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金瞳森寒,他又一张口, 喷出四条不足一丈长的水龙, 水龙在空中多次分化, 最终化为了数十条尺把长的小龙, 灵活地朝着周竹桢袭去, 他自己则重新化为人形, 双手张开,灵气凝聚成蓝色的一团,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他身上往灵气团中汇聚,竟然形成了两条黑色的小龙, 绕着灵气团翻卷舞动, 似乎在嬉戏玩耍。
灵气越来越凝实, 其中蕴含的力量也越来越恐怖,玄幽双手一推,灵气团朝着周竹桢席卷而去
周竹桢身周围绕着数百道排列整齐的剑气, 绕着她高速旋转, 形成一面牢不可破的盾牌。她当然注意到了玄幽的动作, 心知不能硬接这一击, 也顾不得那些朝着她袭来的水龙了, 立刻撤去剑气, 身法一动, 就往一旁疾退而去
灵活的小型水龙抓住时机, 立刻一股脑地扑了上来, 水龙化冰, 狂风骤雨般撞在周竹桢身后的防御阵上。周竹桢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又要顾着闪避玄幽的攻击,来不及斩断它们,给了这些水龙可乘之机。数条水龙突然合为一股,轰然一声砸在防御阵上,金色的防御阵立刻被打了个粉碎,周竹桢匆忙回剑一挡,水桶粗的冰龙被杀伐剑击碎,锋利如刀的冰刃击穿护体灵气,把她的道袍割出五六个口子,血痕立刻浸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一团暴虐的灵气也到了近前。
周竹桢被阻了一下,没能完全避开,轰地一声,爆炸声让天地都为之震颤,下方的冰原都被炸塌了一个深坑。
灵光散去。
白袍女修立在半空中,面色苍白如纸,唇角滑下一丝血线。
她慢慢转过身,正对玄幽。
她正面看着尚无大碍,背后却被炸得血肉模糊,已经见了骨头。鲜血汩汩涌出,沿着衣袍涓流一样滑落。
玄幽的眼睛闪了闪。
周竹桢身形有些不稳,似乎随时要坠落似的。她右手持剑,左手抬起,按了一下储物戒指,摸出一把乱七八糟的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药液入腹,迅速发散开来,融融药力行遍全身,背后的伤口立刻止住了血,开始缓慢愈合。
玄幽当然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
他仰头长吟,冰原上散落的冰雪从地面上浮了起来。
他们俩方才打得激烈,动手的余威波及了脚下这一片冰原,四周一片狼藉,遍地都是飞溅的冰块和冰渣,边缘锋利如刀,此刻倒是成了完美的现成武器。
大块的碎冰填充躯干,锋利的冰片构成鳞甲,尖锐的冰锥充作指爪,顷刻之间,一条巨大的冰龙已经有了雏形。
周竹桢的灵气已经快要耗尽了,丹田和经脉都在隐隐作痛,她脸色苍白,紧抿着唇,杀伐剑举起,不过一息工夫,已经连出数十剑,精准地朝着冰龙的关节连接处击去
冰龙的所有关节全部被剑气击碎,然而这只是减缓了一下它成形的速度,不过延迟了数息,新的冰块补上了空缺的关节,玄幽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化作两粒鲜红的珠子,嵌入了冰龙的眼眶里。
正如画龙点睛一样,这两粒蛟龙血液凝成的眼珠似乎赋予了这条冰龙某种生命力,它的眼眶里骤然红光一盛,仰天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
周竹桢却没有看它,而是望向了冰龙后面的黑蛟。
方才黑蛟昂首长吟那一瞬,她看见了,它颈下有一块巴掌大的鳞片,与别处格外不同。
那是一块白色的鳞片,半月形,似乎有些微微的透明。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玄幽祖上大概也是真有龙的血统,连这个特点都保留得完完整整。
龙为什么对逆鳞格外看重,自然是有其原因的。都说人有死穴,龙也不例外,这一块巴掌大的鳞片下面,保护的正是它的命脉所在。
周竹桢捏紧了杀伐剑。
空中的冰龙活动了一下躯体,浑身的关节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它摇头摆尾一阵,冒着红光的眼珠盯住了周竹桢。
冰龙长啸一声,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周竹桢没有闪避,本源接上灵力,疯狂注入玄黑色的长剑,她执剑于前,剑锋对准了冰龙的头颅,浑身都笼上了一层紫色的虚影,整个人如同化身为剑,迎着冰龙正面撞了上去
轰然一声,无数碎冰炸裂开来,锋利的冰片和坚硬的冰屑飞溅出去,整条冰龙从头一直碎到了尾,剑锋去势不减,贯日长虹一般刺向了玄幽
那一剑实在太快,黑蛟根本没有来得及抵挡,剑锋就已经到了跟前,咔嚓一声,击碎了他面前的防御罩。
如同神明降下的天罚,紫色的剑气光华夺目,带着极其强大的力量刺了出去,咔嚓一声,击碎了黑蛟颈下那一块半透明的白色鳞片,剑身完全贯入,只剩下玄黑的剑柄留在外面。
黑蛟的身体僵住了,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
周竹桢把杀伐剑抽了出来。
鲜血顿时疯涌而出,喷泉一样浇在她身上,雪白的道袍顿时被鲜血浸得透湿,几滴鲜红的血液溅在她脸上,犹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倒退两步,终于支撑不住,坠落下去。
黑蛟庞大的身躯也坠了下去,轰然一声,砸在冰原上。
杀伐剑插进雪地里,溅起一片冰花。
周竹桢单膝跪在雪地中,她浑身的道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伤口,发冠被冰块击碎,瀑布一样的长发倾泻下来,发梢还滴着血,颈边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她看了看黑蛟落下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黑蛟重重砸在地面,重新变回了人形。
