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救护车警车呼啸着围在研究楼楼下。
一条黄色的警戒线拉出二十米范围, 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当初秦夏割腕时, 有谣言说她跳楼。
真当有人跳楼了,论坛上却发不出任何相关字眼。
有人说是学霸大佬做实验熬太久心肌梗塞送去医院抢救。
有人说是实验室发生化学爆炸。
还有人说是署名发生矛盾, 一个实验室两个大佬拿刀对捅。
少数人用谐音发了“自沙”,立刻有学生在下面骂。
“我真受不了那些科研压力大就自沙的,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保研是他们的, 奖学金是他们的,论文是他们的,项目是他们的,自己要做精英, 就别那么玻璃心。”
“谁还没点压力, 压力一大就去死, 那我们期末还活不活。”
有人匿名反骂。
“论坛什么时候允许狗叫了。”
“骂谁是狗呢就是实话啊, 真搞不懂研究楼那些为啥那么能整事。”
“”
两边人立马撕了起来。
同一时间, 医院太平间内。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了呼吸, 裴欣怡和宋文信妈妈痛哭之后的啜泣断断续续。
宋文信躺在担架上,白布从头到脚盖住了他颀长的身形。
陶思眠、黎嘉洲、裴欣怡、傅阔林和学校派过来的紧急调查组站在一边, 宋文信父母站在另一边。
调查组老师环视一圈,道“我说三点。”
“第一,我们已经报了警, 据目前掌握证据和尸检报告来看, 排除他杀可能, 监控大家都应该看过了, 他走到阳台,翻越栏杆,没有犹豫,我们初步认定为自杀。”
“第二,自杀原因和后续事宜我们紧急调查组会快速跟进,期间家长如果有任何疑问或需要,都可以和调查组协商,调查组也会配合警方全力调查。”
“第三,陈潜教授目前在b市开会,听闻噩耗悲恸万分,已经请假,在赶回来路上。”
老师道“如果大家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宣读死亡报告。”
老师说完朝旁边的医生点点头,医生面无表情“死者宋文信,男,生于1994年”
宋文信妈妈身形摇摇欲坠,然后再度昏厥。
“宋妈妈。”大家围了上去。
半小时后,警察局内。
裴欣怡反复深呼吸,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女警察看不过去,起身给裴欣怡接了杯温水,然后才开始问。
“你们第一次见面时间地点。”
“2月23号,云霄之食,黎嘉洲和陶思眠恋爱了请客吃饭。”
“确定关系的时间地点。”
“2月28号,交大校内。”
“分手的时间地点。”
“3月11号,日式和风度假山庄,嗯,老板是我哥哥,我当时感觉他情绪很低落,就给他说一些琐碎日常,他看上去心不在焉,我以为他是厌烦了和我在一起,就发生了争执。”
警察找到重点“3月11号你发现宋文信情绪反常低落”
裴欣怡很怕,很难过,她心都绞成了一团“不是那天才开始低落,他那一段时间因为换方向的事情压力很大。”
“那说明后面有一个时间节点,或者说在换方向之后其实没那么大压力了”警察问。
裴欣怡完全没办法思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警察继续问“那你们是和平分手”
“是。”
“最后一次通话时间在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
“谁给谁拨的,说了什么”
“”
警察确定了裴欣怡和宋文信是和平分手,没有情怨。
然后是黎嘉洲。
“和宋文信什么关系”
“室友。”
“几年。”
“五年。”
“关系怎样”
“很好。”
“最后一次通话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面呢”
“今天中午。”
“闹过矛盾吗”
“从没有过。”
“”
警察确定了黎嘉洲和宋文信关系融洽,没有室友矛盾。
然后是陶思眠,程果,许意菱,还有今天见到宋文信的傅阔林和肖旭。
陶思眠补充了所有和宋文信相处的细节,黎嘉洲补充了宋文信气色差和指甲脱落的部分,给警方上传了宋文信备份给自己的文件。
陶思眠和黎嘉洲从警察局出来,天已经黑完了。
陶思眠牵着黎嘉洲的手,道“刚刚你做笔录的时候,我把宋文信发给你的所有资料看了一下,有些文件手机上打不开,今天发的有几个加了密,我试了他的生日和裴欣怡的生日,都不对。”
“我待会儿回去看,”黎嘉洲提了一口气,才能撑着说话,“宋叔叔把备用钥匙给我了,我们先去一趟他家。”
“好。”
宋文信妈妈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爸爸去了殡仪馆,家里漆黑一片。
这个点,宋文信奶奶已经睡下了。
黎嘉洲和陶思眠尽量放轻动作,开门,开灯,然后蹑手蹑脚去了宋文信房间,收拾宋文信书桌上的东西。
主要是书、资料和一些文具。
收拾出了一个大纸箱。
两人正要离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宋文信奶奶。
“你们怎么来了。”宋文信奶奶看到陶思眠和黎嘉洲挺高兴的。
