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等等”
王莫笑看事情结束, 正在门口徘徊,想要进来看一看自己的小外孙。隔着门窗,听见温常氏这一句话,脸色急变,差点不顾礼仪冲进门来。
还好他理智尚在, 没有贸贸然擅闯,只是隔着门站在外间,语气焦急发慌,连声阻止“你们等等, 孩子千万不能叫狗剩”
这是什么古怪的名字,他外孙要是真的叫了这个小名,岂不是要被同龄人乃至大人耻笑
一旁的季明瑞听见, 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狗剩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 他那才华横溢的状元姐夫,为何会给孩子取这个一个名字。
走到门口,他试探又不可置信,高声问“姐夫, 孩子叫狗剩会不会太粗鄙了”
温常氏一愣, 看了眼儿子。
迟疑问道“这怎么办”
虽然王家只是远亲, 对小婴儿的取名并没插手权利, 但是自从他们一家来到京城, 王家多有照顾, 对方强烈反对的话, 也不好固执。
还有季明瑞,在她眼中虽只是个孩子,却也是小婴儿唯一的亲舅舅
最重要的时候,温常氏刚才太过高兴和激动,才会将温钧的话一股脑答应。现在听了他们的阻拦,有些冷静下来,也觉得狗剩这个名字太过不堪。
就算贱名好养活,狗剩这个名字,也是贱名里最为难听的那一拨了。
温常氏迟疑道“要不,换一个”
温钧扫了孩子一眼,眯眼盯着他,半响后,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先等等,过几日再给孩子取名吧。狗剩之名确实粗鄙了一些。”
温常氏飞快地松了口气“好,这几日你好好想想,洗三之日前想出来就可以。”
说罢,她露出慈爱的喜色,掂量了一下襁褓里的小婴儿,为他庆幸。
不过襁褓里的小小婴孩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因为老爹的一念之差,多了一个会让他丢一辈子脸面的小名,依旧十分天真地窝在襁褓里,闭着眼睑,红通通的脸蛋发出微弱的呼吸声,已是睡了过去。
温常氏眼底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这可怜可爱的小心肝肝一般,就是看着他睡觉,她都能看上一天不眨眼的。
可惜这会儿她还有事情要忙,顾不上照顾孩子,只能将襁褓放在了季明珠床边,带着收拾好残局的稳婆丫鬟们出门去,打赏稳婆、大夫和下人,将安静下来的空间留给温钧夫妻。
温钧送了温常氏出门,回身到房里,走向产床。
产房里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并没有仔细清理,空气里还弥散着一股血腥味,和那股生产带来奇异的气味混在一起,十分难闻。
不过季明珠已经在这里待了近乎一天,早已习惯,而小婴儿刚出生,尚且感受不到,都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唯有清醒着的温钧,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他便淡然下来,状若无事走近季明珠,面色温柔含笑,低头一边逗弄着婴儿,一边和她说话。
季明珠累极,回答了温钧两句,闭上眼,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温钧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他蹲在床前,弯腰凑近凝视着季明珠的睡颜,目光里流露出一种可称之为爱意的温柔,视线在她苍白面颊上打转,一刻也不舍得挪开。
没有人知道,刚才生产时,听见她的呼唤,让他进去见面,那一刻,他以为季明珠是遭遇了难产时,心跳有多么的剧烈。
更没有人知道,他脚下发软,身后冷汗,全凭一股毅力支撑着走进屋里时,心里有多么的不安。
他向来不动声色,习惯性带着面具,即便惊慌,面上也不露一丝痕迹。
家人不知道他的误会,更不了解他的想法,见孩子生下来,便欢欣鼓舞,他却恼怒这小子差点害了季明珠,有那么一刻,真的想给他取小名狗剩,让他被嘲笑个几年。
好在王莫笑等人拦住了他,他冷静下来,也觉得不妥,这才改变了注意。
这小子被嘲笑就嘲笑了,到时候洗三做白日,他这做状元的爹,只怕也要收牵连被嘲笑,连带着季明珠,说不得也要成为京城女眷口中的笑话。
温钧点了点小婴儿的脸颊,低声道“叫你小子逃过一劫。”
小婴儿依旧安睡,无知无觉。
温钧盯着他半响,到底心软了几分,好歹是季明珠为他生下的孩子,没有再打扰孩子的休息,想了想,招来秋香继续侍候,起身出门和王家众人说话。
王家众人等了一宿,知道了季明珠平安生下男丁的消息,已经从院子里散去,不见身影。
