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道尊紧皱着眉, 不敢有半点放松。
宸元就在他身后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他护着, 谁能伤得了她
他虽然不怎么相信, 还是随手点了个隔音阵法,把卫长歌扣在了外面。
“您若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吧。”残魂声音尖利刺耳, “只不过,若是将来某一日您发现自己的徒弟换了芯子, 可千万不要后悔。”
含光道尊骇然,回身看向了周竹桢。
周竹桢张了张口, 却说不出话。
它究竟是何人它怎么会知道系统的存在沉玉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她睁大了眼睛, 突然回想起了很多场景。
“沉玉师兄当年也是雷系单灵根的资质”
“他是自尽而亡当时那个情况, 他根本不必自爆的”
“可惜了,当年能和景天衍一较高下的天才修士”
“”
寒意从四肢百骸涌上来,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沉玉是系统的上一任宿主
含光道尊看了过来,师徒二人眼神相碰, 周竹桢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慌感,像是头顶上用细细的丝线悬了一块巨石, 浓重的阴霾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不能让他知道系统的存在, 他若是知道了这一切该有多痛苦啊
“师尊,您不要听它瞎说”她想要扑过去, 却被防御罩阻隔住, 无法再前进半步, “它只是想骗您发心魔誓放它逃跑我好好活着,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丢了性命您不要轻信它的话”
含光道尊眼神复杂。
他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向了残魂,右手慢慢攥紧“你说是不说”
残魂忍得艰难,魂体几乎要被他捏碎,但它明白此时若是松口,一旦含光得到了需要的信息,立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焚灭。它死死扛住压力,无论含光道尊如何施压,半句信息也不肯透露。
含光道尊表情阴沉下去。
一道道细如发丝的剑气一点点切割着残魂,这是比凌迟还要痛苦的酷刑,然而残魂虽然发出一阵阵凄厉惨叫,却硬是死都不开口。
空气中的黑烟越来越淡。
缕缕金线突然窜上了半空中,金色的阵纹延伸出去,杀阵即刻化出,就要将残魂绞杀,含光道尊下意识地一伸手,淡蓝色的剑气击碎了阵法。
他击碎了阵法,才反应过来是谁出了手,立刻回过头。
周竹桢原本就身体虚弱,打破他设下的防御阵已是不易,这一个杀阵更是勉强化出,如今被他强行打断,立刻就受了反噬,张口喷出一股鲜血来,朝后软倒下去。含光见她这样,心里顿时有些后悔,一时又来不及疏导灵力,只能伸手把她摄进怀里抱着,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他右手微抬,一个困阵就定住了残魂,缕缕金光缠绕而上,残魂顿时如同受到灼烧一般痛苦地嚎叫起来,却不得解脱,“周慎初你当真是连你徒儿的性命都不要了么”
含光道尊拧紧了眉,他五指微收,最终还是放开了。
他原本对这残魂话中的真实性有所怀疑,但看到周竹桢反应如此激烈,却有两分相信了。
宸元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将这残魂灭杀,究竟是为什么
往事一幕幕浮现出来,那些他从前没有太过在意的细节,一点一滴在眼前闪过。
当年她和那只蛟龙被困秘境时,他通过水镜,看到她似乎在斥责什么人。
那些偶尔冒出的莫名其妙的对话,那天深夜突然的发火他曾经以为是剑灵和她争吵,但现在看来,却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莫非真如这残魂所言,沉玉是被人活活逼死
听他话中之意,那人似乎又盯上了宸元
含光道尊咬牙。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害他的嫡传弟子这怎么可能如果这事属实,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答应你。”他面沉如水,一字一顿道,“若你所言之事属实,沉玉之死果真有幕后凶手策动,你把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本尊就放你离开,十年之内,不予追杀。若违此誓,心魔缠身,天人共诛。”
“十年”
“十年。”含光道尊低头看了看周竹桢,她面上毫无血色,微微睁了眼睛,却说不出话,气息十分虚浮,连忙抵住她背心给她输入灵力,“你可以不答应,我自然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他手指再次收紧。
“成交”残魂忙不迭道,“你松手”
含光终于放开了它,残魂松了口气,才开始从头讲起“我道号不是云山,我生前是魔修,道号鬼蛊”
“说重点。”
“”鬼蛊憋了一口气,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精炼道,“我是在道魔战场被附身的。”
含光道尊心里一震。
“附身”
“对。”鬼蛊说,“那一日沉玉自爆时,我在道魔战场执行任务,目睹了他自爆的那一幕。我既为魔门化神,自然有责任控制场面,救护魔门修士。刚刚靠近现场,一时不察,有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窜进了我的灵台。”