陶思眠看宋文信奶奶还穿着睡衣,拿了宋文信外套给奶奶披上“宋文信赶飞机来不及,我们来帮他收东西。”
“下午他爸给我说文信要去出个长差,这么急吗,走之前也不回来看看,”宋文信奶奶埋怨,“总是忙忙忙,这一出差肯定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黎嘉洲笑了笑“能者多劳。”
宋奶奶道“可我看他忙起来那架势是连命都不要了咧,新闻上那么多猝死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上点心。”
“对了,”宋奶奶想起来,“他去哪里出差啊。”
黎嘉洲“新加坡,在国外,要很长一段时间。”
宋奶奶拍大腿“看看他那孩子,真不懂事,他忙没时间回来我去学校看他也好啊。我给他做了琥珀核桃,你们帮忙拿给他。”
宋奶奶说着就去厨房把东西拿出来给黎嘉洲。
密封罐干净整洁,一颗颗琥珀核桃圆满饱实。
“你们让他给人小姑娘服个软,大老爷们不就是要宠老婆咧,”宋奶奶笑呵呵道,“我没几年活头了,就盼望他毕业进个好单位,然后娶妻生子。”
黎嘉洲手在抖。
陶思眠不着痕迹接过罐子,笑道“一定会。”
“诶,”宋奶奶慈祥道,“你们拿了东西赶快回去吧,八点了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陶思眠搀着宋奶奶回房间“您慢点。”
陶思眠再出来时,黎嘉洲人和东西都不见了。
她回到车旁,黎嘉洲坐在驾驶座发呆。
“你去副驾驶,待会儿我来开。”陶思眠打开车门。
黎嘉洲一言不发下车,换到副驾驶。
陶思眠坐上驾驶座也没急着开,两人在昏黑狭窄的空间内比赛沉默。
良久。
“下午他来找过我一次,让我和你健康平安,少受挫折,我当时觉得他很奇怪,”黎嘉洲闷道,“就很奇怪很奇怪,但我说不上来。”
“我让他晚上一起吃饭,想着和他聊一聊,他说有事,我就没太在意。”
“这才隔多久,怎么突然就”
黎嘉洲哽咽。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裴欣怡和宋文信父母崩溃的时候,黎嘉洲要清醒着留意每个人的神态。
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觉得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宋文信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那他终究还是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
尤其黎嘉洲去了一趟宋文信房间,看着墙上那些照片、桌上那些论文,他总觉得宋文信还在。
还会在寝室洗净水器,因为陶思眠喝不惯学校的桶装水,黎嘉洲偶尔会回寝室去接。
还会买各种零食放在抽屉,因为黎嘉洲和程果生活都比较马虎,经常零食吃完了忘记买半夜饿到不行。
再早一点,寝室的酸奶费、水费、电费、清洁费都是宋文信交,然后告诉黎嘉洲和程果多少,黎嘉洲和程果转给他。宋文信家庭条件没有两个室友好,但从不斤斤计较。三个男生会因为微信转账的系统随机减看看谁的运气比较好。宋文信大部分时候是减最少的,程果笑他非洲人,宋文信笑着回早晚偷渡到欧洲,黎嘉洲则嘲讽说宋文信能发nature,程果能发nothg,宋文信笑到不行,黎嘉洲和程果相爱相杀。
每天回寝室开门的是宋文信。
每晚关灯的是宋文信。
收衣服的是宋文信。
安排寝室分工的还是宋文信。
忘记带饭卡了,宋文信饭卡上一定有钱。
忘记带纸了,宋文信包里一定有纸。
黎嘉洲和程果从少年到男人的18到23岁,一直都有宋文信。
黎嘉洲抱着宋奶奶那罐琥珀核桃,哭得语不成声“他为了裴欣怡同意换方向的时候,我劝他考虑,他说他看到裴欣怡的时候心动了,总忍不住想两人将来有了孩子的场景,十年后我们六个人变成了三家人,都有了孩子,还能教小孩叫叔叔阿姨,程果可能教我们的小孩叫他爷爷,因为男人总喜欢自称爸爸。”
突然的离开就像抽牌游戏,抽到谁,那个人上一秒还在和你谈笑甚欢,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并且永远回不来。
你愣在原地,面对空荡荡的空气不知所措,嘴角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来。
陶思眠动作轻缓地把黎嘉洲揽到怀里,慢慢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黎嘉洲心里宛如住了只头角锋利的困兽,撞得头破血流,鲜红淋漓,一下一下划得他好难受。
陈潜一回来,学校调查组的办事效率明显高了很多,第二天就给出了关于“328宋文信坠亡”事件的详细报告。
学校小会议室。
宋文信父母不相信报告上的内容,但他们没办法思考,只能拿着报告一遍一遍看,可越看越没办法接受。
黎嘉洲陪同在旁,看完之后,直接冷脸把报告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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