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 边上一圈都是金丹往上的高阶修士,既有问道门弟子也有流云派弟子,看向他的眼神当中好奇有之、猜疑有之、冷漠有之, 忧虑有之。
杨裕齐扑通一下直挺挺地对着周竹桢跪了下去。
“弟子愿以心魔发誓,若映霞是晚辈所害, 就让晚辈此生无法更进一步。”
“晚辈也可以发誓”流云派的那名金丹修士也跪了下去, 斩钉截铁道, “晚辈所言句句是实,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晚辈心魔缠身,永无进境”
周竹桢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了一会儿,突然一笑。
“贵派还是自查一番为好。”她说, “懿文是丹修,他并未修习过沉钧剑法。”
“但您刚刚才说,修习沉钧剑法的弟子卖出了不少剑符。”穆伦咬牙, “问道门外尚且存数不少, 想必问道门内数量更多,万一他这张剑符是从同门手中获取呢”
“道友,先别急着给人定罪呀。”周竹桢慢悠悠地说,“首先, 尸体是你们找到的, 我们连现场都没有看过一眼;其次, 这几位目击证人也是你们找来的, 就算他们说的属实吧, 懿文和映霞同行,就能代表人是他杀的吗谁亲眼看见了再次,贵派这位小友说他的两位同门能够给他作证这个有些不合适吧举证避亲,本君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映霞不可能是映耀所害”
“为什么”
“他是映霞的同门师兄,两人平素交好,怎么会残忍杀害自己的师妹”穆伦沉着脸道,“何况映耀是容宽道尊门下嫡传,怎么可能习练采补邪术”
哦豁。
周竹桢先前就在琢磨,虽然流云派平素与问道门有些利益上的纷争,但容宽此人向来欺软怕硬,在她师尊面前习惯缩头装乌龟,碰到矛盾总是主动退让,即使心里一万个不乐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荣幸之至的模样他哪敢主动找上门来碰瓷
用得还是如此低级的手段。
她之前就在怀疑,这件事情可能并不是流云派高层的阴谋,而是某一个或者几个流云派弟子杀人之后,自作聪明地想要祸水东引,把事情栽给问道门在所有门派面前打一下问道门的脸对流云派来说有什么好处即使损害了问道门的风评,他们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敢主动挑衅
不怕被含光道尊摁在地上摩擦吗
其他大洲过来的门派看了场热闹就走了,你流云派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丢了面子,回去之后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在瀛洲地界上陷害问道门
就是给容宽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干啊
况且若是门派高层行事,绝不会如此漏洞百出。要是最后揭出来凶手不是问道门弟子而是流云派弟子,那可就弄巧成拙了,非但没能对问道门造成任何损害,还狠狠地自个打了自个一耳光。
现在看来,这位穆伦道君有点傻白甜啊。
他居然当着这么多门派的面说这个叫什么,映耀的,是容宽的嫡传弟子
这件事情吧,虽说她无意得罪容宽,但是他的徒弟都踩到头上来了,还意图败坏她师尊名誉,抹黑问道门门风,不收拾一下简直天理难容。
“这个可就难说了。”周竹桢慢条斯理道,“容宽道尊门下弟子众多,偌大的流云派都是他一手照管,有些顾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此人真的做出了此等灭绝人伦残忍阴邪之事,如今清理了,也显得贵派执法公正不是我问道门不会包庇门下弟子,也请贵派,不要包庇贵派弟子。”
她竟是把之前穆伦绵里藏针施压问道门的话一句不漏地顶了回去。
到了这一步,不少围观的门派都看出了门道。
“流云派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沈灼华一边用神识饶有兴味地围观,一边和谢君书聊天,“啧啧,不过这个叫什么映耀的金丹未免也太不争气了,好歹也是炼虚嫡传,居然修炼采补邪术,还谋害同门师妹里子面子真是丢得一点不剩啊。”
讲道理,这个身份已经处在食物链顶端了,无论是修炼资源还是功法指导都是不缺的,只要不是废到了一定境界,哪里需要用采补之术提高修为放着好好的通天大道不走,自甘堕落跑去与邪修为伍,这不是神经病吗
“太正常了。”谢君书撇嘴,“我师尊和我讲过一点瀛洲的事情,你以为容宽是什么好人上梁不正自然下梁歪,不过我估摸着,这回这个金丹修士必死无疑。”
