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大婚在即,家人自需到场。
虞嘉言的进学暂时又不了了之,在书院封闭式进学的虞玄休假回府,连远在淮南的虞萱得知消息后也不顾外祖父母的反对,一定要前来看着最喜欢的堂姐嫁出去。
虞玄和虞萱是嫡亲兄妹,都是大房原配夫人留下的孩子。
兄妹二人关系并不好,当初虞萱出生后不久她母亲高氏就因得知虞临和萧氏有染被气得郁结于心,活活把自己气死,高氏一家又见女婿似是铁了心要迎萧氏为继,担心萧氏为难年幼的虞萱,便把人带去了淮南抚养。
他们倒是想把虞玄一块儿带走,可惜对于儿子的归属虞临寸步不让,也只得作罢。
十多年来虞萱偶尔会在年节时回京城,嫡亲兄长虞玄对她冷冰冰不说话,尤娉婷她也不喜欢接近,所以最后亲近的只有随和好说话的二房一家。
虞玄为人冷淡清傲,许是少时失恃,显得格外漠然,便是父亲虞临的面子有时都不给。然而嘉宁看着这位堂兄,总觉得他对妹妹虞萱有种微妙的嫉妒。
至于具体是怎样的嫉妒,嘉宁并非身处其境,也说不清楚。
如今虞府大大小小几辈齐全了,整日热闹得很,鸡飞狗跳的场景主要来自于虞萱和尤娉婷的互相看不惯。
虞临深受其扰,一个是不在身边长大的亲女儿,一个是养在膝下的继女,左右都不好罚。他干脆一甩袖子,出门会友。
对此虞萱很有意见,“姓都不同,爹这也能犹豫?那尤娉婷就是在欺负我!到底谁是他女儿啊。”
她嘟嘟囔囔鼓起小嘴,才十二岁的脸蛋稚气天真,根本想不到其中意味着什么。
虞嘉言正小心翼翼给自家妹妹画花钿,鹦鹉学舌般回:“当然婷婷才是我女儿了,她自幼养在我身边,乖巧又懂事。哪像某人呐,一回来就给她爹闹事,我恨不得打死她才好。”
“啊啊啊嘉言哥哥——”虞萱气得直跺脚,片刻又委屈巴巴挤到嘉宁面前,“嘉宁姐姐,我真的很惹人讨厌嘛?”
对,可讨厌了。虞嘉言默默点头,一回来就缠着嘉宁,怎么滴,你自己没哥哥啊?
嘉宁想了想尤娉婷和虞萱闹矛盾的模样,一个是默默低头垂泪,一个是大吵大闹非要罚对方不可,唔……
她点头道:“确实是。”
如果她是大伯父,肯定也更喜欢安静省心的那个嘛。
虞萱结结巴巴,“她、她惯会装模作样!你们不要被她骗了啊!”
虞嘉言随口道:“我们被骗了又没什么,当心你老爹被骗才是,到时候嫁妆都给了一个外姓女,你一个子儿也捞不着。”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那日老夫人分嫁妆,听说回去后萧氏狠哭了一场,哭得虞临自己拿出私库给尤娉婷添了许多嫁妆。此举让府内议论纷纷,都说大爷让萧氏迷了心智,连谁是自己女儿都不分了。
虞萱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有点长远的问题,梗着脖子,“给她就给她嘛,我才不要!”
这是被外祖父母宠大的孩子才有底气说出的话。
嘉宁摸摸这傻孩子的脑袋,“那萱萱可真好,别人抢了你的东西还能心甘情愿。”
“……”被两双看傻子的眼睛盯着,虞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
…………
在堂兄堂姐这儿听了不少馊主意,虞萱信心大定,蹦蹦跳跳地往回走,走到池边小拱桥时望见尤娉婷和婢女在那儿撒鱼饵,不屑地轻哼一声。
她跟着婢女去取凤冠霞帔给嘉宁试戴,此时并不想理会这位继姐。
尤娉婷眼眸微转,在拱桥等了会儿就瞥见几人往回走的身影,故意转过身轻淡道:“眼皮子浅的小丫头,赵王身份是贵重,可你不看看那些传言,如果他当真那样儿好,还会有那么多人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反而轮到我们家?”
婢女:“……???”
婢女一脸懵时,她又笑了笑,“说到底,运气好也得有命来受啊。”
虞萱果然经不得激,迅速冲去,“我就知道你这人心思歹毒,竟这样咒嘉宁姐姐,看我不去告诉祖母和爹爹!”
尤娉婷一脸惊慌,忙去拉她,“萱萱你可别乱说,你是不是听错什么了?方才我都没说话啊。”
婢女道:“姑娘你刚才明明说了,你说二姑娘命不好。”
尤娉婷:“……”
她就不该兴起带了这个粗使小丫头,一点也不懂事!
