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等我们?”宋濂道。
“自然。”季无忧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一派文人风流,她看着眼前人,笑吟吟的,能够看出她的欣悦之情:“闻说景濂将要来拜访我, 我大喜过望。端坐屋中也是坐立难安, 因而早两日我便在此等候你们,今日可算是等到人了。”
宋濂一贯稳重老成, 听闻此话, 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这便是景濂你信中所提的那位友人么,果真气宇轩昂, 仪表堂堂。”同宋濂打过招呼寒暄了两句后,季无忧笑着看向宋濂身旁那人,而后拱手向男子见了一礼。
她头顶戴着逍遥巾, 逸然雅致, 从耳后鬓角能够看见一些白色的发丝。然而她的容颜之俊朗,烨然生光华,让人难以注意到旁的地方。
“阁下亦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某早已自景濂兄处听说过阁下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男子也连忙拱手回礼道。
他穿着一身茶褐色长袍, 带着皂色唐巾, 眉目确然称得上一句端正明朗。
宋濂算得上是季无忧这一群朋友里,与她最合得来的一个,因而对于他带来的人, 她也表现了十足的重视。她知道宋濂的性子,如果这个人没有可以称道的地方,他也不会特意带着他来见她。
互捧到这里就够了,文人互捧是没有边境的,你永远不要去怀疑一个文人,会在互捧方面无词可说。
“虽然景濂跟你提过我,但初次见面,我还是自我介绍一番吧。”她笑着道,而后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那男子也随即自我介绍了一番。他姓叶,名兑,字良仲,号四梅先生。有缘结识了宋濂,两人相谈甚欢,平时聊天说起一些见解,宋濂认为,他或许应该见季无忧一面,同她交流一番,因而他此次便带着叶兑一起过来了。
季无忧看了一眼宋濂,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猜测。她笑了起来:“那我们先行上山吧,两位朋友远道而来辛苦了,就让我这东道主聊尽地主之谊。”
当初建屋子的时候,就建得有些宽广,而且有好几间,招待客人完全没问题。
季无忧把人引到书房,给他们沏了茶,才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茶水袅袅的冒着淡淡的白烟,一片安宁与静谧。窗户大打开,有阳光洒进来,一片飒然与温暖。窗台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盛开极妍的花,隐约能够嗅见几缕芬芳。透过窗户还能看见屋子旁边种着的翠竹,林叶摇曳间,姿态各异。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隐居环境了。
季无忧便就自己的观点同叶兑聊了聊。也就知道了宋濂带他来的意思。他的想法确实跟季无忧在某方面相和,然而又有自己的观点在其中。
汉人在这个世道活得很艰辛,而文人,同样如此,甚至可以说在某方面更惨,连着理想梦想一起扑灭了。即便你有再高的才华,都得不到重用。元朝上层的官员,对着汉人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排外感。因而许多文人常怀郁郁,游走四方后,又见识到人间疾苦,心中更是郁结难解。
这些文人要入朝为官呢,也不是没有可能。得人推荐,或自己名扬四方,总之自身需具有一定才华与机缘。很多文人心里面都是有这个想法的,等着有朝一日,元惠宗慧眼识英才,把他们召入宫授予官职。
有的还有点说头,是打算为官造福一方百姓,这也就罢了,就算造福百姓没那么容易,但梦想总是要有的。而还有一种人,为的不是别的什么,只是为了好日子,荣华富贵。而这一批,正是最开始季无忧交好友时,所剔除的第一批人。
而能够与季无忧结成至交好友的宋濂,他有着极强的毅力,还有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无论品德还是性情,都令人钦佩。有着这样性子的人,他的才华又怎么可能不高,又怎么可能不在文人之中留下一席之地。然而他却没有一点想要入朝为官的心思。他不羡慕那些已经为官的同窗,也不鄙夷他们势力,只坚定自己的想法,从不为人影响。这样的人,是季无忧所佩服的。
而叶兑,他把局势看得很透,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四处的蠢蠢欲动,也看遍了百姓的苦难心酸。他有着心思,想要去改变这一切。他拥有着一个真正有品德的文人,所该拥有的忧国忧民的济世情怀。
季无忧简单探了几句,叶兑目前已经有想法成形了。他是想像她当初那样,游走于江湖之中,去往各处收集消息,以此来研究出一个济世救民的法子来。具有一定的天真性。他被这个时代限制,因而想不到,或者不敢想到更远的地方去。只需要略做引导......
