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托尼是个非常出色的舞伴。

    他轻轻将手掌贴在露兹的后背肩胛骨处,与她的肌肤仅仅只有一层布料之隔。她把手臂交付到他的臂弯中,跟着音乐的节奏迈步。

    乐池中,小提琴手轻巧地引弓,这是一首经典的圆舞曲,名为《春之声》。

    露兹抬头,正巧撞进托尼蜜糖一般的褐色眼睛之中,她向他微微一笑,感觉他注视的地方一片灼热。

    托尼带着露兹旋转过一圈,她今夜穿的是一条浅蓝的裙子,衬得她肤白更胜雪,在会的多数男女也都注意到了这对在舞池中摇晃的年轻人,有的惊叹于斯塔克怀中这位小姐的美貌,有的则讶异于这位斯塔克工业的掌权者竟然也愿意出席这样并没有什么噱头的慈善晚会。

    只有这一对相拥着旋转的人知道自己都在盘算着什么念头。

    “那么,露兹。”托尼笑着开口了,“你和艾玛是朋友?”

    露兹没有过多思考,很轻快地回答:“她是我的一位长辈。”

    “长辈?艾玛看起来可是非常年轻。”托尼小小地赞扬了一下那位已经是奶奶级别的变种人,“你难不成也是弗罗斯特家里的?毕竟你和她一样拥有这样美的金发,还有这样美的蓝色眼睛。”

    这句话虽然是为了哄哄她,但托尼知道这其中多少还是有七八分真心的。露兹的确是一位非常美丽的人,她的脸蛋就算是放到美人如云的好莱坞也绝不逊色,五官犹如上帝亲手雕琢,那一双蓝色含着初晴天空的眼睛只要向人望一望,就令人挪不开视线了。她的美更在于那一身仿佛发着光的自信与强烈存在感,仿佛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聚光灯下,每一个眼神都可以放到屏幕上,诱引镜头无知无觉地追逐她。

    如果她和白皇后没有关系该多好啊。托尼不无遗憾地这么想,这样他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去约露兹今晚喝一杯了。

    其实现在也可以约她去喝一杯的。

    “不是,我和她没有亲缘关系。”露兹摇头,随着她的动作,一缕金发飘荡到面前,托尼在她一个跳跃步之后随手帮她把这缕头发拢了回去,说道:“那今天你是跟着她来多认识几个人?”

    “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你相信吗?”露兹开玩笑这么说。

    舞曲渐入尾声,托尼动作放缓,也慢慢地低头拉近他和露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你这么说,”托尼低声道,“我可是会当真的。”

    仅仅是在那几秒之间,她发誓只有那几秒,露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烧。

    “我是个新人演员。”露兹决定实话实说,“刚刚拍了一部电影,现在在找发行公司。所以我请求艾玛带我来多认识认识人,一方面是想把手里的电影卖出去,一方面也是为我以后的演艺事业铺路。”

    托尼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出舞池:“这里有点闷,我们出去走走。”

    出去?露兹有点懵,他们现在在大厦里,怎么出去?

    托尼牵着她走入宴会厅一处小隔间,这里在层层的窗帘掩盖下有一道小门,门后是一座直达观光梯。

    “我修的,用来‘逃跑’。”托尼摁下楼层之后没有松开拉着露兹的手,露兹也没有甩开他。

    她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天才了。

    在她已经掌握自己的变种能力之后,露兹开始有意识地往自己身上照射柔光,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在她原本就很出色的五官条件下,追求她的人非常多,她习惯于接受身边层出不穷的殷勤和好意。

    在发现目光可以为自己强化能力后,她更加执着于使自己变成人群的焦点,目光的中心。

    但她发现,面前的这个有着好看焦糖色眼睛的男人和其他的人并不一样。

    托尼看着她的时候,她吸收到的能量是别人的几倍。

    他的注视太认真,太有重量。

    但他移开视线的时候,她完全感受不到这个人的在意。

    是的,露兹好奇了。她好奇“钢铁侠”托尼·斯塔克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急于一时,她这么想。托尼没有说话,她也并没有贸然打破宁静,只是转头静静望着还在上升的观光梯外,那是纽约的黄昏,天边还有一缕玫瑰色的余晖。在斯塔克大厦的高层之上,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越过钢铁的丛林,望到正在下沉的太阳。

    “那个和艾玛一起在楼下和派拉蒙总裁交谈的,也是你的朋友吗?”托尼冷不丁这么问。

    露兹的眼睛还望着夕阳,随口道:“不,她是我的姐姐,也是我的经纪人。”

    “姐姐?”托尼短促地笑了一声,“她是个非裔,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白人。”

    露兹转过头,平静地说:“我是被收养的,她是我的养姐。”

    托尼抿着嘴耸了耸肩,说:“唔,能让她做你的经纪人,说明你们关系很好?”

