少陵。
她赶紧追了上去。转过拐角,发现天之骄子、青年王者韩少陵非常狼狈地伏在地上,断掉的臂膀虽用厚厚的细布裹了,却还是有鲜血不断洇出来。
附近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冥魔的尸身,桑远远用视线随意一扫,发现尸身断面焦黑平整,但伤口却是乱七八糟,很多都没斩在要害处。
是梦无忧杀的冥魔,用的是雷力。
所以这碎镜发出的光,是雷光,属于天道的力量。
桑远远眯着眼思忖片刻,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应该是天道将雷力灌注进这块碎镜中供梦无忧使用,这才引发了魔啸。把神的力量直接交给世人,这可比天降落雷离谱太多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所谓天道,对世事的插手干预,已到了极限呢
“当心她手上的镜子。”桑远远提醒道。
幽无命轻笑出声,黑刀一扬,雷焰爆涌,干脆利落地划过一道光弧,直斩韩少陵
梦无忧慌张地摔到了韩少陵的身边,举起镜芒来挡。
霎那间,雷光耀目,一丈来高的洞窟猛烈地摇晃,落石碎土扑簌簌地落在了肩头。
梦无忧心急如焚,一手举着镜子,另一手拼命去摇韩少陵“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韩少陵幽幽醒来。一是被震的,二是被晃的。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独臂护住梦无忧,双眼用力聚焦,难以置信地看着幽无命。
幽无命向来不会给敌人反应时间,方才一击试探,他已探出了那七彩光晕的深浅。
只见他双手握住刀柄,扬刀再斩
这一次,黑刀刀锋之上,覆满了青白雷焰他没有再用焰尾去触碰梦无忧手上的镜芒,而是借着刀势,身体如山一般,轰然向着那二人直撞而去。
“轰”
燃着雷焰的刀锋,直直斩在了七彩光晕之上
一阵令人牙酸耳鸣的嘤嗡声响起,只见幽无命口喷鲜血,身体倒飞出一丈,他反手将黑刀插入地面,单手握刀,稳住了身形。
而韩少陵和梦无忧,则像是狂风中的两片落叶一般,直直倒飞了出去,摔到了桑远远的大脸花没有照亮的地方。
可怜韩少陵刚刚醒转,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来得及用独臂拉住了梦无忧。
“叮叮叮”
那枚碎镜脱手飞出来,落在一旁。
所谓天道,果然是无法再度出手了
桑远远疾步上前搀住了幽无命。
只见他唇角仍在不断冒血,面色青白如鬼,一双漆黑的眼睛倒是熠熠发着光。
他凶狠地笑了下,随意抬起衣袖擦去了唇畔的血渍,然后拎起刀,大步向前。
他的声音阴森地回荡在这不大的洞窟中“没了护身符,我看你如何保命。”
话音未落,幽无命和桑远远齐齐一怔,发现不太对劲。方才进入洞窟时,就已听到隐约的轰隆声,而此刻,轰隆声更是无比清晰地响彻耳际。
大脸花的光芒洒向前方。
十丈外的石壁很薄,被倒飞过来的韩少陵和梦无忧撞破了一个大洞,那二人,已摔到了洞的另一边。
幽无命与桑远远对视一眼,然后扬手发出一道雷焰,将这面石壁彻底击碎。
更大的轰隆声伴着水汽扑面而来
二人急急上前一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薄薄的石壁之后,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脚下稍矮一些的地方,有一条宽约两丈的地下瀑布从另一处石窟中涌出。瀑布直坠而下,落入下方地下河。
暗色的地下河,伴着那巨大的水流轰鸣声,翻腾着,向南流淌。河中漂满了冥魔,像是一只只浮在河水里的葫芦瓢,被水流冲得忽上忽下。
那二人已没了影子。
幽无命立在瀑布之上,慢慢拧起了两道漂亮的眉毛。他微仰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睨着下方的暗河,轻轻磨了下牙。
掉到这样的河里,抓不到了。
“要是没淹死,恐怕要在那里邂逅他们。”幽无命咬着尖利的白牙,阴恻恻地说道。
通身都是反派气息。
桑远远知道他指的是哪里。
那一处,吸引冥魔的地方。
依眼下的情形看,天道应当是无法再出手了,但两个气运加身的人,还没那么容易死。韩少陵没有翅膀,无法通过深渊口回到地面,他们若是不死,唯一的去路,便是顺着冥魔的大潮一路向前,最终抵达那个地底最核心的秘密处。
