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只恨自己不能化形。
周竹桢现在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自保能力, 系统冷嘲热讽反复逼迫,除了他之外,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想法, 现在连他也离开了她身边她内心柔软,虽然当时做出决定伤了纯澈,仍然会反复自责内疚。
风刀霜剑, 四面楚歌,她要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他几乎就想把一切都说出来, 硬生生忍了回去。
哪怕是合道修士只怕也难奈何主神,周竹桢不让他开口, 就是有此顾虑。
她最不愿意牵连的就是含光,他不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替她做决定。
周竹桢独自一人回了寝房, 现在才刚过中午, 她没有修炼,也没做其他事情,和衣在榻上躺了一会儿, 慢慢睡着了。
见她没有异状,含光道尊略松了口气。
显然,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周竹桢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她前一夜没休息好, 醒来之后倒是气色稍微好了一些。她服了药之后稍微休息了一段时间, 靠在榻边看了一会儿灵讯, 突然想起什么, 出了殿门直奔正殿过来。
东侧殿离正殿也就百余米距离, 一会儿就到了。
随侍弟子通传之后,周竹桢进了正殿,含光道尊立刻带了微笑迎她“宸元”
周竹桢郑重跪了下去。
“徒儿之前昏迷未醒,不知道含华师叔那边怎么样了。”她低着头说,“既然现在我醒了,自当往刑法堂领罚。”
含光道尊表情有些僵硬。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件事情师父已经解决了。”他说,“你现在好好休养就够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听话。”
“既然触犯了门规,我该承担责任的。”周竹桢低声说,“您不用替我开脱,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她默默行礼告退。
“宸元。”
周竹桢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回头。
“宸元”含光道尊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哀求,“你一定要违逆师父的意思吗”
“我”周竹桢转过身,她上前两步,拉着他衣袖小声说,“我没有我只是”
“为师已经当众宣布,让你禁足峰内百年。”含光道尊偏过头,“你非要逼着为师出尔反尔”
周竹桢抿抿唇,掀袍跪下,俯身一拜。
“师尊。”她说,“徒儿无意违逆,只是纯澈的确是我出手打伤,我对他的陨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由刑法堂公开处罚,一来维护门派规定,二来也对含华师叔有个交代徒儿知道您为我做了很多,徒儿无力偿还,只希望我受罚之后,您不要和含华师叔离心。”
“宸元。”含光道尊问,“你内心真的承认自己错了吗”
周竹桢不说话了。
“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对错可言。”含光道尊俯身,扶着她肩膀和她对视,“无论你选择哪一方,你都会对另外一方愧疚,不是吗”
周竹桢垂眸,点点头。
“但是如果你没有赶到,他们双方都必死无疑。”含光道尊安抚她,“你至少救下了其他人的性命,对不对”
“放下吧。”他低声道,“你不能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只有放下这一切,你才能重新开始。”
“你只是被迫做出了一个非常痛苦的选择而已。”
他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希望能开解她一些。
周竹桢没说话。
“换一种说法吧。”含光道尊说,“如果众生平等,你击伤纯澈救护凡人自然无错;如果强者为尊,金丹的纯澈用凡人设阵无错,化神的你出手将他击伤又有什么错呢即使有人不认可,你也没有大错。”
殿内一阵寂静,过了很久很久,周竹桢慢慢地说“如果大家都认为是我不对,我甘愿领罚。”
她语气里似有决绝之意。
含光道尊终于意识到什么,他不由得有些害怕。
“你现在元神虚弱,两百打神鞭足以让你魂飞魄散”
“徒儿明白。”周竹桢再拜,“魂飞魄散,也是我咎由自取。只是辜负师父多年养育之恩,是徒儿不孝。”
“你还知道不孝”含光道尊重重一甩袖,声音抬高,“你究竟是想领罚,还是想自杀”
周竹桢垂着眼睫安安静静跪着,漆黑的长发挽在脑后,素色的袍摆在地上铺开。
是想领罚还是想自杀
她不知道,也许二者都有吧。
道心破碎,她现在几乎成了废人。其实她不怕旁人冷嘲热讽奚落侮辱,她只怕系统的话应验,她真的会把师父他们拖累到死。
既然这样,不如提前自我了断,无论系统和背后的主神有何阴谋,都再也无法得逞了,她也不会拖累师父,归真还可以重新择主,也许她死了,对所有人都会更好。
只是她若自尽,只怕会带累含光道尊名誉,若由门派刑法堂惩戒,合情合理,也显得公正。
她捏着衣袖的手指慢慢松开。
“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低声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听,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释然。
其实她本就没有什么得道成仙天地同寿的想法,到了此界这么长时间,从前没有的一切,她都拥有过了,有对她关爱有加的亲人,有情同手足的兄弟姐妹,还有志趣相投的朋友她已经,很满足了。
人终有一死,能成仙者,又有几人
成仙之后就真的没有任何烦忧痛苦了吗