    “嗯,很好。”露兹看着最后一点夕阳也都沉没在地平线之下,明确地感觉到,光源消失了。

    她需要其他能量来源。比如托尼·斯塔克那纯度极高的注意。

    “我是被妈妈捡到的。”露兹的开场白让托尼心里一沉。

    来了,开始回忆过去了。

    如果是别的美女开始回忆自己的悲惨过去,托尼可能心里还会稍微有几分怜惜,在春风一度之后也还有再见的机会。

    但让一个深不可测的美女变种人回忆自己的惨痛历史可不是件什么好事。他还记得电视里万磁王在回忆完革命.家史后立刻举起了体育馆对着总统砸了下去呢。

    他没有牵着露兹的另一只手插进衣兜,暗暗地将手表的表盘顶在衣服下衬衣的扣子上。一旦露兹发难,他就会立刻启动手表上的装甲,起码发射一发掌心炮是没有问题的。

    不要怪他这么大惊小怪。实在是之前找他麻烦的变种人也不少。兄弟会最近的活动太频繁,他不得不小心一点。

    “我在公路旁被抛弃,妈妈抱起我的时候,感觉像是抱起一团空气,非常非常的轻。我那时候很小,也不哭,也不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睁着眼睛看人。妈妈把我带回去之后,我也不吃东西,只是坐在一边看着她劝我吃饭。姐姐是个不用怎么操心的乖孩子,她就算待在原地也饿不死,所以妈妈更关心的是我。”

    嗯,变种人在幼年时期很容易因为被发现和别的孩子不同而被抛弃,托尼他看过报告。接下来她是不是要叙述自己又遭遇了什么痛苦折磨而选择报复.社会?

    “我一直不吃饭,身体也逐渐虚弱下去,到最后路也走不动了。妈妈只好带我去医院。”露兹讲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垂下眼睛,金色翘曲的睫毛颤动,“然后我在那里遇到一个人。”

    电梯怎么还没到顶?露兹感觉这趟观光梯永远到不了尽头一样,但她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感觉到,在托尼·斯塔克隐藏在衣兜里的另一只手手心,正慢慢聚集起高浓度的能量。

    他在戒备自己。

    露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好笑。天地良心,她真的真的只是来卖片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发现我是变种人,所以怀疑你也是变种人。”艾玛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她脑中响起,“抱歉,不是刻意偷窥你约会,只是,你知道,你消失了挺久的,我本来想帮你引荐几个大人物,但是找不到人。”

    “唔,是我的问题。所以这永无止境的电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能逃出去吗?”露兹一边在脑中这么问艾玛,一边继续她的童年故事,稳住托尼,也继续吸收他的注意力能量。

    “我差不多忘了那个人长什么样,他也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总之我那段时间也都浑浑噩噩的。”露兹耸耸肩,“但是他做了一件好事。他替妈妈付了医药费。”

    “看来你小时候过得并不好。”托尼搭茬,“所以,你的故事重点是什么?”

    “还没说到重点呢。”露兹让他稍安勿躁,“最精彩的地方马上就来。”

    托尼尽量表现得轻松,但是余光始终注意着露兹的举动。

    他的掌心已经微微出汗了。

    “这个故事是妈妈转述给我的。很神奇的是,在听了之后,我也回忆起一些相关的片段。我想这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我也一直记着那个人说的话吧。”

    露兹叹了一口气。

    “妈妈带着我去了急诊,医生检查过后决定为我输液维持生命。我就躺在病房的大床上,看起来脸瘦瘦小小的,衬得头特别大,像一个稻草娃娃。”

    托尼回头认真地又看了露兹一眼,很难想象她生病了的样子,现在这么美丽光彩的人也会变得憔悴细瘦么?

    “那个人是在我入院后不久来的。妈妈说他几乎是闯了进来,非常没有礼貌,非常的暴躁,推开门直接就走了进来,双目赤红,头发蓬乱,像是很久没有睡觉了一样。幸亏那个病房只有我一个病人,不然铁定会把那些有知觉的人吓得半死。”

    托尼突然觉得经过她这么一描述,自己脑中有了一些画面感。

    是精神病吗?托尼暗自思忖。

    “那个人走到我床前,很粗暴地就去看我的病历。”

    “‘营养不良?’他读了病历之后这么问妈妈,‘你是这个小家伙的护工?你虐待她了?’”