桑远远略一思忖,便排出了轻重缓急“抵挡这一波冥魔海啸当是眼前最要紧的事情。此事一毕,皇甫俊恐怕会入京一趟,面见姜雁姬,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再然后,便是天坛、地下的秘密,如果我们速度够快,应该可以在那个秘密面前截下韩、梦二人。”
“嗯。”幽无命点头,“今次也不算全无收获。”
他的视线缓缓一转,盯住了那枚已收敛了七彩光芒的碎镜,盯了片刻,低低地冷笑一声,慢吞吞上前,将它捡起来,收到了腰带里。
这枚碎镜与秦玉池找到那枚差别很大,像是镜核。
“回头再看,走。”
幽无命原路返回,抓住大胖狗和小瘦果,掠回了冥渊上方,继续向着西边杀去。
眼见距离韩州军负责防守的区域越来越远,桑远远复又扔出了她的花,像一群红浪,翻腾在短命左右。而幽无命干脆就飘到了沦陷的外长城上,道道利索的雷焰划过之处,城墙内外,纷纷扬起了漫天黑屑。
此刻天色已暗得彻底,遥望外长城上,便只见青白的雷焰利落至极地一划而过,如同天降神罚。
东面传来天光的时候,幽无命与桑远远离开了章州地域,进入平州。
平州实力要强于章州,在十八州之中,能排进前十。
幽无命那七千玄甲军也在这里,只不过经历了这一波翻天覆地的魔祸之后,已与这支军队失去了联络。
平州亦是遭遇了恐怖的魔祸。
与章州不同的是,很多地段,外长城竟然仍握在了人族的手中,虽然看着惨烈至极,但好歹是保下了两道防线。
缓冲地带,也有平州骑兵在冲杀驰援。
见到幽无命接近,平州骑兵中立刻就有一位年轻将领迅速御兽来到了面前,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嘴白牙“幽州王辛苦我代平州军民,多谢你的援助之恩”
幽无命打量片刻“平世子。”
“此次,多亏幽州王倾力相助这份恩情,我与父王铭刻在心永世不忘”平世子再度将双手置于额前,行下重礼。
幽无命和桑远远对视一眼,明白了。
平世子谢的,定是那七千玄甲军。看着此人要哭不哭的模样,桑远远心头顿时涌起了很不好的预感。
七千玄甲军,必定在平州防御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伤亡就
幽无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声线冰冷“人在何处。”
平世子赶紧回道“五将军夺回了这一段城墙,便率军到前方支援去了”
幽无命缰绳一挽,短命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前方。
杀出三十余里,便看见了玄甲军的身影。
他们正在与冥魔争夺外长城。
幽无命冷着脸,来到城门下。只见一支小分队训练有素,正将黑铁架组装起来,把冥魔顶出城外,然后打算合上城门。
他们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此次冥魔数量实在是过于庞大,冲击力远非寻常可比。一旦没能成功合上城门,那留在城门下推门的两支小队必定身陷魔潮,十死无生。
众人已是红了眼睛,将全身重量都扑在了黑铁重门之上,与门外那海啸一般的冥魔角力。
眼见两扇门之间的缝隙便要消失,冥魔即将被隔离在外。
就差那么一点点。偏生这时,将士们掌中的灵蕴之光一个接一个熄灭,这是力竭了。
眼看,原本只剩拳头大小的裂缝,一点一点在面前扩展,顷刻间便被冥魔抵开了一尺有余
“嘿”将士齐声低吼,无一人后退逃跑,而是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黑铁门后,拼尽全力往前方推顶。
“轰轰”
一波又一波冥魔冲撞在门上,将士接连口喷鲜血。
两扇巨门之间的缝隙,顷刻被推开了三尺有余
眼见便要功亏一篑,众人脸上露出了浓浓的不甘,然而却已无力回天。
就在绝望开始弥漫之时,忽有一道青白雷焰,开天辟地一般,破开了城门下的昏暗与腥红。
霎那间,众人只觉身上一轻,忽如其来的安全感罩在了身后,脑海中念头尚未转动,胸口已觉噗通一跳,兴奋和狂喜氤氲心头,不自觉便喊出了声
“主君”
偏头一看,可不正是。
只见那道颀长身影一掠而至,张开双臂,微垂着头,一手抓一扇铁门,将它们缓缓合拢
精疲力竭的两支小队顿时像是沙漠旅人饮到甘泉一般,眼睛放着光,跟随那股坚定无比的力道,将城门向中推去
“轰”
金属重重相撞,闷响传至整个长城上下,脚底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一丈长的巨型黑铁门栓渐次扣紧。
冥魔再撞上来,便如撞在了铁山之上,再无法撼动分毫。
“主君”“主君”
众人眼睛里都发着光。
幽无命收回了手,慢慢抬起头,环视一圈,目光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小五呢。”