宋濂这是意识到她要走的路不容易,在给她送盟友呢。季无忧看了宋濂一眼,眼神中有些感谢之意。宋濂笑而不语。
现下初初见面,交浅言深是大忌,因而探出叶兑态度之后,季无忧就悄无声息转了话题,转向了最安全的文人交流学术方面。
如此过了几日,他们也算是熟识起来了。
叶兑颇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唯恐触碰了什么禁忌般问道:“昨日我见无忧兄脱冠之后......”
唔......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脱冠之后......她当然是一头白色短发啊。季无忧已经知道叶兑想要问些什么了。
“你竟然不曾去问过景濂?”
宋濂此时恰巧进来,他摇了摇头:“良仲怕犯了你的禁忌,确实来问过我,但我让他亲自来问你。”
所以说有一个知己好友是十分必要的,如宋濂这样随时充当着一个好助攻的朋友,更是不可多得。
季无忧笑了起来:“不是什么禁忌,也没什么不可问的。”她顿了顿,取下了头巾,头巾下确实是一头短发,且白色。
她自发现这一头异于常人的头发时,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幕,所以早就有了一套说辞。
“我自出生之日,便是一头白发。”季无忧道:“我母生我其夜,梦行走于夜幕之中,不见五指,后东方既明,星辰明月共耀,明光投怀,遂与我取名为‘明’。”
叶兑眼中光芒奇异:“据闻老聃居母怀八十一载,其母剖腋下而生之。老聃生来白发白眉,是为圣贤。”
总之你这么想就对了。小伙子就是很上道。
季无忧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而头发如此之短......是我亲手所割。”
宋濂早已知道这一段前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之间也有了些复杂。
叶兑却是满脸愕然:“怎......怎会如此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也。这一条,自古以来被人奉为圭臬。因而做出这种事情,无疑是异类。
“昔汉大将军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今我割发,理与此同。我昔日割发为誓,以青天白日为鉴,皇天后土为凭,天下不平,百姓未安,此发一日不蓄。”
“好立意!好志气!诸葛兄乃真男儿也!”叶兑眼中异彩连连,连声赞叹,脸上满是钦佩之色:“某胸怀不及诸葛兄也!”
“无忧有大胸怀,大志向,我等虽不及,却可从之。”宋濂微微笑着道。
季无忧看向两人,诚恳道:“我们可同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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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快,上次来寻她的人,又再一次来了。季无忧并没有想要刻意重现“三顾茅庐”的意思,因而算好时间,在第二次恰巧遇上后,季无忧便接见了他们。
来人姓韩,名蕤,人称韩法师。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甚至可以说颇有几分厉害。他会医术,也会占卜,所以被人称为“韩法师”。因着他经常给人占卜看病,故而在百姓中有着极高的威望。之后,他创建了白莲教,不断发展信徒,至今已成蓬勃之势。
他会亲自来让季无忧略有几分讶异,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如同待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客人那样,给他沏了一杯茶。
而后两人各坐了一方。韩蕤没有说话,季无忧也很稳得住,只端了茶慢慢用茶盖覆着茶叶,有些百无聊赖却也自若非常。
“先生已知我的来意。”韩蕤的话语十分笃定。
季无忧端着茶杯,对他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他看着季无忧道:“若此次先生再不接见我,只怕我们再无机会相见。”
他这话说得稀疏平常,季无忧的动作却是一顿,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是打算......?”
“先生果然知晓。”他看着季无忧,出言称赞道:‘再世诸葛’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紧接着,韩蕤又说道:“我原定于今年八月。”
今年八月。季无忧心头一跳。点燃导/火/线,只需要一根火柴,而韩蕤所带领的白莲教,绝非一根火柴那样简单。
“如果今日还未见着先生,我便依计划进行,若是见着先生,此事需再从长计议。”韩蕤深深看了一眼季无忧道。
作者有话要说: 韩蕤的白莲教是白莲教的开山鼻祖那种。1336年8月,韩法师起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也。”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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