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外界有什么事,天大地大,总有种地方是相当热闹的。
东琴城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城,本着山高皇帝远,也没什么人管,民间市场发展挺好,各类商贾往来络绎不绝,时常有新奇玩意儿流传。
民间不乏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也不乏青年雅士的风流韵事。许多人茶余饭后总喜欢谈点八卦,听花楼必然是各类人士的心头好,今天这个说:
“今天林秀才又给听花楼的花娘赋诗啦,你瞧见了吗?”
“啧啧啧,那可不,那诗叫一个缠绵香艳!就是不知道花娘到底有多美,真想见一见。”
明天那个说:
“知道昨天听花楼争花魁,西边的李老爷跟东边的万老爷又杠上了!”
“哈哈哈哈,这次又是什么状况?”
“还能怎么的?两人砸的灵石都快把大厅淹着了,结果谁也没捞着好!两人互相给对方大房报信,在大厅里直接被揪着耳朵拖走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
“嘘,轻点声,当心万老爷灵石砸你一身哈哈哈……”
……
哪怕是这段时日,夜间偶有妖魔肆虐,仍有无数不要命胆儿肥的,愿意铤而走险,三五成群光顾听花楼。
因此平日里街上人烟冷清,愈往烟花柳巷走,反而愈是正常,人气渐渐回到街上,行人也渐渐多起来。
楼云和纪清文二人急匆匆朝这儿赶来,半路纪清文突然神思一动,拉住了楼云。
“等等,忘了一件事。”
楼云停住脚步,朝纪清文看去。只见他在袖中摸索一阵,拿出一只纳戒,一翻手,一张□□出现在掌心。
“平时易容术没认真学,这会儿要用拿不出手,只能用这个顶一会儿了。”
说着戴上□□,乍看去,原本清俊的五官,稍稍粗陋起来,只像个寻常的公子哥儿。
楼云端详一阵,确实看不出来,而且比用易容术更自然。毕竟易容术是术法,遇到修为高过自己的,就不起作用了。
“你需要吗?我这儿还有一张。”纪清文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铜镜,照了照自己的新脸,颇为满意,抬头看向楼云,眼神里闪着光,跃跃欲试。
楼云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婉拒道:“不用了吧,你那位朋友就见过我一次,想必也联想不到你这儿来的。”
纪清文点头,便不再问他。两人脚步加快,不一会便转到风月街。
夜色降临,四下里暗沉一片,独独远处街头那一座流光溢彩的小楼,万分热闹。
临近听花楼,空气中渐渐飘来一阵甜腻的脂粉气,像翻转了一大罐腻人的蜜糖,甜得人心口发闷。
人声逐渐嘈杂,仿佛跟别处冷清的街道,处在两个空间。
楼云上下人生十九年,包括穿书前的时间,从未去过这类风月之地。
就是上学时,别人青涩萌动的高中时期,因家教甚严,他也不过埋头苦读,与周围异性仅止于同学之情。而大学时家中突变后,更是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还债,每日里累得头晕眼花,更别说谈情说爱花前月下。
此刻走近听花楼,还是颇好奇的。
听花楼前人头攒动,莺莺燕燕香帕乱舞,一对对人从眼前走过,灯火辉煌间让人眼花缭乱。
“哎哟~两位爷好生眼熟~莫不是奴家在梦里见过?”
“嘻嘻嘻~这位公子好俊哪~进来玩儿呀~”
两人靠近楼前,顿时被一群娇声燕语包围。楼云不由靠近纪清文一些,神色中半分好奇半分青涩。
纪清文呵呵一笑,神色淡定,伸手轻轻一抖,金漆扇哗啦展开,放在胸前缓缓摇动。
四周的莺莺燕燕顿时眼前一亮,你挤我我挤你,将二人推进楼里。
一入楼里,热浪更甚,几乎要将人掀翻过去。
楼云还未将整座楼的样貌看个仔细,四周拥簇着他们的花娘们散开,从前走出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咳,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老鸨。
楼云耳根泛起薄红,所幸周围光线红粉交错,看不出来。
“哎哟,这二位爷挺眼生的~这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吗?”
老鸨双眼半阖,眼波流转间将二人上下打量个遍,随即脸上笑容更甚,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架势。
她手上挥着一把点金桃扇,半掩嘴角,笑盈盈道:
“我们家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公子想要什么样儿的呀,都能叫来~”
楼云抿紧唇,救助般地看向纪清文。那眼神无辜又无助,周围花娘们瞧见了顿时一阵娇笑,楼云头上有些发热,心底开始有些后悔。
为什么这么莽撞!好好待在客栈不好吗!来逛什么听花楼!
老鸨挥手一示意,顿时两三个花娘拥上来,一人揽住楼云一只胳膊,嘻嘻笑着将他推走了。
纪清文面不改色,从袖子里拿出两块上品灵石,随手抛给老鸨。
老鸨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道:“公子可有什么要求?”