虞萱脸都气红了,偏被尤娉婷拉得死死的,她不得不使了些莽力。
正当此时,尤娉婷忽然一松,两人自然而然往各自的方向倒去,端着凤冠的婢女一脸惊恐,依然躲闪不及,被生生撞翻,摔到了水中。
乒铃乓啷一阵声响,池中混乱无比。
在场所有人瞪大双眼,寂静了一瞬,有人颤声开口,“皇……皇后娘娘赐下的凤冠和香囊。”
做工精致的凤冠被摔得七零八落,碎金珍珠在池子里滚得到处都是,并非金属制的香囊更别说,被水一泡基本废了,一片狼藉。
虞萱还坐在池子里,见状“哇”得一下就哭了,“怪我,不对……怪你,你肯定是故意的,呜呜,嘉宁姐姐的凤冠都摔坏了。”
她不忘扯着尤娉婷不让人走,尤娉婷自是连声把自己撇得干净,委屈又无奈的模样,低垂的脸庞下是微翘的嘴角。
皇后赐下的凤冠被摔了,嘉宁嘉言和鲁氏很快得知,迅速赶了过去。
两人都已经被婆子婢女捞了起来,站在那儿怯生生望来,鲁氏铁青着脸,嘉宁则望着那顶凤冠和香囊若有所思。
胸膛剧烈起伏,鲁氏随手点了一人,“把此事经过说来听听。”
婢女如实道了,鲁氏脸色一沉,走到尤娉婷面前毫不停顿地甩去一耳光,“不会说话就给我闭着嘴!我女儿命再如何也比你的好,怎么,一个外姓女,也敢在虞府嚣张?”
要不是顾忌着几个小的在这,鲁氏说话决计没有这么“温和”。
尤娉婷眼泪唰得落下,楚楚可怜,“二婶,我没有说过这话,你也说了我只是外姓女,虞府又如何有人肯帮着我说话。”
她暗暗咬牙,再一次被“外姓女”这三字刺痛。她又如何不想改姓,可她亲生父亲是虞临原来的同僚,离世前并无其他子女,便是为了名声,虞临也绝不会允她改的。
就好像她在这府中的一声“大姑娘”,大房一些人会这样叫,但二房就绝不会承认她大姑娘的地位。
萧氏穿着绣鞋碎步奔来,见到女儿脸上的红印就尖叫一声扑来,被鲁氏反手一个耳光抽倒,跌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来,“你敢打我,我是你——”
话没说完又一个耳光甩来,两边正好对称,她彻底失声。
嘉宁嘉言小声鼓掌,虞萱也星星眼,“二婶好厉害啊。”
嘉言深深点头,娘一直是她敬仰的对象,“不然怎么治得住我爹。”
“你是我什么?”鲁氏嗤笑看她,“大嫂?你配么?这阖府谁不知你这继室位置如何来的,怎么,还要我在小辈面前给你掰扯掰扯?”
萧氏一时被唬住,竟不敢反驳。
鲁氏连珠炮般,“往日不管,是懒得搭理你们这跳梁戏子,撑破天了不过是想爬上爷们的榻以示尊贵,这种人生意场上我见得多了,实在没什么可计较的。”
随后想起什么,回头气势汹汹道:“这句话给我忘了,都捂住耳朵,不许听!”
三只小的立刻双手捂耳,乖乖望着她。
鲁氏继续喷,“你好歹有张脸还能勾着人,可瞧瞧你这女儿,除了学到你那歹毒又小气的性子还有什么?你可长点心,别整日琢磨着对付旁人,叫旁人不好过,到头来看看你女儿都成了甚么模样。真当这凤冠碎了我们能受什么罚?只要这婚事还在,嘉宁就是未来赵王妃,你认为即使是皇后又会做什么?反倒是你们母女,届时上报此事,你且看我们会不会为你们兜着!”
此话一出,萧氏果然慌了,“弟妹,肯定是误会,娉婷也是不小心啊,若不是萱萱这孩子胡闹……”
鲁氏冷笑一声,根本不搭理她。
尤娉婷依旧低首不语,她娘就是这样,平日神气得很,遇事时根本不经用。
她这会儿也确实是冲动了,因府中众人对婚事的议论,她在韩公子那儿又处处不顺,一时脑热才故意刺激虞萱。
冯刘两个嬷嬷默默收回了迈开的脚步,这鲁氏战斗力实在太强,根本轮不到她们去吓唬或安慰啊。
那萧氏也着实让人看不上,旁人一点恐吓就怕得不得了,早知如此,又何必教着女儿处处和人作对,真是心眼比针小,胆子也没多大。
令人把凤冠和香囊捞起来,鲁氏往回走时,碰上几个小的崇拜的目光,顿时拉下脸,“还有虞萱——别当你一点事都没,到时去见祖母,都要跟着受罚!”
“……哦。”虞萱蔫巴巴地跟上,一点都不敢反抗。
…………
“凤冠碎了?香囊也毁了?”皇后眉头跳了下,显然心情不好。
她心想,这虞家姑娘运气是真不错,之前两个嬷嬷没能留下,如今她动心思做了点手脚的香囊也没了。
正是小家宴上,长宁郡主幸灾乐祸,“对啊,嫂嫂,可见这虞家对您不敬,您赐下的凤冠竟也敢肆意毁坏,一定要好好罚他们一顿才行!”
“这罚……”皇后略有犹豫,“毕竟大婚在即。”
还有十日,就是定好的大婚之日了,不然也不会催着剿匪的赵王回京。
“正是马上大婚,才要好好立规矩嘛。”长宁郡主道,“小门户不懂天家威严,若不趁早让他们懂事,日后……”
“长宁。”沉默的赵王忽然开口制止,声音也是冷淡的。
长宁郡主闭口,不解地看向这位表哥,有点儿不易察觉的委屈。
赵王已剃了凌乱的胡须,露出深邃五官,薄唇黑眸,看上去强悍又凶狠。
相貌的确不凡,但少有人敢接近。
连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当今陛下也是如此,且深深忌惮这个弟弟。
“我代他们向皇嫂请罪。”赵王说罢,先喝一杯。
众人反应了下,才想到这个他们是指未过门的赵王妃一家。
赵王道:“凤冠无需皇嫂操心,我来给。”
帝后对视一眼,都不大明白赵王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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