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月公主平复下来, 靠在皇太后怀里,一边把玩皇太后随手塞给她哄她玩的玉石,一边好奇地听她们讲话, 时不时将目光投到菲姐儿身上,好奇地打量她。
菲姐儿也时不时看向她,不过同瞻月公主坦然自信,尊贵娇气的神情相比, 刚刚还流畅大方的人立时显得不够看, 缩头缩脑, 怯生生的, 就显得那么小家子气。
方静彤一边笑容清淡地同皇太后和玮乐公主说话,一边不动声色注意着菲姐儿, 这是她娇养长大的闺女, 在外地时因着家世缘故一向是当地一霸,恐怕还没有这样憋屈的时候。
不过看她只是稍稍沉默些, 没受多大影响, 她就渐渐放下了心。
扭过头,专心同皇太后交谈起来。
就在这时, 安静许久的瞻月突然蹦起来, 一道欢快的“父皇, 母后”嗓音立时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夺过去。
一道明黄色身影与一道淡蓝色身影踏进宫殿, 缓缓走近。
方静彤缓慢站起身, 望着最前面那个看起来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的身影, 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个人缓缓从外面走进来, 明亮灼目的光芒在他身后盛开,随着与她越来越靠近,熟悉的轮廓逐渐清晰,就像一场做了十年的梦,他一下子,从十年前来到了十年后的她眼前。
眼睛瞬时模糊,皇上
他眉眼依旧清淡,九年过去,当初清俊如青竹一样的少年已经长大,五官张开,眉峰愈发孤傲,挺鼻更加修挺,唯有锋锐的眼眸逐渐收敛,沉淀成一汪浓郁而厚重的水潭,没有了能割伤人的锋利凛冽,反倒幻化成另一种愈发睿智沉稳的深邃莫测。
只剩下清冷依旧,淡漠依旧。
但那抹清冷和淡漠在看到朝他奔来,往他怀里砸去的瞻月公主亦悄无声息融化,待伸开手,抱起瞻月公主,最后一点冷情也完全消散,点点滴滴凝溶成他嘴角和眼底一抹融融的温情。
皇上抱着瞻月公主,走过来,给皇太后行礼,“母后。”
皇太后笑容满面,“皇上来了。”眼角扫到他身后的皇后身上,笑容微顿,但在看到她手中牵着的昏昏欲睡的小皇子后,笑容虽浅了一些,但到底没彻底消散,点点头,“皇后也来了。”
顿了顿,她唠叨道“既然孩子犯困,就让他多睡会,何必执意将孩子拽起来。”
女子笑着回答“您又不是不知道,谆儿就是这么个性子,便是睡上一天一夜,隔日醒来依旧一副昏昏欲睡的德,样子。“
皇太后脸色微霁,看着小男孩的眼神更加温柔,招招手,“来,到皇祖母这里来。”
小男孩默不作声,慢慢吞吞松开紧攥着女人的手,慢腾腾朝皇太后走去,走到她身边,被她一把抱入了怀里,倍稀罕地亲了一口,“哀家的乖孙孙哦”
女人轻轻笑起来。
方静彤缓慢地将视线从皇上身上挪到她身上,眼神微凝,其实她见过陈以祯,陈家二房嫡女,当时京城顶尖的贵女,谁没听说过。
之前她跟着父母一块儿在外上任,她们没见过她,但后来,陈家几乎以半压迫的方式将她塞到太子妃名单里,她回京参加终选,她们终于能一睹她的芳容。
九年过去了,她却好似完全没有变,岁月完全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甚至因为帝王的宠爱,子女的孝顺和睦,她眉宇反倒少了几分纯真,多了几分美满和魅足。
通身的气质愈加华贵,手指纤纤,润白如葱,甚至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像刚刚豆蔻年华,及笄暮礼,下意识将虽白皙如玉但放到她跟前一比明显能看出大几岁的手指往后藏,方静彤脸色难看,眼底铁青一片。
沉默了会,她缓缓上前见礼。
“臣妇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陈以祯扭头,看向她,看到她的样子,她眼底微微迷茫,这人是谁,她好像没什么印象。
方静彤嘴角的笑意一僵,她应该没这么容易被京城众人所遗忘吧,还是说,皇后娘娘单纯没将她放在眼里,所以根本无所谓她长什么样子。
“方静彤。”反倒是旁边的皇上开了口,声音冷冷清清,一点感情都没有,但这一切都不妨碍皇上叫出了她的名字,皇上还记得她