他心口处有一处剑伤,鲜血淌了一地。
那是妖丹存放的地方。
青年浑身的灵气迅速消散,生机逐渐流失,那些缠绕着他的魔气似乎也感觉此人将死,不再纠缠不放,化作缕缕黑烟,散在了空气中。
遍布全身的魔纹迅速消褪,缩回额角,然后逐渐淡化消失。
玄幽静静躺在皑皑冰雪中,想起千年前那一个傍晚,少女明亮的眼睛。彼时她眉眼带笑,他懵懂纯稚。
他嘴角微微勾起。
修真历两万六千八百七十二年,宸元道尊与玄幽妖尊在星沉冰原一战,妖尊战败身陨,妖族退回玖洲,珩洲南部的大片失地全部收回,人族暂得喘息。
周竹桢仰面躺在冰天雪地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缓过一口气来。
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一把疗伤丹药服下,又给卫长歌发了传讯纸鹤,过了良久,才拄着剑,慢慢爬起来。
方才和玄幽战斗,到最后阶段,她的灵力全都耗尽了。击碎冰龙,击杀玄幽,用得都是本源力量。
她可能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天边划过一道金色的遁光。
穿着问道门标志性白底玄边道袍的女修御剑而来,在冰原上空盘旋一圈,一个骤降,落在周竹桢面前。
“师姐”卫长歌从未见她如此狼狈过,又是焦急又是心痛,想伸手扶,又怕碰着她伤处周竹桢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玄幽操纵的那条冰龙由锋利无比的碎冰拼凑而成,她以身为剑,虽然击碎了冰龙,但也被利刃般的坚冰划出了无数伤口。
卫长歌没办法,只好用了一点灵力,小心翼翼地托着她,抬手召出了一艘轻便的飞舟,慢慢送她上去。
她来得这么快,自然不是接到纸鹤才出发。周竹桢离开不久,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悄悄跑了过来,渡星沉海渡到一半,接到师姐传讯,顿时玩命地往冰原冲。
卫长歌送周竹桢进了舟上舱室,找了柔软的丝被铺在榻上,扶着她慢慢躺下,正要操控飞舟起航,周竹桢却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等一下”她闭着眼睛,轻声道,“把玄幽带上。”
卫长歌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妖王。
“他走火入魔,很多行为,不受控制。”周竹桢慢慢地说,“先带回去,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把他葬在他母亲身边。”
“好,好。”卫长歌心疼得不行,自然什么都应下,“师姐你躺着别动,我去把他搬上来。”
飞舟很快启航,载着玄幽的遗蜕和周竹桢卫长歌两人返回问道门。
周竹桢没有立刻返回含光峰,卫长歌把她安置在自己殿内,又找了医峰代首座纯静道君,两人一起十二个时辰守着。
她们俩精心照料了半年,周竹桢才恢复了行动能力,只是元气大伤,必须静养一段时间。
她回了含光峰。
简廷玉正在殿前的道场上练剑,突然见她返回,顿时惊喜“师尊您出关了伤势好些了吗”
周竹桢刚刚回来的时候状态实在太糟糕,她让卫长歌对外称自己闭关,连纯宁简廷玉都不见,怕吓着他们。
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引人平添担忧。
她穿了一身雪白道袍,脸颊有些削瘦,身形比从前更加单薄了一些。简廷玉注意到她面色苍白,唇色浅淡到甚至有些透明,是气血不足之象。
他不由得又提起了心,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先进殿休息一会儿”
即使要问伤势,也不能在外边问。这是隐秘中的隐秘,绝不能让外人得知的。
周竹桢神情有些空茫。
白玉宫殿反射着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目。她怔了一会儿,微微摇头。
“不。”她轻声问,“有酒吗”
“有有有。”简廷玉立刻从储物袋里翻找一阵,庆幸自己还备了些灵酒,刚递出去立刻觉得不对劲,“师尊,您的伤”
“我心里有数。”周竹桢接过酒坛,轻抚了一下他的头顶,“你再练一会儿吧,为师去后山,陪陪你师祖。”
这话的意思,是想要独处一会儿。
简廷玉自然听得明白,他点点头,又低声叮嘱“您毕竟有伤在身,少许饮些酒也就罢了,若是太过伤心,只怕损了身子。”
周竹桢顿了一顿,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阁后面,简廷玉提起长剑,胡乱比划了两招,却怎么也练不下去了。
周竹桢抱着那坛灵酒,慢慢转到后山。
后山是历代首座逝世后的埋骨之地,哪怕尸骨无存,总有个衣冠冢。问道门传到她手上是第十四代,这里就立了十三块墓碑。
周竹桢在一块最新的石碑前站住。
她放下酒坛,跪下行了大礼,又捞起酒坛,靠坐在石碑旁,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
酒香四溢。
简廷玉存的并非大多数女修爱喝的花酒果酒,而是极醇极烈的灵酒。这酒周竹桢倒也认得,名为三日醉,意思是神仙喝完也要醉上三日。
不过对于酿酒的人来说,见个元婴修士就算是神仙了,真实效果自然也就不太好说。
酒液入喉,辛辣味直冲头顶。周竹桢仰头,闭目靠着身后的石碑。
石碑坚硬冰凉,静默无言。
“师尊,我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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