“它说它在为一个被称为主神的存在寻找合适的肉身。它选定的上一任宿主,就是沉玉。”
“这东西原本附于沉玉灵台之内,趁他重伤受挫之机,使计引诱蛊惑,让他碎了道心,又逼迫他服用丹药提升修为,却没料到沉玉抵死不从,最终自爆于道魔战场。”
这些信息鬼蛊原本并不知道,都是系统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系统当年谈及此事,还颇为可惜“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为人处世的道理都不懂,须知做人不可一味刚直,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嘛”
关于这一点,鬼蛊还是挺佩服沉玉的。被这么个玩意寄生了数百年,估计是挺不容易。他宁可自爆也不肯让幕后之人的阴谋得逞,显见是性格刚烈,宁死不屈,可惜身后却被人抹黑,说是心理脆弱,还有说是因为门内阴私被逼自尽的,流言四起,归于沉寂,实在可惜。
含光道尊手心里已经渗出了冷汗。他想起了很多零碎的片段,有关于沉玉的,也有关于宸元的,这些片段互相交错重叠,组合成了吞噬一切的黑洞。他思维一片混乱,勉强抓住一点疑惑,问他“它那时不是已经寄生在你灵台里为什么”
为什么它还要寻找新的宿主
“那位主神可看不上我。”鬼蛊嘲讽地一笑,“人家一定要寻找雷系单灵根的天才作为躯壳呢,如若不然,宸元道君怎么会被送到您身边”
“系统在我灵台里寄生了八百三十年。”他说,“这段时间里,它逼我不断穿梭于七洲四海,寻找拥有雷灵根资质的修真者,只可惜异灵根的天才实在难寻,八百余年,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我的寿元将尽,它就碎了我的灵台,自行离开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他重提此事,仍然恨得咬牙切齿。
他曾经也是出色的魔门修士,四百余岁进阶元婴,不满千岁已经是化神修士。若不是被系统寄生,逼迫他来回奔走耽误了修炼,后来又击碎了他的灵台导致他肉身损毁,不得不元神离体,没准现在也是一方炼虚大能,又怎么会屈居于这一枚小小的养魂木中艰难求生,寻找机会夺舍
这一段话里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寻找雷灵根修士、击碎灵台、自行离开
宸元是自异界而来,当年她自己仅仅是元婴修为,不可能拥有穿梭时空的能力。当年天机九转图算出这个结果,他们只当她是被时空裂缝带到此地,却没料到居然是人为控制的
能够穿梭时空甚至是帮助低阶修士穿过时空通道的,会是什么境界的修真者
就他所知,炼虚修士是不可能做到的。
随着一层层的抽丝剥茧,真相已经近在眼前,却让人止不住地生出畏惧。
含光道尊有些怔然,伸手抚上徒儿眉心。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系统如今就在她的灵台里。”鬼蛊看看周竹桢,咂咂嘴,“啧啧啧,可惜了。”
他原本对周宸元并不怎么感兴趣,迟早是要死的人嘛,可是架不住卫长歌喜欢,时不时就要念叨一番,连带着鬼蛊也对她多了些了解。
天资好,修炼快,高战力,美姿仪,至少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她几乎是没有缺点的。这样近乎完美的形象,的确可以吸引一群少男少女的崇拜和倾慕,要不是被系统盯上,那确实是前途无量大道可期。
“我不知道系统的实力究竟如何。”鬼蛊说,“它似乎很强,又好像受到某种限制,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宿主行事。不过它曾经说过,主神的实力高于合道,想来应该是大乘期修士了。”
鬼蛊把知道的信息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还活着的时候,系统附在他灵台之内,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现在都到了这步田地,自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严格来说也是系统害死了他,他自然没必要替他们藏着掖着。含光道尊虽然似乎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但他估摸着,他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起码得焦头烂额老长时间,十年之后多半也抽不开身满世界追杀他。
虽然不知道周含光能不能对主神的计划造成点什么影响,但他和主神一个是魔道公敌,一个是害死自己的凶手,他们俩掐起来,他当然乐见其成。
大乘期。
含光道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甚至怀疑鬼蛊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当今的修真界,炼虚即是顶点,合道修士都已经隐没许久,更遑论大乘
大乘期修士真的存在吗
站在实力巅峰数千年,他以为没有什么是他控制不了的事情,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并且无情地嘲讽他,看吧,你自以为你可以承担一切、扭转天机、改变命运,到头来,你连自己的两个徒弟都护不住。
沉玉当年走投无路,决绝赴死之时,心里该有多绝望
宸元这么多年来又经历了什么样的煎熬
他居然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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