方静彤眼底剧烈波动,猛然转头,深深地凝视皇上,唇瓣微微颤抖,眼底水汽蔓延,不知不觉将她所有视线都蒙上一层浅浅的薄雾。
“皇上,你认得这位夫人”她听到皇后柔声开口,声音里是纯然的好奇。
皇上“嗯”一声,解释“信武侯嫡长女,跟玮乐关系不错,原本经常进宫找玮乐玩。”
“哦”皇后拉长音。
一股冷气猛然倒灌进眼眶里,她眨了眨眼,怔怔的,不知怎么,刚刚那股子热乎劲一下子就消失了。
抬起眼失神地看向皇上,还想多看几眼,陡然,察觉到一股奇异的视线,她愣了下,低头,对上一双明净的透亮的大眼睛。
是被皇上抱在怀里的瞻月公主。
她歪着头看她,大眼睛纯净得几乎可以一眼看到底,她就那样直刺刺,一眨不眨盯着她,直视她所有的情绪变幻,好似刚刚所有的狼狈,可笑,卑微,期盼都看到了眼里。
脸色蓦然一变,方静彤呆滞地跟她对视,张开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瞻月公主皱皱鼻头,脑袋靠到皇上脖间,没再看她。
“石夫人什么时候回京的”皇后还在跟她说话。
她夫家姓石。
方静彤回过神,勉强一笑,“今日刚回来,这不立马马不停蹄地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后点点头,不再说话。
皇上准备离开,跟皇太后告辞说要回去处理政务,皇太后摆摆手说知道了就让他走了,他要走皇后跟皇太后和玮乐公主无话可说当然要跟着离开,小皇子和小公主也闹着要离开,于是,来时热热闹闹,温馨美满的一家子一块儿来,走时仍旧是美满热闹的一家子一块儿走。
方静彤眼睁睁看到皇上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走之前瞻月公主闹着要皇后抱,被皇上紧紧束缚在自己怀里,温声教导“你母后身子不适,不能累到她。”
瞻月公主嘟起嘴,一脸不愿,但到底安静下来,没有继续吵闹。
他们一大家子,皇上怀里抱着瞻月公主,另一只手牵着皇后,皇后另一只手牵着小皇子,就这样相亲相爱地出了宫殿。
方静彤怔怔的,许久没回过神。
“彤姐姐彤姐姐”耳边突然传来玮乐公主的呼唤声。
方静彤猛然惊醒,“啊”一声,看向她,“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玮乐公主神色狐疑,顿了顿,说,“我是问你,你常年在秦川,秦川有没有,有没有好点的大夫。”
盯着玮乐不好意思的侧脸,她倏的想起来,玮乐公主已嫁人三年有余,但迟迟没怀上孕。
方静彤摇摇头,“未曾听说,不过我回头命家里人打听下,看有没有,你别担心,现在是缘分还未到,等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玮乐公主苦笑着摇头不语,哪有那么简单,她嫁过去三年,同驸马也算和睦恩爱,但不知怎么,就是迟迟怀不上孩子,再等两年,若是还怀不上,说不定,那边就要给驸马施加压力让他纳妾了。
虽说她是公主,完全可以不将驸马的家族放在眼里,但她却不知道,驸马到时候还愿不愿意陪她一起等下去。
皇上走后,方静彤没在永昌宫多留,稍微说了会话便提出告辞。
玮乐公主送她离开。
两人走在宽阔又明丽的宫道上,方静彤凝望这一路的风景,沉默没有说话。
直到来到宫道口,玮乐公主就送到这里,剩下自有接引太监送她出宫。
玮乐公主笑着说“彤姐姐,就到这里吧,我目送你离开。”
方静彤轻轻颔首,却伫立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
玮乐公主眉梢微挑,以为她还有事,刚要出口询问,却见她缓缓垂下眼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刚刚,皇后娘娘是身子不适吗”
玮乐公主默默将要出口的询问重新咽回肚子里,睁着眼睛无声打量眼前的人,几年过去了,彤姐姐样貌没有变,她就以为她们都没变,可是原来不知不觉,彤姐姐的变化早已深入骨髓,如影随形,只是她离得近,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蓦的,她低低一笑,轻声开口“彤姐姐,你现在儿女齐全,丈夫体贴,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何必执着于盯着别人呢。”