    “妈妈当时也很害怕,但是她挡在我面前,说她是我的母亲。妈妈是个西班牙裔,我们真的一点都不像,这也是那个人以为她是我的护工的原因。但是我猜就算是我的亲生母亲也没办法做到更好了。”

    等下,西班牙裔。托尼突然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

    “那个人问为什么我不吃东西,妈妈说我自己不愿意吃。他径直就走过来要掀开我的被子。妈妈吓坏了,死命把他往后拉,但是他还是看到了我干巴柴一样的胳膊,还有正在发金光的手指。”

    托尼缓慢地回头,与露兹对视。

    “发金光?”他复述。

    “发金光。”露兹平静地确认,“我是个变种人。”

    托尼迅速松开了露兹的手,另一只早已攥着装甲的手臂即将对准露兹的面门,但是露兹早已经预料到了他的行动,就在托尼启动手表进行装甲覆盖的同时,她展开双臂,环抱住了托尼,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减到了零。

    “我只是想讲个故事。”露兹叹气,“但我很伤心,因为看起来你并不想听。”

    她将下巴搁在托尼的颈窝,托尼终于嗅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源自何处。她的头发带着柑橘的味道,只有那么一缕。闻到之后下一秒便消失无踪。

    这明明是一个很旖旎的姿势,被美貌的女子双手环抱,但是托尼本能地觉得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托尼稳住自己的声音,“贾维斯监视着大厦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就有3个小型炮台对准着你,你如果——”

    “听我把故事讲完吧。”露兹非常无奈,“我说我真的是来卖片的,估计你也不会相信。”

    “你要是同意我换一个姿势,也许我就会相信。”托尼说。

    露兹愣怔,托尼趁这个机会将她的胳膊拨开,反客为主地自己伸手将她圈进怀里。

    “好了,你继续吧。”他说。

    露兹:……你还真会占便宜!

    托尼的手掌心就按在她肚腹上,他随时可以召唤出手部装甲给她来那么一下。

    露兹也没什么别的心思了,就想赶紧讲完故事走人,纽约的夜景再好看她也看腻了。

    “他发现了我是个变种人。普通人看到一个小女孩手指发金光当然会很害怕,但是他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妈妈说他好像冷静了下来,把被子重新给我掖好,问妈妈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其实也是我第一次暴露出我有变种能力。我猜他掀被子的时候表情一定很可怕,让我以为他要对我进行攻击,所以我就开始使用我当时非常不熟练的变种能力……发光。”

    “你现在也会吗?”托尼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问。

    露兹觉得耳朵痒痒,笑着扭了扭腰:“我会……别闹,痒。”

    托尼向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到她的耳朵尖儿变红了。

    看来变种人也是会害羞的。

    “然后那个人就问我,为什么我被妈妈捡回去之后还要不吃不喝,我是在抗议吗?我在抗议什么?抗议妈妈这么好心地收留我?抗议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把自己的蛋糕让给我吃?抗议本来就已经很贫穷的家里还要出钱送我来住院?还是说,我在抗议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托尼默不作声地把下巴搁在露兹的头顶。

    “‘我的父母,前天出了车祸,刚刚才被推出手术室,现在还在ICU躺着。’那个人说,‘我现在还在后悔为什么在他们出发前我没有好好同他们告别。万一他们真的有什么不测,难道要我记着我和我父亲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我们还在吵架?你难道也非要闹到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你的人都失望地走开才罢休吗?’”

    “他是在泄愤,我也知道。他只是因为父母的事情被刺激到了,正在寻找一个出气的渠道,只是我不巧碰到了。但是后面他说的话有意思起来。”

    “‘你的降生没得选,是美是丑是高是矮、是高贵是贫穷都是命运,但去他的狗屎命运,凭什么要听从这个虚无缥缈的命?你那对狗屎亲生父母因为女儿的手指能做电灯泡而抛弃了你,你这不是又碰上了这个烂好心的、自己亲女儿饿死都没关系一定要带养女来住院的妈么?你还有什么抗议的?小灯泡,你不吃不喝把自己折腾到死掉,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要是真还有点骨气,就给我吃点东西活下去,吃得饱饱的,然后向那他妈的命运竖起你通光发亮的中指!’”

    一时间,电梯内静寂无声。观光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窗外的纽约灯火辉煌。

    托尼慢慢把露兹放开,黑暗中,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后来呢?”他问。

    “后来他就走了,再没见过他。”露兹说,“他估计就是个神经病,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有没有熬过去。但是我一直记得他说的话,妈妈也一直记得。但是有一点比较讨厌,就是妈妈一直不允许我竖中指。”

    托尼笑了:“她对你倒是管教严格。不过现在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露兹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我是个好孩子,我不说脏话,也不竖中指。”

    托尼没有坚持,他双手再次插进衣兜,只是这回他没再启动装甲了:“你这个故事的寓意是什么?”

    “寓意就是变种人也不过是一些会被从小扔掉、差点饿死的倒霉蛋罢了。”

    “叮”,观光梯终于开门。门外正是宴会厅。他们又回来了。

    露兹在走出去之后,听到还没关严的电梯门内传来托尼最后的问题:“所以,你要卖的片叫什么名字?”

    “《艾莉之罪》!”露兹没有回头,只是招了招手。

    艾玛和多米诺在外头等她好一会儿了,看到她毫发无伤地出来,多米诺赶紧走过来问:“刚才你去哪儿了?”

    “见了个老朋友。”露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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