“禀主君,五将军正在收复城墙”小分队的首领站了出来。
幽无命的视线懒懒地在他身上的甲胄上掠过,声音轻而快“玄甲如何”
众将士都笑出了白牙“好用太好用啦”
诶等等。
主君站在两扇巨门中间,那方才出现在身后的那一股安全可靠的、帮忙顶住城门的力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慢慢地偏头去看。
只见一排巨大的花苞呼一下收拢了花瓣,像是怕吓到人一样,把花脑袋羞涩地转向后方。
众将士“”
很明显,这是友方的怪物。
跟着幽无命这种很不正常的家伙混久了,幽州军人胆子要比寻常人大上许多,他们忍不住伸出手,去拍、敲那些厚实的花瓣。
“嘿这玩意”
桑远远“”请给恐怖的食人花应有的尊重。
她操纵着这排大花,呼一下朝着这些英勇无畏的士兵们亮出了血盆大口。
众人“噗哈哈哈哈怪模怪样还怪可爱的”
有人把胳膊探进去,有人把脑袋探进去。
桑远远“”
幽无命捏着眉心,掠回短命背上,顺着墙边的甬道爬上外长城。
“五将军是小五吗”桑远远问。
“嗯。”
小五便是那个长了一张猴脸,看着年纪极小的幽影卫。
每个幽影卫单独拎出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上了城墙,便见身着玄甲的将士们正在奋力与冥魔拼杀,一段一段夺回城墙,用黑铁防御架搭起了简易防线,再向着深处纵推。
幽无命草草扫过一眼,脸色又更沉了些。
“主君”
城墙上立刻就有人发现了他。
欢呼声爆发开,像烟火一样冲上半空。
一道极瘦小的身影嗖一下掠到了面前,满脸魔血看不清样子。
他伸出手,囫囵抹了一把,露出一张猴脸。
“主君”又露出两排白牙。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幽无命凉飕飕地问道。
小五满脸的欣喜顿时烟消云散。
嘴一扁,他回道“回主君,这里,只有四千五百人。”
桑远远的心猛然一沉。
果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七千玄甲军,短短一日一夜,伤亡便已近半了。
这样下去,等到替平州撑过这一波魔祸,恐怕要拼得一个都不剩。
幽无命深吸了一口气。
小五赶紧解释“其余的人,并未全部战死。他们在、在前方镇城。”
平州位于云境西北。黑铁长城在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拐点,都各自镇着一座黑铁要塞堡垒,称为镇城。
不待幽无命发问,小五便垂下了头,蔫蔫道“但也是凶多吉少。留在镇城的弟兄,皆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便留在那里,吸引冥魔”
“有多少活人”幽无命淡声问道。
“近两千。”小五重重垂下头,“是属下无能无法将兄弟们都平安带回家属下没用”
带着哭控和悲痛的声音惊动了近处的将士,许多人一面击杀冥魔,一面急急为小五说话“五将军身先士卒,已是竭尽全力了,主君,属下们都看在眼里,请勿责罚将军战死沙场,乃是军人的荣耀弟兄们绝无半句怨言”
“嗯,”幽无命傲慢地扬起了下颌,“跟随我,杀回镇城。”
“是”喊声震天。
幽无命跃下短命后背,反手出刀,揽过桑远远,朝着她脑门上轻轻吻了一下,低低叮嘱道“好生养精蓄锐。”
桑远远严肃地绷着脸,点了点头。
便见幽无命身后展开双翼,像蝶一般,飘到了三军前方,飞掠中,刀锋荡向左右,清理出一片开阔。
落地之后,只见他双手握住了刀柄,奔袭在众人之前,大开大阖,道道绚烂青白雷焰分噬左右,瘦长身影掠过之处,冥魔齐齐化为黑屑。
幽州将士都看傻眼了。
“欧呜”短命仰天长啸。
头脑发热的将士们一不注意就被带了节奏“欧欧操”
众人哈哈大笑着,紧紧追随幽无命的脚步,杀向前方。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有这四千玄甲军的助力,所过之处,当真是一片河清海晏,仿佛回到了冥魔不曾来袭的太平日子。
众人在幽无命的带领下,越战越勇,一切疲惫绝望都消失了,前方的青白雷焰仿佛照进了每一个人的心底,激发了无尽的斗志和希望。
隔着沸腾的千军,桑远远凝望那道瘦长帅气的身影,心中涌动的,也不知是欢喜,是倾慕,还是爱恋。
她心中激荡,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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