方静彤脸色一白,慌忙抬起眼,慌慌张张打量眼前记忆里的小姑娘,呐呐出声,“玮乐,我”
玮乐公主却已经转过身,冷冷淡淡的声音随着清风慢慢飘过来,“我就不送你了。”
她抬起脚,准备回去,可是走了两步,又顿下,似乎想起什么,脑袋微偏,“至于皇后,她又有身孕了。”
方静彤脸色彻底惨白,身子一个踉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
抬眼再望去,却见玮乐公主已经抬起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素色的飘带缓缓在空中飘扬。
偌大的皇宫,她所在之处那样不起眼,怔立在原地,面容枯槁,狼狈地好像一个笑话。
旁边的小太监小心翼翼提醒自己所在,“石夫人,奴才引您出宫。”
静立许久,方静彤回过神,缓慢偏头看他,沉默了会,微扯嘴角,“好。”
三人亦步亦趋地往宫门走去,方静彤再没有欣赏周围景致的心情,低着头,一言不发,木头人一样跟在太监身后,突然,手指微动,牵着她手的菲姐儿摇了摇她手掌。
方静彤刚要低头问她怎么了,却突听前面引路的小太监音调陡然十八转,谄媚吹捧的调调几乎要流出来。
“瞻月公主您怎么来了奴才给您请安,您是不是走错道了,奴才这就送您回宫。”
她怔怔抬起头,果不其然,前面立着的可不是瞻月公主,她身旁还有三四位同龄小姑娘,瞧身上的穿着,非富即贵,想来都是皇亲贵胄家的小郡主小小姐。
瞻月公主跟她对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眼睛随意朝那个小太监瞥上一眼,胡乱点点头,“本宫正在跟小伙伴到处游玩,你不用管本宫,先送石夫人出宫才是正经事。”
“哎,奴才领旨。”小太监就连接个旨语气都喜气洋洋。
方静彤拉着菲姐儿给瞻月公主请安,“参见公主。”
瞻月公主背起手,迈着小短腿走过来,一只手支棱起下巴,斜着眼瞄她,张嘴就语出惊人,“本宫听说过你。”
方静彤眼角微动,顿了顿,垂下眼帘,淡淡微笑,“这是臣妇的荣幸。”
瞻月公主抬起小下巴,一脸傲然,“自然该是你的荣幸,你就不好奇本宫从哪里听说的吗”
方静彤从善如流,“不知臣妇能否有幸得知”
“哼,”瞻月公主扭过头,“本宫啊,是从老祖宗那里听说的,老祖宗说,原本你才是皇祖父命定的太子妃人选。”
心陡然一跳,方静彤悄悄抿唇,手指亦紧紧攥住,缓了缓,勉强保持住表面的镇定,继续微笑,“哦那又如何”
“是呀,那又如何,皇祖父的意愿不代表事情就该这样发展。”
方静彤冷冷一笑,压制住内心的怒气。
“更何况,”话音陡然一转,瞻月公主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转头看她,“本宫刚刚去问父皇,当年为什么会换成母后,父皇跟我说,当年事情太过复杂,一时说不清楚。”
方静彤心里冷笑,是维护皇后的颜面才是真吧。
“但其中一个原因是,父皇亲自跟皇祖父提,说他对信武侯嫡长女并无余外感觉,希望皇祖父收回成意。”
方静彤怔住,猛然抬头,“你胡说。”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忙呵斥道“石夫人请注意你的态度”
方静彤紧紧抿唇,倔强地盯着瞻月公主。
瞻月公主耸耸肩,“父皇跟我说,皇祖父有问他对信武侯嫡长女的看法,父皇如实回答,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妹妹的好闺蜜,第二日,皇祖父便没有坚持立太子妃。”
说完,她不顾方静彤惨烈的神色,像个娇俏小女孩一样缓缓笑开,“石夫人慢走,也许是最后一次进宫了呢。”
敢在母后眼皮子底下用那样恶心的眼神盯着父皇不放,她算什么东西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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