“为什么”沈灼华问,“虽然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问道门,但毕竟死者和凶手都是流云派的人,这事儿算是流云派内务,惩罚肯定是要给的,但是宸元也不方便一剑把人砍了吧”
“容宽此人虚荣怯弱,门下嫡传弟子修了邪术,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让他和流云派颜面尽失,他定然心中恼怒,更何况这个金丹修士还得罪了问道门”谢君书一笑,“无论是为了撇清关系,还是为了向含光道尊赔罪,他都会杀了这人的。”
穆伦觉得周宸元这话有些暗讽容宽道尊权欲熏心管教无方的意思。
其实他没感觉错,周竹桢就是这个意思。
但更让他心惊的,在于她语气中的笃定。
如果真是映耀杀了映霞他不仅修了邪术,杀害了同门师妹,还故意把事情栽赃给问道门
穆伦想都不敢想这个可能性。
如果真是如此,调查结果出来,气势汹汹带着一帮人上门缉凶的流云派必将沦为笑柄,他们今天就是在七洲四海这么多门派面前丢尽了脸他刚才好像还抖出了映耀容宽道尊嫡传弟子的身份堂堂道门炼虚,嫡传弟子居然修了采补邪术,传出去就是天大的丑闻
他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口快,说出去的话却没法收回了。
穆伦有些打退堂鼓“前辈,您看这天色已晚,要不我们先各自回去,明日再议”先把事情影响压下来,如果真的是映耀所为也不会一下子闹得人尽皆知。
“高阶修士无需睡眠,何必明日”周竹桢笑笑,“今日就把事情了结了吧,赶快查出事实真相,也好为死者报仇,还无辜者清白你说是也不是”
“趁着各派都在场。”她朝着四面八方扫视了一圈,“今日就把凶手找出来,免得大家以为我问道门包庇凶手,还威逼其他门派缄口不言。”
穆伦无奈“可是他们两人各执一词,又都发了心魔誓,您看这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真假”
“谁说是各执一词。”周竹桢唇角噙着丝冰凉的笑意,“我们懿文发誓说他没害过映霞,贵派的这位小友发誓说什么哦所言句句属实是吧”
穆伦也想到了什么,一时间表情大变。
“这位小友,只不过说他没有离开过贵派驻地而已。”周竹桢挑了挑眉,“倒是很巧,我们懿文也说他是在问道门驻地外和映霞分开的呢。”
杨裕齐送映霞回去,两人分开的地点恰好在问道门驻地外,流云派驻地内。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映霞是在流云派驻地内遇害,然后被抛尸到问道门驻地附近的呢”周竹桢音调突然上扬,“也对,毕竟这位小友还有俩跟班嘛,帮忙抛个尸再做个伪证,很轻松的事情嘛对不对”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在了流云派那个金丹修士身上。
“我没有”金丹修士脸色雪白,“我也可以发誓我发心魔誓,我没有害过映霞”
“你当然可以发心魔誓了。”周竹桢随意道,“反正大不了以后做邪修嘛,邪修又不修心境的,小友你说是不是”
她无视了金丹修士的赌咒发誓,自顾自地道“其实我一开始就好奇,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两个金丹动手,我们也一定能够感知到灵力波动。可这无声无息地,就死了个人除非是熟人作案,趁着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她控制住,让她没机会动手那就顺理成章了。”
“前辈。”穆伦还想再挣扎一下,“您说的这些都是您的猜测,您也说了要讲证据的对不对”
“哦,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直接给他定罪。”周竹桢道,“是为了检查他的经脉丹田。凶手究竟是不是他,一验便知。”
邪修采补了他人修为后是需要时间炼化吸收的,这么短的时间,如果不出意外,此人丹田里一定还储存着映霞的部分修为。这一部分修为和他自身的修为是无法相融合的,一查就能知道。
但修真者的丹田是最关键也最隐私的地方,只能让极为亲近信赖的人碰触,连道侣之间都未必能互相探查,更何况是陌生修士因此他们不可能一一检查,只能先通过蛛丝马迹找出嫌疑人。
穆伦无法,只得答应了她。
映耀的脸色彻底转为惨白。
穆伦是自行用灵力探查,周竹桢挥挥手,让身后的清平代劳了。
检查结果不出所料,映耀丹田里有大量他无法直接吸收的修为。
穆伦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他低着头尴尬道“对不住,懿文小友确实是无辜的改日晚辈再登门赔罪,让前辈见笑了,晚辈这就带他们回去处置。”
他带着流云派的一群人转身就要走。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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