她不相信。
若说遗憾,大概是作为剑修,不能死于战场吧。
她没反驳。
含光道尊心神剧痛,他指尖颤抖,攥着她手腕想把她拖起来,几乎语无伦次“怎么就至于这样了师父再想办法,会有办法的你不能这样,宸元,你不能算是师父求你,你别放弃自己”
周竹桢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他的手,她垂着头,声音很低“对不起。”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含光道尊渐渐冷静下来。
他勉强理了理思路,说“你就非要步你师兄后尘你就半分不考虑为师感受宸元,自你入门至今,也有将近四百年了吧四百年教养,为师可有对不起你你非要这样一意孤行”
周竹桢沉默。
养育之恩她还不起,不连累他,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含光道尊见她仍然不为所动,狠了狠心,沉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为师收你入门是为了什么”
周竹桢浑身一颤。
她想起来了。
“当初七派共同开启天机九转图,你若身死,问道门无法向其余六派交代。”含光道尊缓缓说,“天命未应,你不能死。”
他转过身,不敢看她表情。
周竹桢僵立在原地很久,才艰难道“徒儿,知道了。”
“我会尽力活着。”她说,“您放心。”
这几个字几乎耗尽她全身气力,她深深行礼,恭敬退了出去。
自从那日谈话后,周竹桢就再没有主动去过含光峰正殿。她把自己关在寝殿内,不看玉简灵讯,每天除了服药的时候和侍从见一面,几乎完全不与外界接触。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一个人对着墙壁发呆,一站就是一天。
从前的神采飞扬明亮自信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忧伤黯然。
含光道尊无法,只能每天召她过去,领着她在含光峰后山走一走,给她讲些新鲜事物,希望她能恢复一点精神。
可是没用,周竹桢的状态越来越糟糕,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悲伤或者失落,只是整个人越来越憔悴,即使是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会频繁走神。
含光道尊翻了几天典籍,找了一堆关于奇门遁甲的内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周竹桢很努力地去听,但她很难长时间集中精力,浑浑噩噩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经常对着空气发呆。
“为师查了典籍,道心损毁后重塑的例子,历史上也是有的。”含光道尊安慰她,态度几乎小心翼翼,“重塑道心必然要经历一个漫长的体悟过程,顺其自然就好,不要着急,这事是急不来的无论结果怎么样,都没关系的啊,实在不行,还有师父在呢,护你一世又何妨”
宸元现在也才六百岁,化神三千年寿元,要是她到了两千岁还不能重塑道心,用丹药强堆也未必不可。
“师尊。”周竹桢低着头说,“我现在这样注定是接不了首座之位了,您得早做打算请您另择弟子培养吧”
含光道尊沉默半晌,摇头。
“为师不会再收弟子了。”他说,“实在不行,用丹药堆一位炼虚出来接任,不要担心。为师不逼你承担责任,你现在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他抬起手,替她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师父希望你快乐。”
含宁道君过来看了她一次,不由得大惊“怎么回事,刚醒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才几天怎么会不是按时服药了吗她元神都快散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把自己活活拖死”
“是我不好。”含光道尊低声说,“她受的打击太重了,之前存了死志,要去刑法堂领罚,我没办法,刺激了她一下。”
含宁道君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怎么就这样钻牛角尖何至于此啊自古以来,就没有化神给金丹偿命的道理你也不劝劝她”
含光道尊叹气。
他一手撑着额头,含宁不经意一眼扫过,看见他鬓边缕缕银丝,明显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她偏过头,假装整理步摇,用袖子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我很后悔。”含光道尊低声说,“如果我当时不逼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沉玉出事他还可以说是照管不力,宸元却是被他亲手推下深渊道心有点偏差又怎么样,如果让她闲居一峰峰主或者做个客卿长老也行,至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也许他就不该收徒,两个孩子都毁在他手上,他有什么资格做人师父。
两人沉默对坐一阵。
“还有什么办法吗”含光道尊问,“还有没有养神的药方之类的只要有用就行,缺少的药材我再想想办法”
“现在给宸元用的已经是最好的药了。”含宁道君叹气,“她元神不固,是道心缺失的缘故再加上情绪崩溃,导致元神有了再度崩毁之兆”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想想”含宁道君拿了个储物袋出来,翻找一阵,取了本古籍出来,“药方是没有了,这个或许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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