纪清文摇了摇扇子,慢条斯理道:“没什么,我是听一朋友推荐来玩的。他好像经常来,不知今日他是否在此啊?”
老鸨手里紧紧捏着灵石,笑道:“不知公子的朋友是谁呀,老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清文一笑,道:“他平日里喜着一身玄衣,眼睛上有一道伤疤。”
老鸨将手中扇子一晃,遮住了半张脸,笑道:“这就难找啦,这里的客人喜着玄衣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眼上有道伤的,来来往往如此多人,不是贴身之人,谁又会注意到呢?”
她见纪清文神色不太愉快,又忙道:“不过可以问问我们这儿的姑娘呀,她们见得多了,私下里也有诸多交流,兴许她们就知道呢~”
纪清文微一点头,老鸨忙招呼两个花娘过来,又笑盈盈走了。
左右看看身旁这两娇人,纪清文突然想起一件事。
完了,刚刚好像把楼师弟忘了。
他忙问花娘,然而夜间客人又多,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没人说得清谁和谁又去了哪个方向。
纪清文一阵头疼,他怕要找的人就在此地,贸然使用灵力搜索会引起警觉,又让那人趁机而逃,于是作罢。想想楼师弟那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罪恶感,随即安慰自己:
应该没事吧,毕竟这里是凡人聚集地,普通人还是轻易奈何不了楼师弟的。楼师弟好歹是剑尊弟子啊,怎么会随便就被人占到便宜呢?
纪清文思及此,摇摇手中的金漆扇,放宽心,安心地走开。
.
楼云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姑娘也是很可怕的。
他对姑娘的印象,还停留在读书时,有人跑来问他问题,问完之后,低头脸上一片娇羞。
真是美好的情景。
怎么到了这里,低头受不了的,成了他自己?!
待他回过神,已经被推进了一间厢房内,面前一张长矮桌,上面精致的酒皿器具和各色点心交错摆放,耳边左一句“公子~来一口嘛~”右一句“公子你好可爱呀嘻嘻嘻~”扰得人脑门直疼。
正当他推辞间,猛然感到腰部被人摸了一手,顿时浑身僵硬,背脊挺直。
耳边是愈加放肆的笑声,和香腻热切的脂粉味。
楼云突然想逃,然而方才推阻不及时,被灌了好几杯酒,这会儿一起身,腿上竟有些发软。
“公子你怎么啦~我们伺候地不好吗?”
“公子你别走呀~来嘛来嘛~我们继续~”
楼云闭眼深呼吸,朝她们摆摆手,勉强道:
“别别别,不用了,我回去了……”
身后两人不依不饶,作势就要扑过来。楼云一咬牙,提起一口气摇摇晃晃冲出房门!
他一路扶着木质镂空雕花门,头有些晕,也不知是被那腻人的脂粉香熏晕的,还是酒量不行,喝醉的。
他不敢停留,唯恐后面两人追上来,心里欲哭无泪:
我好歹也算这儿的客人,怎么落成这副样子?
楼云来不及思考,他毫无章法一股脑乱跑,也不知转过几个又长又深的走廊,待他回过神时,四周环境已经不一样了。
原本充斥在空气中那股甜腻香味,转而变为一种清晰悠长的兰香。满目的红粉烛光一点不剩,入眼是一片幽深的夜明珠光芒。
这里像是听花楼,又不像听花楼。
楼云用手撑着额角,低低喘一口气,靠在一边墙上。
方才用力过猛,逃得太拼命,透支了很多体力。此刻缓过来,浑身像被抽去了力气,头一阵疼。
他踉踉跄跄朝前走几步,手摸到一扇门缝,顺势推开,身子一晃转了进去。
房间里很暗,四下里寂静无声。清冷的月光透过开着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地面,形成一片朦胧的光亮。
楼云反手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扇,缓缓滑下。
地面的凉意透过衣服的料子,传递到皮肤上,激起一个激灵。楼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体温似乎有些不正常地偏高。
体温为什么会偏高呢?
是喝醉了吗?
愣神间,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线。
楼云思维仿佛凝固,头疼的干扰下,不能很快做出反应。
“听花楼闻名于东琴城,不止因它的花娘旖旎无边。”
楼云迟钝地转头,茫然地看向黑暗中。
“它背后还有一座双生楼,名曰听月楼。”
幽深的黑暗里,晃过一道细微的银光,冰冷而锐利。
“你知道听月楼里,有什么吗?”
下颌被捏紧,抬起,一双狭长的眸子看过来。楼云感到那只手指尖微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温热的气息靠近耳边,楼云下意识朝后缩了一瞬,被那只手强制扣紧,动弹不得。
他直觉地背脊发凉,好像有什么危险悄无声息靠近过来,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他听见那个声音在耳边缓缓道:
“楼云,你精神挺好啊。”
“不如,我们来算算欠下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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