倒是不远处的大厅里,似乎有人声。
温钧脚下不停,迈步走过去。
大厅里只有王家几人和季明瑞,大夫早在获知大小平安的消息时,就留下保养身体的方子,接了赏赐离开。
只是这剩下的两方,却泾渭分明。
王家父子三人坐在左侧,季明瑞独坐右侧,双方嘴里说着话,面上却透露出漫不经心之感。
直到看见温钧出来,才连忙起身,问起季明珠的情况。
大人小孩此刻都不能见风,他们也不异想天开要见一见季明珠和孩子,只要从温钧口中听到描述,就已经安下心。
温钧自然有一说一,免得他们担心。
王莫笑点头“好,好,平安无事就好。”
他这几日忙着在家准备聘礼,又和两个儿子闹了些矛盾,没怎么关注温家,不想外侄女明珠竟然会提前生产,欣慰过后,顺口问起了原因。
温钧解释了一句,将昨天的那件意外说了出来。
王莫笑叹息“下次要小心一点,好在母子平安。”
“是,我会再多采买一些下人,好好照顾明珠。”
温钧点头应下,又和王莫笑等人说了几句话,见天色彻底亮了,才送王莫笑等人回家休息。
两位表哥落在后面,没有上马车。
等王莫笑先上车之后,他们迟疑地找上了温钧,脸上不见从前的排挤和厌烦,低着头,脸色羞愧,语气后悔道“温大人,我们以前不了解你,以为你是贪图美色或者我王家地位,对你多有轻慢,实在对不住。其实后来你成为状元,对明珠表妹不离不弃,我们已经有了改观,只是放不下面子道歉,今天一事,你冲入产房,陪伴明珠表妹生产,更是让我们自愧不如,实在不能再装瞎子下去”
说着,两人红着一张羞愧的脸,俯身下去,双手行礼“对不住,我们错了。”
温钧微顿,看着两人半天,直把人看得全身不自在,才伸手扶起两人“表哥们的道歉,我接受了。”
王家两位表哥面色欣喜,纷纷松了口气,连忙顺着温钧的力道起身,拍了拍胸膛又道“温大人,以后你和明珠表妹好生过日子,有什么事直接派人来王家找我们就好,我们一定无有不从。只有一点,明珠表妹已经为你生下了孩子,你日后千万不要辜负她。”
“表哥放心。”
对于这一点,温钧很自信,勾了勾唇,露出一丝因为想起季明珠而格外温柔的浅笑“今生今世,温绝无可能辜负明珠”
送走王家人,打发走季明瑞,温钧又回了产房陪伴季明珠,顺带眯了一小会儿。
直到时间流逝,到了上衙的时间,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家里,前往皇宫伴驾。
皇帝消息灵通,得知他喜获麟儿,口中恭喜,还赐下了赏赐。
温钧连忙拱手谢恩,顺带表示忠心。
皇帝哈哈大笑,示意温钧不必如此,等温钧直起身之后,放下手上奏折,状似不经意道“爱卿之子洗三之日,想必会有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尊贵客人上门。”
温钧一顿,对上皇帝的眼神,明白了什么,微笑道“再尊贵,也不如皇上尊贵。能得皇上另眼相看,赐下赏赐,已经是微臣之福,不敢奢望其他。”
皇帝哦了一声,声音拖长了,意味深长道“朕的身体这几年一直不好,时常病倒,难道爱卿就不担心”
温钧面露无奈苦笑,摇头叹息“皇上只要少些操劳,身体一定能安然无恙,病弱全消。”
只可惜皇帝不可能少操劳。
皇帝是个活生生的工作狂,从年轻时登基称帝,便一直兢兢业业,生怕辜负了先皇留下的江山,直到如今五十有一,依旧不停不歇,如此情况,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何况皇帝说是天子,其实也不过肉体凡胎。
温钧这些日子伴驾,早就发现,原著里皇帝早早驾崩,可能不止于受了贤真公主之死的刺激,更有可能是他太过操劳,身体病弱,本就身体不好。
想要身体健康,除非皇帝能够看开,好好调养,不要再那么操心。
温钧投入皇帝名下,身为保皇党,自然希望皇帝长命百岁,所以时常劝诫,这话没有说十遍,也说了八遍,可惜都没什么用。
连带着他也要时常加班,心里时常无奈。
这会儿他也是顺口又劝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被皇帝无视了。
皇帝干咳一声,只做没听见,低头拿起又一封奏折,埋头看了起来。
温钧轻笑,却也不急于一时半刻,既然皇帝装傻,他也就没有再说,静静伴驾。当皇帝有犹豫之处,抬头需要人商量时,才上前答话。
随行伴驾,和皇帝商议朝政,这已经是中书省的权利。
不知不觉,温钧一个翰林,竟然以从五品品级,无形中履行了中书省官员的权利,取而代之,而且更得皇帝看重。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更要引来人心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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